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辭別馬國華,  離開省軍區(qū)大院兒以后回到市委大院兒。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姑姑周蓉家。

        到姑姑家門口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半，這個時間姑姑一般在看電視新聞,  姑父身體不好精力不濟,  這時候一般要睡一覺。

        到了林家門口她先掏出一面小鏡子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  免得被姑姑周蓉挑剔。

        周蓉是個強勢果斷且有主意的女人，當(dāng)年周家遇到一點麻煩,  面臨著建國之后的性質(zhì)轉(zhuǎn)變問題。

        他們周家在省城做過很多年的吏員,  雖然職務(wù)不高,  位份不顯，卻也算城里小有身份的人家,  日子過得殷實體面。

        從滿清到民國，除了外敵入侵幾年在家裝病，其他時候都算吃皇糧的，然后就到了建國初期。

        當(dāng)年周蓉年輕輕的卻把家里的情況看在眼里,  主動為家里排憂解難，以青春年紀嫁給小五十的老林。

        她自己多方權(quán)衡以后做出的抉擇,  但是在父母長輩等人面前的說辭卻是“為了家族，個人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只希望以后家里過了坎兒，不要不念舊情”。

        她想的是如果嫁給年紀相仿的，那男人必然沒有什么事業(yè),  她嫁過去要跟著受苦不說,  還得受公婆姑姐的挾制。

        雖說是門第相當(dāng)?shù)哪贻p夫妻濃情蜜意，可她自小瞅著自家和親朋家的長輩男人,  有幾個是真對妻子專心如一的？就她自家的男人們，從爺爺?shù)绞宀�、父親,  哪個不是花花腸子一堆？

        有能力的就納妾，沒能力的也睡幾個丫頭、廚娘的，末了還得說男人風(fēng)流是瀟灑，不風(fēng)流說明沒用。

        若是讓她嫁給窮家小子，他倒是沒錢沒能力去花花，可她又要跟著他吃糠咽菜，何苦來哉？

        她便瞄上進城的軍官們。

        年輕輕做到團長還未婚的，不是沒有，但是這樣的男人大多性子冷漠，不好女色，組織給他發(fā)媳婦兒他都不感興趣。

        這種人雖然優(yōu)秀能干，但是她有自知之明，人家多半看不上她。

        其他的就得四十左右，這種男人多半已婚，當(dāng)然也不乏喪偶的。

        等她把這些進城軍官扒拉一圈，又覺得三十到四十就喪偶的男人，指定有幾個孩子，她進門當(dāng)后娘，還得給人拉扯孩子。

        這可太虧了！

        于是她就把對象聚焦到了四十到五十之間的，然后找到了老林。

        這個年紀的男人即便喪偶，孩子也都大了甚至孫輩都不小，完全不用她照顧。

        她進門以后就是現(xiàn)成的娘和奶奶。

        男人太老，她比孩子還年輕？那有什么關(guān)系？老男人更知冷知熱，覺得虧欠她，對她那是百依百順，體貼入微。

        而且作為軍人的他，身體強壯，就算小五十了，照樣能讓她生自己的孩子。

        反正嫁給老林以后家里就是她當(dāng)家，兒子媳婦兒都打發(fā)回老家，為了面上好看，也讓老林不難做人，她還主動把大孫子和孫女留下教養(yǎng)，以后出息得好也是自己兒子的助力，沒出息那也全了自己的名聲，至少沒苛待他們。

