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翁有為、趙眉嫣和翁奕紓正一起聆聽醫生的說明。

        術后翁奕珹沒有立即出現排異反應，這是一個良好的征兆，但也僅僅是階段的開始。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觀察翁奕珹恢復效果的關鍵時期，如果接下來的一個月左右，翁奕珹的身體運作成功恢復普通水平的正常運作情況，那接下來的治療就要樂觀許多了。

        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保守估計也需要六個月，翁奕珹的身體才能由內而外全方面的恢復正常運作，也就是恢復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身體水平。

        趙眉嫣聽得怔怔的，顫抖著嗓音問：“那就是說，咱們奕珹還有希望能回學校上學嗎？”

        醫生點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翁家三人都松了一大口氣，長時間的緊張與擔憂讓他們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

        翁有為的手也顫抖著，他努力拿出手機編輯短信，嘴里喃喃地說：“上回托朋友從印度找的佛像，我來問問現在到哪了……”

        趙眉嫣也流著眼淚，聞言不禁啞然失笑。

        以前的翁有為何嘗會信佛啊！

        “咳咳。”悶悶的咳嗽聲從醫生的辦公室外傳來。

        醫生心中嘆氣：又來一個。

        他認命地走到門口，打開了辦公室的門，門外赫然是拄著拐杖的翁懷博。

        翁家三人連忙站起身，翁有為對趙眉嫣溫柔道：“去帶紓紓洗把臉。”

        趙眉嫣知道他是在支開自己，從容地點頭，攬著翁奕紓的肩膀將她帶了出去。

        翁奕紓全身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爺爺一直在盯著自己……

        翁懷博坐下后，翁奕珹的主治醫師自然是又說明了一遍翁奕珹的情況。

        翁懷博的性格與翁有為也有些不同，這是個銳利的老人，他對局面的掌控有著天然的欲望。

        翁懷博仔細問了翁奕珹的治療方案、意外情況的風險應對措施，讓醫生詳細說明了多種情況下的后果，問的醫生頭上全是汗。

        直到翁老爺子似乎終于問完了自己所有的問題，靠在椅子上不動，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醫生才象征性地找了理由提出要走，見翁老爺子沒有阻止之意，醫生禮貌地向二人告別后離開了這間自己的辦公室，將空間留給了這對父子。

        自翁懷博進門開始，翁有為內心就并不高興。

        不過當然，他并不會在這個還握有整個家族實權的父親面前表現出來。

        翁有為并非是翁懷博的獨子，翁懷博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翁有為是最大的兒子，也是四個孩子中掌握翁氏集團最多股份的兒子，對于名流界來說，翁有為理當是翁氏集團的繼承人。

        翁有為卻……沒有那么確認。

        首先，他手中的股份已經多年沒有變過了。

        翁有為主要掌管翁氏企業的金融、科技、以及部分風投這三個板塊，可以說都是翁氏企業較為重要的部分。

        另外，翁有為的兒子翁奕珹也確實是翁家這輩孫輩中參與商界社交最多的孩子，且行為舉止大方得體，才能也較為優秀。翁有為自己就是權力最大的兒子，又有翁奕珹這個潛力較大的孫輩，在外界看來，翁有為是接班人確實是板上釘釘的事。

        但，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許多年。前年，翁懷博自稱要退居二線，但并沒有轉讓手中的股份，也沒有相應地給某位兒女一些權力上的加持。

        這讓翁有為覺得，翁懷博仍在觀望。

        如果沒有競爭者的話，翁有為也不會如此心焦，偏偏，有。

        翁有為的二弟，翁有德手上的股份僅次翁懷博和翁有為，他為人雖然固執不知變通，但似乎是最像老爺子年輕時候的那個，翁懷博私下里多次贊他老實本分。

        且翁有德育有三子一女，雖然年紀較小目前還沒有顯示出過人的才能，但作為繼承人來說，選擇翁有德比選擇翁有為的系統性風險要小許多。

        翁有為的三弟翁有意倒不在他擔心范圍內，他志不在商，鐘情藝術與玩樂，整天都在外到處旅行，至今沒結婚。翁有為與他關系倒還不錯。

        翁有為最小的妹妹翁有毓是翁懷博及其夫人的掌上明珠。雖然是小女兒，但她性格并不驕縱天真，反而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商界女性，她掌管翁氏企業的地產、媒體與一部分的投資生意，并打理得僅僅有條。

