第8章 石像
蘇木循聲看去,幽光灑下的小小光圈映著一片不大的地方,仔細一看,待堪堪看清時,他瞳孔一縮,渾身僵住。
一座三丈高的灰白石像矗立在大殿的一角,周圍都是高高壘起的書卷,猶如厚實的墻壁將他的目光遮擋的嚴嚴實實,竟然一直未發現這里有這么一尊頂天無法讓人忽視的石像。
“光高一點,看看他的臉。”
禪一撇了撇嘴,飛到石像頂部,幽綠的光芒從上方灑下,照亮了石像整個面貌。
欣長挺直的身姿,厚重華麗的廣袖錦服,織繡著細密繁復的紋路,輕薄曳地的披肩系扣在兩肩,上面一個碩大的環形徽紋置其上。
徽紋呈圓形,里面是“天”字變形,下方幾筆勾畫成云狀,象征著改天換地,主宰一切。
石像微微仰頭,目視眺望遠方,眼瞼微微下垂,似是虔誠的在看著遙遠的某處,但又夾雜著一種不屑之感。
即使眼睛為灰白色,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不羈和無畏。
嘴角輕輕上挑,似笑非笑,本是很溫柔的長相,此刻卻被這小小的刻畫傳達出一種挑釁,一種向著他目視所物的挑釁。
一手下垂,另一手托著一個同巴掌大小的圓球,只是這球卻不是灰白,而是金色。
“哎,全金的喲。”
禪一伸手摸了摸金球,驀地穿球而出,他輕飄飄地轉到另一個角度,將光靠近了些,光球上一些陰刻的咒紋便清晰的顯了出來。
他繞著金球轉了好幾圈,冒著黑霧的身子刮著石像的臉皮劃過,腿從石像的胸口處穿出。
最后,他虛坐在石像的手臂上,爬著仔細瞧著。
許久,驚疑道:“嘿,我發現這上面的紋路和你將陰魚符鎮壓我的那個符紋是一模一樣的。”
禪一戳了戳金球,很是好奇,他虛虛來回摸著,又道:“這球竟然是實心的。”
他嘴角一撇,壞壞一笑:“你不是缺錢嘛,賣了這玩意,能得不少。”
禪一見蘇木沒什么表情,覺得甚是無趣,他又飄到石像背面,瞅了瞅那徽紋,搖頭晃腦想了半天,沒想出所以然來,只覺得很熟悉,似乎在那里見過。
他從石像寬大的肩膀探出頭來,對著下方的蘇木道:“這徽紋好像在哪里見過,你有印象沒?”
蘇木目光從金球上收回,眼神晦暗,轉到石像背后,良久,道:“百里門派的徽紋,天字云底,我為獨一。”
“哦,我說怎么這么熟悉,”禪一恍然,摸了摸下巴,“可是這一樓內,出現了兩個徽紋,南宮谷和百里門派的都出現了,奇了。”
“是啊,奇了。”蘇木喃喃,他緊緊盯著徽紋,唇線緊繃。
禪一繞著石像又飛了兩圈,不經意間瞟了蘇木一眼,頓時怔住。
他剛剛似乎看見蘇木全身都在顫抖,在竭力壓抑著某種暴虐的情緒,眼眶好像在發紅,但是幽光只灑給蘇木一點昏光,根本看不清切。
禪一待仔細再瞧去時,想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卻見蘇木正目光定定地看著自己,
蘇木淡淡道:“你在看什么?”臉上無波,剛才的一切似乎是他的錯覺,此刻的蘇木臉色入常。
禪一眉間的霧氣微微動了動,他在皺眉,想了想,隨后揚起調:“不看什么。”大約是自己看錯了吧。
但他眉間的霧氣依舊跳動,回想了一下,他們二人相處兩個月以來,蘇木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隨性,有點小壞,喜歡捉弄他人,還有時不時透出來的狠厲。
在那兩個月的時間里,蘇木會常常一個人坐著,河邊,樹下,隨處,看著高懸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他也就一直靜靜窩在心口,有時昏昏沉沉地睡著,有時就嚷嚷著罵蘇木幾句,開始會得到蘇木的回音,后來他就漸漸忽視自己。
那他就很不開心,只要自己醒來就嚷嚷著要讓蘇木知道自己的存在,罵他奪了自己的身體,蘇木也不理。
直到后來有一日,一直沉默的蘇木自顧自地說起了話,似乎是給他說的,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不受控制想要發泄自己壓抑許久的情緒。
蘇木五歲以前是游蕩于市井小巷里的小叫花子,成日擔心著有上一頓沒下一頓,藏匿在人群中,左右摸走路人的錢袋、首飾、玉佩,有得手的,自然也有失手的,一旦失手被抓住,就會遭受一頓毒打。
也會常常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饅頭,和別的小叫花子打得頭破血流。
為了填飽肚子,偷偷觀察其他叫花子是怎么得到食物的,他從中學到了很多,其中一個是嘴甜,還有一個就是心狠,下得去手。