        她一切都想到了，自然也想到等男人年紀大了她少不得要過守活寡的日子。

        可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自然也有辦法。

        就算老頭子老了，身體不中用需要人伺候，那也累不著她。

        他已經(jīng)是老首長，有退休津貼，有保姆照顧，她只需要指揮指揮就好，半點都不受累。

        所以這會兒老林雖然身體不行了，她卻依然養(yǎng)尊處優(yōu)，總比年輕時候在娘家過得舒坦百倍。

        周怡小時候總聽她娘背地里叨咕姑姑，說周蓉市儈自私，說她心機深沉，說她如何如何。小時候周怡還有點怕，不過大一些之后她就覺得姑姑有見識有主意，總能給出很有用的意見。

        67、68那兩年都被迫下鄉(xiāng)的時候，家里人也慌了陣腳。

        是周蓉給他們指了路，讓他們進機關(guān)的、進部隊的，進廠的、嫁人的，總之一切以留在城里為前提，盡可能不下鄉(xiāng)。

        在她看來下鄉(xiāng)就等于失去了競爭的資格，再狂熱有什么用？

        當(dāng)年革命路線是農(nóng)村包圍城市，現(xiàn)在跟你說扎根農(nóng)村一輩子，去農(nóng)村搞革命？

        一開始年輕人都是狂熱的，主動要下鄉(xiāng)證明自己，后來證明姑姑的眼光是正確的。

        那些主動下鄉(xiāng)的年輕人，不出兩年就后悔得不行，卻再也不能回來。

        而后來的哪怕不想下鄉(xiāng)，也沒有辦法，按照規(guī)定都必須下鄉(xiāng)。

        周家這些子孫是聽了周蓉的安排，不管是不是不讓考大學(xué)，不管是不是逼著下鄉(xiāng)，更不管老師沒了體面和尊嚴，他們是必須要繼續(xù)學(xué)習(xí)的。

        哪怕偷偷學(xué)也得學(xué)。

        按照周蓉的說法，眼下這樣亂哄哄的鬧騰，動真格的時候還是需要文化。

        當(dāng)年小米加□□搞革命，有文化的當(dāng)政委、政工干部，建國以后論功行賞，很多有文化的政工干部授銜兒都比作戰(zhàn)軍官高。

        文化沒用？

        機關(guān)干部沒文化，就讓幾個上躥下跳的武斗分子掌管，他會干嘛？

        果然，等部隊進駐革命委員會以后，秩序穩(wěn)定下來，還是得請以前被打倒的干部出來主持政務(wù)。

        周怡也是聽姑姑的建議，一直好好學(xué)習(xí)，沒有和其他同學(xué)那樣覺得學(xué)習(xí)無用，整天虛度光陰。

        等她學(xué)有所成，姑姑就找了姑父的人脈，把她安排進解放軍日報社去了。

        她是靠著關(guān)系進去的，卻是靠著自己的能力留下的。

        她比那些沒有文化和本領(lǐng)純粹靠關(guān)系進去的年輕人都優(yōu)秀突出，所以很快就得領(lǐng)導(dǎo)賞識，獎狀也拿了一排又一排。

        她自認很優(yōu)秀，也很驕傲，可再驕傲的人在感情面前也有些無能為力。

        她想跟姑姑取取經(jīng)，看看姑姑怎么說。

        屋里巴掌大的電視亮光閃閃，電視里的播音員字正腔圓地說著什么，周蓉聽得津津有味。

        這年頭有電視的都是了不起的人家。

        周蓉這里的電視也是姑父加周家的關(guān)系才給分到的。

        周蓉頭也不回，“你這個點兒來，是有事兒？”

        周怡笑道：“三姑，你咋知道呢。”

        周蓉：“你最近不是在忙嘛，有日子沒來了，突然過來八成就是有事兒。”

        周怡就坐到周蓉身邊去，挨著她說些親密的話兒。

        周蓉以前為人有點高傲，不怎么近人情，年級大了以后兒子也成家立業(yè)，她的心性自然也有轉(zhuǎn)變。

        現(xiàn)在兒子一家不在身邊，她自然也愿意和懂事的娘家小輩親近一二。

        周秉安和周怡就是她最喜歡的倆小輩兒。

        兩人隨便說了幾句家常。

        周怡問道：“姑，當(dāng)年你怎么沒和姑父老家走動呀？”

        周蓉不以為然道：“有什么好走動的？他們不是也時常往這里跑嗎？”

