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帶著常嶼坐到了校長坐著的那張沙發上，三個人和翁家三人一對一面對面，說實話有點滑稽，常嶼有點想笑。

        坐在常嶼對面的翁奕珹顯然沒有那么輕松，自從常嶼入座，他看天看地不知道眼神該放哪里。

        第一個開口的是校長，他顯然也是看到了翁家三人糾結的表情，因此決定由局外人的自己冷靜地開始說明情況。

        “常嶼同學，這位是翁先生、翁太太和他們的大兒子。翁先生帶來了一份出生證明和基因檢測報告，報告顯示您可能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老班臉上也開始糾結，顯然覺得自己這個學生的人生也太復雜了些。

        常嶼倒是冷靜，她不聲不響地拿起了桌上的兩份紙質文件看了起來。

        出生證明顯示了常嶼出生的時間和醫院，確實是對的。基因檢測報告是常嶼和翁有為、翁奕珹三個人的基因檢測，結果顯示9999為親生。

        常嶼對此本就沒有懷疑，畢竟原主都給翁奕珹移植過骨髓了。只是她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之后的本能，還是希望可以在嘴上刻薄一下。

        “你們是怎么獲得我的基因的？我怎么知道這份基因檢測報告真的是我的基因？”

        翁有為搓了搓手，說“當我們發現抱錯了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去翻找了出生記錄。當時在那個育嬰室里，只有你和紓紓……我們抱錯的那個孩子，是同一天生的。所以我們很快就開始調查你……然后做了這份基因檢測報告。”

        “那就是說你們非法獲得了我的基因？”常嶼快速地反問。

        翁有為張了張嘴，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詰問，但作為出色的生意人他還是有邏輯地回答：“我們確實動用了一些關系，但是……我們都已經知道抱錯了孩子了是吧，就算是去報警走正規的法律程序，也是同樣的調查過程。因為奕珹他……他有一些特殊的情況，我們也比較急于確認是不是你，所以才會用一些自己的手段。絕對不是惡意侵犯你的隱私的意思，希望你不要在意。”

        常嶼淡淡地說：“我在意。”

        “什么？”翁有為懷疑自己沒聽清，趙眉嫣和翁奕珹也瞪大了雙眼。

        “我說我在意。”常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午休時間先是和同學聊了會天，然后緊跟著就被叫到這，別說吃飯，水也沒來得及喝一口。

        “昨天我的鄰居告訴我，你們昨天下午去我家找我了，你們走之后半個小時我才回家。我到家的時候是七點。”常嶼頓了頓，在腦海里組織了一下語言。

        “根據您剛才說的‘很急’的情況，我并沒有感受到。而且，先不管你剛才說的那番話，在我家沒蹲到我，就要來學校找我，把我叫到校長室來，讓校長和我說明情況。也許你們心理不是這個想法，但我從你們的行動上只看到了傲慢。最后，我想請問，我的存在只是為了你們的需求服務的嗎？”

        翁家三人顯然被她這番話震撼了。翁奕珹明顯露出了惱怒的表情，在他因為治療慘白的臉色上顯得格外瘆人。趙眉嫣完全是一副“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說話”但又張不開嘴反駁的狀態，只有翁有為，在她這一串發言下有了一丟愧疚的神色。

        老班想打圓場，想了想又合上了嘴。校長看老班不準備說話倒是急了，只能自己用盡量平緩的語氣說：“翁先生也是有他們的難處。你可能不知道，翁先生是我們市挺有名的……”

        “所以就可以非法獲取他人基因信息了嗎？”常嶼飛快堵住校長的話，“校長是認為有錢有權的人不走合法渠道是正確的嗎？”

        這頂帽子太大了，校長也惺惺閉上了嘴。

        倒是翁有為，他隱隱覺察出了常嶼似乎是故意找茬，因而決定直奔主題：

        “是這樣的，我的兒子奕珹，就是你哥哥，他查出了罕見的白血病，等著骨髓移植，不能拖多久。我們夫妻二人的骨髓不匹配，讓女兒去做檢查，發現女兒連基因也不對，這才發現抱錯了。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我們確實是急需找到我們的親生女兒，看看她的骨髓是否和奕珹匹配。如果不行，就要著手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找捐贈了。”

        這次常嶼沒有立刻接話，而是頓了頓，歪著頭：“這不就是我理解的嗎？你們認為我的存在只是為了你們的需求而服務的嗎？”

        趙眉嫣忍不住了，她對這個陌生的親生女兒的愧疚比起失去翁奕珹的恐慌猶如螞蟻比之巨象：“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我也是一條人命！”常嶼拍桌而起，此時此刻不在她的記憶中，她也沒有預想過，但此刻她懟人的話文思泉涌！