        翁有毓在三十歲的時候嫁給了翁有為掌管的翁氏企業金融公司的一位高管，二人是自由戀愛，雖然高管家境普通，但二人感情很好。婚后也孕育了一子一女。

        翁有為對翁有毓的忌憚不亞于對翁有德。翁有毓本就擅長識人斷物，嫁給高管后，兩人的投資實力使得翁氏企業實力大增，也讓老爺子交口稱贊。

        只要高管改為入贅，翁有毓也有極大可能成為繼承人；就算不是，翁有為也相信，翁懷博會在遺產繼承時為翁有毓劃分出相當一部分的財產。

        翁有為對自己是繼承人這件事本身就不抱有多大信心，這回翁奕珹生病，更是大大降低了自己的競爭力。

        在翁奕珹生病初期，翁有為的煩惱不無這方面的因素。

        但他也知道，最終下決定的只有老爺子一個人，就算他想把企業傳給無子嗣無能力的翁有意，他人也改變不了。

        何況他都這么大了，難道真要像康熙的兒子們一樣，在帝王父親面前賣乖乞憐嗎？

        翁懷博用大拇指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拐杖：“奕珹這邊，你最近辛苦了。”

        翁有為簡單應了兩句。

        翁懷博又緩緩說道：“奕紓那個孩子，給你們養得也太嬌了。當初我就不是很同意你娶眉嫣。趙家門第雖然很好，但眉嫣是老來得子，給家里寵的什么也不知道。你是長子，我自然希望你的夫人能在事業上幫襯著你。”

        翁有為就知道，翁懷博這次過來，不說找茬也差不多了，因而沉默不語。

        翁懷博嘆了口氣，像是在說服自己：“不過這個時代嘛，我也不想做那種封建大家長，連兒子和誰戀愛結婚也要管，平白惹人煩。而且你年輕時候那個脾氣，活脫脫一只刺猬，眉嫣那孩子性子好，能把你的刺捋順，我想想也就罷了。”

        翁懷博又說：“而且眉嫣把奕珹教得極好，就是奕紓，有些寵過了，我的子孫沒有一個是像她那樣的。我原先想著是像了眉嫣，現在看來，倒是有理可尋了。”

        翁有為感覺自己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他極力克制著情緒說：“爸，常家那邊已經沒有在世的親人了，難道你要我把養了快二十年的女兒趕出去做孤兒嗎？”

        翁懷博搖搖頭：“我瞧常嶼雖然是孤兒也過得不錯嘛。”

        翁有為一怔，老爺子見過常嶼了？

        那，以常嶼的脾氣，應當是沒說什么好話的……

        翁有為并沒有和翁懷博說過常嶼那邊的態度，最近也因為翁奕珹手術在即繁忙了些，沒想到二人就私下見過了。

        翁懷博淡淡的，仿佛沒被常嶼頂撞過：“我倒不是說要把奕紓趕出去，就是我們翁家的親骨肉，難道真就放任她流落在外嗎？”

        翁有為臉色十分難看：“爸，你既然見過了常嶼就該知道，她和我長得那么像，難道我就不想把她接回來，對她好、彌補這十幾年的遺憾嗎？常嶼她對我們十分抗拒，除了給奕珹移植骨髓這件事，就是和我們一起吃頓飯也不答應，難道我還能把人家綁回來嗎？”

        翁懷博疑惑道：“為什么不可以？她那個年紀，本來就叛逆，性子又像你，自然不聽話。你把她綁回來，給她上學、天天關懷，難道還有捂不熱的親父女嗎？”

        翁有為無奈地呵了一聲：“我要是把她硬帶回來，只怕她就算撞墻也不肯在我們家待。”

        翁懷博挑眉，常嶼真的是這么剛烈的性子嗎？

        講述常嶼的事對翁有為來說無異于扒開自己最私密的無可奈何給翁懷博看，但他此刻還是痛苦地解釋著：

        “您是不知道，常嶼對我們什么狠話都說過了，別說眉嫣天天被氣哭，我都拿她沒辦法。”

        “那孩子身世復雜，她養父母早早去世了，是外婆帶大的。前一陣兒外婆也去世了，她大約是十分感恩養父母家庭的，根本不愿意跟我們來往，一分錢也不肯要。”

        “這次住院，我想說她總該沒有理由拒絕我們的幫助了。但她寧愿去找同學的父母短暫收留，也不愿意要我們一分錢，生怕拿了錢就要跟我們產生關系了一樣。”

        看到翁有為最近十分憔悴的臉色上流露出十分的痛苦，翁懷博也不忍責怪了。

        翁懷博：“我找人打聽了，常嶼在學校學習上進，老師同學對她印象都很好，這是個好孩子啊。”他重重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別怪我話說的太明白，有為，你該知道我對你期望是很大的。可是如今奕珹什么情況尚且不知，奕紓也不是個懂事的，你若沒有可靠的接班人，我如何……唉！”

        翁有為，怔住了。

        翁懷博：“拋開這些事不談，常嶼流著我們翁家的血，我見不得她過得那么苦。不過她自己的心意也是重要的，若是實在強綁了回來，跟人亂說什么，我們家的顏面何存！”

        他出主意道：“這樣，你暫時先別對外說什么，我們都瞞著。若是常嶼愿意回來，我們再公布當年抱錯這事；若是實在不行，也沒辦法，我們就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他盯著翁有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但你要明白，奕紓那孩子，我是絕不愿意給她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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