        老林的兒子孫子也沒少進城要好處，不是說家里鬧干旱就是蝗災(zāi)，沒有吃的就從這里要糧票，再不就要自行車券、各種票。

        人家都是鄉(xiāng)下親戚進城送糧食和蔬菜補貼，他們是省吃儉用把糧票和補票補貼老家。

        當(dāng)然周蓉都有分寸，他們要的多她給的卻沒那么多，還會敲打他們，畢竟林婉晴和她大哥的工作都得靠她安排，林婉麗的婚事也得靠她。

        周怡：“姑，那姑父老家的親戚如今也有個在省軍區(qū)這邊當(dāng)參謀長的，你聽說過嗎？”

        周蓉：“聽說了，秉安前兒還跟我說過。二房那個閨女生得千嬌百媚的，也是會找男人的，眼光不錯。”

        周怡試探道：“姑，那咱是不是和他們走動起來？畢竟表哥不是也在部隊嘛，走動起來也好有個照應(yīng)。”

        周蓉的兒子林睿今年三十左右，去年剛升的團政委，在這和平年代能升得這么快不得不說周蓉很會給兒子鋪路，幾乎把老林的所有人脈都用上了。

        畢竟林睿不像薛明翊那么能拼敢沖，他至今沒有去過前線，沒有執(zhí)行過秘密任務(wù)，就是在部隊里一步步升起來的。

        周蓉卻興趣不大，“也沒什么好照應(yīng)的。他雖然是參謀長卻在新成立的三軍，你表哥一直在老牌兒一軍。這種新編制機動性強，有戰(zhàn)斗就是他們上，等沒有戰(zhàn)斗需要全國大裁軍的話也是他們先裁掉。再者你表哥按部就班也能升上去，熬到四十五或者五十的也能做師政委，差不多就到頂了。”

        自己按部就班能升上去，何必去和薛明翊照應(yīng)？

        這么多年她和男人老家都沒走動，就是覺得沒必要。只有他們求她幫忙的，沒有她求他們的，繼子一家拖累就算，還把二房也帶上，她懶得管那么多。

        這會兒二房家女婿有出息，那是人家的造化，跟她也沒多大關(guān)系。

        她好好地做她的首長太太，小日子舒舒坦坦的，才不去找不痛快呢。

        周怡咬了咬唇，“姑，薛明翊真的很優(yōu)秀。”

        周蓉笑道：“那肯定，一個沒什么背景的鄉(xiāng)下窮小子，他要想在建國后還能升得那么快，只能是自己能力強，敢拼不怕死。這在部隊里也不少見，男人么，多的是這樣血性的，你表哥沒這樣的性子。”

        周怡說了幾次薛明翊，周蓉只是夸卻沒說別的。

        等電視新聞放完，周蓉回過味兒來，瞅著周怡，“周怡，你對人家薛參謀長是有什么想法？”

        周怡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既感覺羞恥又感覺被長輩發(fā)現(xiàn)秘密的難堪。

        周蓉卻不以為意，“男人喜歡女人，女人喜歡男人，也沒什么好害臊的。不過人家有家室，老婆還在呢，你就得克制。”

        這和她找個喪偶的老軍官不同，周怡這是覬覦有家室的軍官，說出去是犯錯誤的。

        周怡忙道：“姑，你別誤會，我就是……很欣賞他。他真的非常優(yōu)秀，很英俊，而且很……顧家。”

        周蓉：“那你更沒機會。他若是嫌棄糟糠之妻，離婚再娶也沒什么，那是他的品性污點，你如果覺得他足夠優(yōu)秀能蓋過這點瑕疵也沒什么。可這會兒人家夫妻感情不錯，家庭和睦，你就欣賞欣賞得了。”

        周怡咬了咬唇，沒敢跟姑姑說她也是愿意等的。

        等到他四十多哪怕五十歲的時候?qū)ψ约旱钠拮訁捑肓耍�或者夫妻感情出現(xiàn)危機離婚了，那她也有機會不是？

        她笑道：“姑，我知道呢，我就是欣賞他，沒有那么多想法。”

        她和周蓉聊了一會兒，就些微透露想讓周蓉幫忙托關(guān)系把她調(diào)到部隊去鍛煉的意思。她道：“姑，省里這邊我已經(jīng)了解得差不多，我想去部隊常駐一段時間，了解一下部隊。”