        “我也是一條人命，你們生了我，但沒有養育我。我完全沒有必要去容忍三個陌生的人拿著兩份文件就要當我爹媽哥哥的傲慢！我能長這么大多虧的是三個人，我爸媽和我外婆，那是三條人命，你們要比嗎？要比嗎！”

        看著三個人（其實是五個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本來常嶼還想對翁奕珹說一句“不如你下去之后自己問問他們”但覺得太刻薄就忍住了。

        常嶼從校服口袋里緩緩拿出亮著屏的手機，舉起來將錄音的界面給每個人都看了一圈。

        “出于人道主義，我會去檢查我的骨髓是否和這位……同學匹配，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做一些好人好事。但是，你們如果為了骨髓之外的事情找我，來一次我罵一次。這份錄音，應該會有人不希望傳出去吧。”

        說完，常嶼按掉了錄音鍵，把手機揣回褲子口袋，雙手合十對著校長說：

        “早上鬧鐘沒響起晚了因為驚慌才帶的手機哈，平常不帶的，如果這次能裝沒看到就好了。”

        說完嘿嘿笑了一下，無視身后啞口無言的幾個人，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

        常嶼回到教室的時候大家都在午睡，她躡手躡腳地走回座位，準備沖一杯速溶咖啡當午飯。

        這時，林樹從教室后排竄了過來，戳了戳常嶼示意她去外面。

        二人出門的時候，耿見星和常嶼隔壁的女生也跟了出來。

        幾人跑到了兩層樓梯之間的平臺上，靠著墻坐成一排。

        林樹將手從內伸進校服里，摸出來一瓶熱牛奶，一個便利店飯團，“嘿，我用牛奶捂著的，果然還有點熱！”

        耿見星是在食堂買了一杯粥，他搖了搖頭：“已經有點溫了，估計不好吃，你還是吃飯團吧。”

        女生叫做關卉穎，和原主一直關系不錯，她帶了一包面包片、兩根烤腸，“沒想到你們倆也買了，倒還有點同學愛。”

        常嶼心里賊暖，唉呀這是什么好同學，貴族學院里的那波比起這都是垃圾。謝了一圈后美滋滋吃了起來，一口飯團一口粥，一口面包一口牛奶。

        “吃慢點，還有十五分鐘才上課呢。”林樹嫌棄地遞過去一張餐巾紙。

        “你還會帶紙？”關卉穎驚奇到。

        “前面就和牛奶一起放到口袋了！”林樹也覺得自己難得周全，不免得意。

        耿見星用常嶼擦過嘴的紙擦了擦粥溢出杯面的部分，小心地問：“剛老班找你，還好嗎？”

        常嶼想了想，覺得這種復雜的情況確實不是很好說，只含糊道：“事情比較不好，但我處理得很好，哈哈哈哈”

        幾人看到她興致不錯也放下心來，幾人說說笑笑聊了會天，然后清理了食物垃圾，并排往教室走去。

        站在對面樓斜上兩層的翁家三人一直注視著幾人，直到他們進教室，趙眉嫣心里說不出的苦楚：“你看她和別人處得多好啊，為什么就把我們當敵人一樣，明明我們……明明我們還沒有相處過啊。”

        翁有為嘆了口氣：“是我們太急了，表現得不真誠。只是沒道理地想著這孩子成了孤兒，應該是很開心認我們的。但其實我們一天也沒盡過父母的責任。”

        趙眉嫣本就是千金小姐，從沒有正經工作過，因而頗有些孩子脾氣。聽了翁有為的話，她又傷心又生氣地說：“那只是陰差陽錯的意外，我們也同樣無能為力。她可以怪我們，我們怪誰啊？”

        翁有為按了按趙眉嫣的肩膀安撫她：“歸根結底我們是父母，本應該是我們欠她的。”

        翁奕珹腦海里不斷回想剛才看到的常嶼與朋友們坐在一起，嬉笑聊天的樣子，冷不丁地說：“我理解她為什么說我們傲慢了。”翁有為和趙眉嫣看了過來，“昨天上門，我們甚至沒有考慮她什么時候放學。今天來訪，也沒有考慮她有沒有吃飯。”

        趙眉嫣眉頭一皺：“那有什么呀，這都是小事！我們本來可以今天中午一家四口快快樂樂地出去吃點兒好的！”

        翁奕珹：“不是我們覺得好就是好的呀，她不是一直在說嗎。”

        翁有為若有所思，趙眉嫣也愣在了原地。

        “走吧，不是從校長那里要到聯系方式了嗎。下次叫她去醫院的時候，我們再表現好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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