心狠,那就從別的叫花子手里搶東西,無所不用其極,刀劍磚板,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把食物搶過來,能塞飽肚子就行,殺了人,也行。
他也如此做了,他清晰地記得自己一刀一刀砍在倒在血泊里的人身上,噴灑的猩紅血液一層層濺在近乎滴血的饅頭上,自己用沾滿血的匕首挑起饅頭,一口口地吃了進去,狼吞虎咽。
他不害怕,整個過程很平靜,似乎只是簡簡單單在砍殺一頭肥瘦均勻待宰的豬。
明明是第一次,不知為何,他有點興奮,在握住匕首,在刺向那人時,渾身的汗毛都在不由得戰栗。
而且那個沾血的滿頭也不知為何,他沒有一絲的厭惡惡心,就那么平靜地吞了下去。
他只有五歲,可是他能手刃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似乎就是為了刀而生,為了血而生。
看到血液迸濺的那一瞬間,他很興奮,內心狂熱,沒有緣由,他的心里似乎藏著一個嗜血的惡狼,癡迷手下刀刃割砍皮肉骨頭的快|感。
往后的日子,他似乎被激發了莫名的潛能,用著自己的手段,用著自己的方式,在一次次的爭奪中,他往往都能全勝而歸,即使在數人圍攻的情況下也可以搶到饅頭大飽一頓。
他小,但他知道要想在一個地方待得長久,就不能無緣無故的戮人,即使叫花子們無人在意,也無人去在意他們的生死,可是莫名其妙死亡的人多了,也會引起官府的追查。
所以他后來不怎么殺人,只是威脅,拿得自己所要的就轉身就走。
別人不敢動他,因為他們只是拳打腳踢,而自己卻是真真實實地上刀子,而且毫不留情。
只是后來有一次,他在一把匕首扎進一人的眼睛里,那人蜷縮著捂著自己噴射血的眼洞,血流如注,凄厲喊叫。
原是寂靜無人的夜晚,而他們也是處在一個無人的荒廟之中,周圍全是光禿禿的地面,簌簌樹葉,呼呼風聲,偶爾的幾聲嘲哳的烏鴉聲渲染著夜里這恐怖的一幕。
就是這樣的時候,他剛剛把刀子拔/出來,拿起旁邊的銀子想要離開。
這時,身后就出現了一個人,腳步很輕,直到那人似乎是故意顯示自己的到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他才轉頭看去,那人穿著一身粗布灰衣,黑白發絲滿頭繚亂,編著麻花的長長胡子,手上拄著一根滿是短刺的樹枝,干裂的樹皮緊緊裹在上面,看起來是極其硌手,但這棍子給他的感覺卻是用了許久。
來人滿臉深深的溝壑,看起來也有七十歲左右,腰背有些彎,腳步卻是極其輕盈,沒有一絲老年人該有的緩慢遲鈍。
這人掀起皺巴巴的眼皮,掃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經疼暈過去的少年,以及蘇木手里的銀子。
輕嘆了口氣,緩緩道:“怎么搞成這樣。”
蘇木攥緊手里的匕首,成攻擊姿勢,眼神狠厲,死死盯著老人,一言不發,伺機而動。
這時,老人身后傳來一個溫和年輕的聲音:“是血腥了些。”
借著月光,一個身著繡有“天字云底”紋路藍衣錦服的俊逸少年從老人身后走出,眉眼溫柔,看了蘇木一眼,微微一笑,在這一瞬間,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難聽的烏鴉聲沒了,風過樹葉的聲音沒了,寂靜一片,只有蘇木他突然急促的呼吸聲,以及擂鼓敲擊般的心跳聲。
他發現在少年露面的一瞬間,似乎這片地方被隔離了出來,把周圍的聲音都屏蔽了,只有他們四個人,還有天上明晃晃的亮如白晝的月光。
“設了個陣法,防止別人進來,血腥味太重了。”少年沖著蘇木緩緩道。
蘇木覺得這兩人很不好惹,他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不著痕跡地向兩邊掃了一眼,試圖尋找一個可以隨時突破逃走的地方。
他直覺這兩人不好惹,不是他可以打得過的,他以前一直打的是只會拳腳功夫的叫花子,而面前這兩人一出手就設下一個法陣。
說的話也是奇奇怪怪,根本對眼前一個被捅了眼珠子的人漠不關心,似乎還有打算替他隱瞞怕被人發現的意思,又或者是打算殺了他,所以提前布陣。
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眼下最好就是逃。
蘇木想著,這時,少年溫溫柔柔的聲音傳來:“他打算跑。”
老人也點了點頭,眉眼也帶笑,道:“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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