        周蓉：“你上進這是好事兒，你們這種文化兵、文藝兵升職還是快的。”她想了想，“你就去你表哥他們師部。”

        周怡：“姑，我能去三軍軍部嗎？”

        周蓉目光如電盯著周怡，險些給她盯出倆窟窿來。

        周怡緊張又難堪，可還是硬著頭皮道：“我……想試試。”

        若是從前周蓉保管要破口大罵，不過年紀大了生活舒坦心境平和她對小輩就寬容許多。她道：“我可告訴你，近來邊境不穩(wěn)，說不定就要打仗。”

        她不是軍人出身，但是嫁給老林以后也積極了解部隊的信息，通過自家和老林的關(guān)系進了機關(guān)工作，如今也算市委這邊不大不小的干部。

        她很會分析形勢，抓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在她看來和北邊雖然緊張卻不會打仗，因為大家都是核大國，和西邊因為高原的關(guān)系，也是小打小鬧不會真打，可南邊就難說。

        我國和北邊決裂以后，南邊幾個小國就上躥下跳找茬兒。

        為了殺雞給猴看，保不齊也得打一場。

        薛明翊這種新起來的軍官，正需要血與火的磨礪，大抵是要去的。

        周怡要想跟著他，難說最后如何。

        周怡卻還年輕，天真得很，竟然生出一種自以為的豪情，“如果他去戰(zhàn)場，我就跟著他去做戰(zhàn)地記者！”

        周蓉警告她，“周怡，一個男人對你有意，你為他付出才會讓他感動，他若無意，你所有的付出都叫自作多情！”

        周怡一臉天真，“可是我……樂意，只要我堅持付出，他總會看到的。人是會被打動的，人和人的關(guān)系、態(tài)度也是會改變的。”

        周蓉盯著她看了一瞬，卻也沒再說什么，雖然自己不曾天真過，但是也不能說侄女天真就是錯的。

        她年輕時候就理智冷靜，知道自己要什么，哪怕有喜歡的男人也能果斷嫁給老林，她不曾為情所苦，但是也見過不少為情所苦的人。

        打發(fā)走了周怡，周蓉就給省軍區(qū)大院兒去了個電話，讓林婉晴明天到家里來陪她說說話。

        接完電話以后林婉晴也有些納悶，后奶奶這是突然抽風(fēng)要找自己說話？

        自從自己長大安排工作、相親結(jié)婚以后，周蓉對她就沒什么幫助，仿佛只是把她當(dāng)成一個累贅和責(zé)任，工作嫁人以后就可以甩開。

        后來胡成鑫生病她找過周蓉，周蓉卻說是她自己的選擇。

        再后來部隊讓她平調(diào)轉(zhuǎn)業(yè)，她也找過周蓉，希望周蓉能伸出援手，可周蓉還說是她自己的選擇。

        這一次能從化肥廠調(diào)到省軍區(qū)，也是她自己的努力，周蓉半點忙都沒幫。

        她對周蓉不是沒有怨恨，但是逢年過節(jié)、周蓉和爺爺生日，她只要有時間還是會盡量趕過去。

        這會兒要找自己去說話？

        這是有事兒用到自己了？

        林婉晴冷笑。

        她一直覺得周蓉就是笑里藏刀的典型，明明想把繼子女一家都趕走，卻怕人家說三道四，假惺惺留下孫子孫女。一邊敲打他們，一邊讓他們感恩戴德，記著是她給的好處。

        不管她多怨恨，第二天還是安排了工作，以采訪老首長為名去市委大院兒走一趟。

        周蓉讓倆保姆推著老爺子出去遛彎兒，她在家里喝茶等林婉晴。

        林婉晴帶了兩樣點心，進門就恭敬又親熱地問好，“爺爺最近身體可好？記性有沒有變好一些？”

        周蓉隨口應(yīng)付兩句，“年紀大了，肯定是越來越差，不耽誤你工作吧？”

        林婉晴笑道：“再忙只要您說話，那我肯定第一時間過來。”

        就算真的不忙，她也得表現(xiàn)得自己很忙，特意放下工作來的，這樣才讓周蓉知道自己對她多尊重。

        周蓉示意她坐下喝茶，隨便聊幾句家里的事兒，又說到了周怡。

        “周怡最近總?cè)ツ隳抢铮俊?

        林婉晴不知道周蓉什么意思，就笑道：“我和周怡工作都忙，平時都難得見面。這一次是因為她去省軍區(qū)那邊采訪，這才聯(lián)絡(luò)多些。”

        周蓉：“你和她工作性質(zhì)類似，她年輕，你有經(jīng)驗，多指點指點她。”

        林婉晴：“那是自然的，雖然差著輩分，可我一直把周怡當(dāng)自己妹妹呢。”

        周蓉心里冷笑，卻沒帶出來，又問了幾句林婉晴的工作。

        一杯茶喝完，周蓉道：“周怡認識薛明翊，是你牽線搭橋的？”

        林婉晴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周蓉什么意思，忙笑道：“不是，是周怡有采訪任務(wù)，她看過資料從幾個采訪對象里挑的。后來聽說我也在省軍區(qū)，才問問，不過我和薛明翊走動不多，她是走了馬老的關(guān)系采訪的。”

        周蓉淡淡道：“婉晴，當(dāng)年我對你不薄吧。”

        林婉晴笑得很恭敬，“您說啥話呢，您一直對我很好，我銘記五內(nèi)呢。”

        周蓉：“也不至于這樣。當(dāng)年我給你安排工作，又給你安排相親對象，你要是按照我的安排，如今你就是參謀長太太了。”

        林婉晴臉色一變，不知道周蓉什么意思。她訕訕一笑，“是我……沒那個福氣。”

        周蓉：“是么？”

        到底是沒那個福氣和緣分，還是當(dāng)初故意不選薛明翊要和自己這個后奶奶的安排作對？

        知道林婉晴沒選薛明翊，反而選了胡成鑫，當(dāng)時周蓉還是很生氣的，覺得林婉晴這人表面恭順，實際腦生反骨。不過既然林婉晴已經(jīng)長大，工作嫁人，她自然也不會給難堪。

        只是她原本挑好的薛明翊就這么錯過，終歸是有些遺憾，當(dāng)然也沒什么不甘心的，本來就是挑個有前途的年輕軍官，如果和林婉晴成了，以后也是自家年輕一輩的助力。

        成不了也沒什么，畢竟自己也不靠這個。

        不過在林婉晴和胡成鑫結(jié)婚以后，周蓉還是關(guān)注過一段時間的，就為了看熱鬧，瞅瞅你自己選的是不是比我安排的好。

        薛明翊自然比胡成鑫發(fā)展得好。

        不過周蓉也沒想和林家二房、薛明翊走動，沒那個必要，這點面子她還是要給老林大孫女的。

        是以周秉安和周怡跟她說薛明翊，她都一副不認識剛聽說的樣子，卻也沒多好奇，更沒想特意結(jié)交。

        林婉晴臉色都白了，苦笑，“奶奶，從小到大，我哪一次不是聽您安排？”

        當(dāng)初周蓉說留下大孫子和倆孫女在城里教養(yǎng)，結(jié)果她只是做表面功夫，不想要倆孫女只想留一個。

        林婉晴察言觀色，知道周蓉的意思，又知道妹妹林婉麗刁蠻任性，還有些虛榮，就略施手段讓林婉麗跟著周家男孩子出個丑，讓周蓉瞅瞅她不合適留在這里，早晚得惹禍。

        周蓉就順理成章讓林婉麗回鄉(xiāng)下。

        自己做得不好么？

        可周蓉呢，后來如果不是周蓉故意透露，林婉麗怎么可能知道是自己使手段把她趕回鄉(xiāng)下的？

        明明是周蓉不想留下林婉麗，回頭卻故意讓林婉麗以為她想留下，只是林婉晴使壞不讓。

        林婉麗知道了這事兒能不對自己這個親姐恨之入骨。

        林婉麗后來聯(lián)合林蘇葉陷害她，羞辱她，讓她吃苦頭、丟人，還從好好的軍區(qū)師部轉(zhuǎn)到了化肥廠。

        這些自己不得清楚地記著？

        挑唆一個周怡算什么？那也是周怡自己不檢點，非要往有家室的男人身上撲，是她自己犯賤！

        讓他們?nèi)�都名譽掃地才好呢。

        周蓉挑了挑眉，“你向來乖巧，我也是知道的。不過你還是要幫我規(guī)勸一下周怡，讓她離薛明翊遠點。當(dāng)年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說明薛明翊和我們家無緣。”

        林婉晴一副驚訝的表情看著她，“周怡這是？”

        周蓉心下冷笑，你裝什么？打量我不知道？

        林婉晴忙為周怡說話，“奶奶，周怡只是去采訪，并沒有做什么。”

        周蓉：“我知道，所以才讓你規(guī)勸一二。”

        說什么把周怡當(dāng)親妹妹，可拉倒吧，你自己的親妹妹都被你趕回鄉(xiāng)下，林蘇葉是你堂妹你也沒善待人家。

        說把周怡當(dāng)妹妹，你也不嫌害臊。

        在周蓉看來林婉晴小小年紀心機就很深沉，不過她也沒討厭，畢竟自己也是這樣的人。

        林婉晴有點心機，以后也能發(fā)展好一些，同是一家人，也會互相成為助力。

        聰明的心機人，總比愚蠢的人有用。

        林婉麗的確膚淺粗鄙，刁蠻任性，周蓉也懶得掰正她，畢竟不是親生的，誰管那些閑事兒，送回鄉(xiāng)下最省心。

        林婉晴雖然有心計，但是也懂事，略微敲打就知道輕重，周蓉養(yǎng)得也不費勁。

        聊了一會兒，周蓉對林婉晴道：“我們市委這邊也需要好的筆桿子，我瞧著你水平比以前越發(fā)長進，不如來市委這里當(dāng)個秘書處副主任，過兩年也能升個主任。”

        林婉晴臉色大變，“奶奶，為什么？”

        周蓉緩緩道：“我是為你好，從小到大，我可曾害過你？哪一次不是為你盡心盡力安排？你的工作、對象，你現(xiàn)在想想，我哪里對不起你的？”

        事實證明薛明翊就是一塊璞玉，比大多數(shù)人都優(yōu)秀，周蓉都承認自己兒子比不上人家。

        林婉晴不選他，那就是瞎了眼。

        林婉晴卻腦子里嗡嗡的，覺得周蓉這是報復(fù)自己，她估計知道自己挑唆周怡接近薛明翊了。

        可不是她挑唆的，是周怡有那個心，自己只是沒反對而已！

        周蓉解釋道：“以后也不會再發(fā)生以前那種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部隊軍官發(fā)展前途有限，還會面臨大裁軍。如果升不上去，一個師級長官轉(zhuǎn)業(yè)到了機關(guān)單位，也就是當(dāng)個縣里的副手，連市委的二把手都撈不上，到了地方就是養(yǎng)老來的，還有什么前途可言？”

        “等以后社會越來越穩(wěn)定，發(fā)展越來越好，部隊的作用就更加退隱，各機關(guān)單位的前途越發(fā)好起來。我讓你來市委，是給你以后鋪路，周怡也是這樣安排。你們和秉安一起，那就是一股穩(wěn)定的力量。”

        林婉晴心下連連冷笑，你說得這么好，怎么不讓你兒子林睿轉(zhuǎn)業(yè)到地方機關(guān)來？

        不過她終歸不敢問出口，還得苦笑著說好，多謝奶奶關(guān)心。

        她認定周蓉只是想擺布自己，害自己而已。

        周蓉卻想讓她和周怡遠離薛明翊，不要去做飛蛾撲火還丟人丟份兒的事兒。

        林婉晴這會兒也翅膀硬了，有了工作能力和社會地位，自然不是她說弄就弄的，那不如給她個機會，讓她和周家互相扶持有個更好的發(fā)展。

        她覺得自己仁至義盡，林婉晴不是當(dāng)年的小姑娘，會看懂自己的善意和苦心。

        林婉晴看懂了，卻認定周蓉想利用自己給周秉安和周怡鋪路。

        一個副主任有什么用？在機關(guān)這種復(fù)雜的地方，有時候副主任就是冷板凳，呆到退休都不挪動一下的。

        周秉安有能力有人脈，都說有望在市委這里升上去，只是因為好色影響前途。如果他能收斂一些是可以去bsp;      　　他有能力，一旦上去了如魚得水，升遷就有望。

        她不過是周蓉給娘家人安排的踏腳石罷了。

        她憑什么受人擺布？

        回到省軍區(qū)大院兒以后，林婉晴左想右想，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得自保、反擊。

        她開始主動多接觸葛正雄，有工作機會就光明正大接觸，沒有機會就自己制造機會，加強與他的聯(lián)系。

        臨近端午節(jié)，天氣越來越暖和，林蘇葉家的籬笆墻、花墻就開得花團錦簇，那些花朵挨挨擠擠的煞是好看。

        林蘇葉騎車從美院回來，這些天她也挺忙的，回來有點晚。

        一周里花一天半的時間去省大旁聽歷史課，其他時間去美院和黃顯寧等人一起畫畫。

        如今她和黃顯寧一起研究繪制古代服裝示意圖，還和他們一起畫市委、省委外派的宣傳畫，至于連環(huán)畫這種就讓張紹東和朱佳佳等同學(xué)負責(zé)，她沒參與。

        顧孟昭今天晚上有課，小姑去他那里跟著補課，兩人去顧家不回來。

        可時間不早，怎么三個孩子也都沒回來呢，她去廚房瞅瞅，“娘，大軍他們怎么還沒回家？”

        天暖和了，幾個孩子越來越不著家。

        薛老婆子一副被拋棄的怨奶奶表情，“回家干嘛，守著我個干巴老婆子？我也不會打球也不會跳舞的。”

        林蘇葉：“喲，你不會跳舞？我聽吳美娜說你跳得可好了。”

        薛老婆子：“她巴結(jié)你呢，你當(dāng)真？大軍小嶺去打球，莎莎跟著嚴校長去跳舞呢，說文工團照著你的圖樣做了幾套舞裙，要排練什么中西合什么的舞臺劇。”

        別看莎莎小，如今卻小有名氣，文工團團長都喜歡她。

        這孩子每天講故事、唱歌跳舞、表演、看書、跟著大軍學(xué)簡單的外語口語，一天天的比司令員還忙呢。

        大軍小嶺也很忙，大軍忙著看書、學(xué)外語，據(jù)說他已經(jīng)學(xué)到初中知識，物理化學(xué)都有模有樣，還跟著顧孟昭去省大做實驗來著。

        顧孟昭雖然擅長外語、翻譯、文學(xué)方面，可他理科也不錯。

        小嶺那就不用說，雖然不忙著學(xué)習(xí)，可他忙著運動呀，如今不打彈弓了，畢竟是小孩子玩意兒，如今學(xué)射箭。如果不是首長說槍支后坐力太大，容易傷著孩子，他八成就去打槍射擊了。

        他每天還得和小伙伴兒們打籃球、踢足球，就喜歡一幫人在場上揮汗如雨，一群人追著一個球跑。

        薛老婆子是想不通的，她覺得倆人打乒乓球、羽毛球什么的也挺好，至少有來有往不用搶。

        小姑更不用說，特警支隊雖然平時不用出警，可一旦需要他們出警就是重量級的刑事案件、社會安全案件，所以日常訓(xùn)練又忙又緊。

        除了訓(xùn)練，她還得學(xué)文化課，學(xué)刑偵、國家安全等方面的知識，甚至還得學(xué)各種槍械、武器、拆彈等知識。

        哪怕不是專業(yè)的，作為特警人員也得了解，會得越多，到時候就做得越好，甚至可能救命。

        特警真的不是普通公安能比的。

        雖然這些都出乎小姑的意料，可她習(xí)慣了迎難而上，不喊累不叫苦，有任務(wù)就做，有課就上，還有顧孟昭每天給她補課，和她一起學(xué)習(xí)公安課程。

        所以按照這樣的節(jié)奏下去，不出三年小姑的水平也會越來越高，到時候和公安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材生也不相上下，只要考出文憑，那她比他們更厲害，提干什么的也就不是問題。

        薛老婆子瞅著這一家子個頂個的忙碌，都學(xué)習(xí)進步，就自己整天無所事事，聽聽收音機，做做飯、做做針線。

        現(xiàn)在他們聊天，她都插不上話！

        她感覺要被他們給拋棄了。

        就很失落。

        過了一會兒，三個孩子一起回家。

        大軍幫莎莎背著小書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

        林蘇葉在院子里迎上他們，拿過莎莎的書包，“這是裝了什么？”

        莎莎笑道：“是謝團長他們送我的毛線。”

        莎莎喜歡穿漂亮衣服，春秋的時候尤其喜歡穿漂亮的開衫、毛衣、毛衣裙。林蘇葉給她勾織了四件，花色不一，顏色搭配也好看，就特別得她歡心。

        這一次去表演，謝團長問她要什么，她就說要毛線。

        她聽媽媽說毛線很貴，還很難買，不容易湊夠數(shù)量。

        林蘇葉拿出來，里面居然有綠色、黃色和紅色三種毛線，那真是不錯的了。

        莎莎：“媽媽，這個毛線送給你，你打毛衣穿。”

        林蘇葉：“媽媽最近也忙，都沒時間打毛線呢。”

        莎莎就對薛老婆子道：“奶奶學(xué)，奶奶給媽媽勾一個開衫穿唄，這么多毛線，奶奶也給自己勾一個。”

        她發(fā)現(xiàn)會打毛線不管在大院兒還是在文工團都挺吃香的，阿姨奶奶們都會圍著嘖嘖稱奇。

        奶奶也學(xué)會，那比跳舞還受歡迎呢。

        林蘇葉還怕累著薛老婆子：“奶奶做飯也挺累……”

        薛老婆子搶著道：“我不累！你給我畫個圖紙，我也織個新花樣。”

        莎莎笑道：“到時候奶奶每天拎著毛線，先去跳舞，累了就和阿姨們一起織毛線，把媽媽那些圖樣教教她們。”

        薛老婆子之前去跳舞，一開始很有興致，但是每天只去跳舞她又覺得不好意思，怕人家笑話自己老來瘋、老不羞。

        要是也去和人家一起打毛線，那倒沒什么太打眼的。

        小嶺又喊著要吃粽子，讓薛老婆子包粽子。

        薛老婆子：“包，晚上就泡米，明兒就包。”

        小嶺：“要鴨蛋黃、咸肉餡兒的，不要蜜棗的。”

        大軍卻道：“我要吃蜜棗的和紅豆沙的。”

        莎莎嘿嘿笑道：“正好，我都愛吃。”

        小姑和顧孟昭晚上去顧家，不回來，薛明翊得七點多回家，他們就先吃飯。

        正吃飯呢，大軍側(cè)了側(cè)頭，“隔壁吵架呢。”

        林蘇葉：“什么？”

        小嶺蹭得跳起來，“我去聽聽。”

        葛峰整天偷聽他家墻角，他也學(xué)會了！

        他帶上自己的柳條草帽溜到兩家中間的花墻邊上，果然聽見隔壁高聲說話呢。

        陶紅櫻尖聲問：“爸，您剛才說啥？我咋沒聽明白呢？”

        葛正雄不知道說了句什么，語氣很不好，似乎不高興的樣子。

        陶紅櫻聲音更大，“爸，您啥意思？要找老伴兒，我們做兒女的沒有不同意，早些年就說幫你張羅，是你自己一直沒找到合適的。這會兒……您要找誰？”

        葛正雄的聲音陡然提高：”老大媳婦兒不用這么激動。“

        小嶺聽得滿腦子問號，蹭得跑回自家飯廳，一副見鬼的表情，“葛峰的爺爺要娶胡衛(wèi)東的媽媽當(dāng)老伴兒！”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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