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射了鎮定劑以后，顏璐沉沉地睡了半個小時，然而就在護士要把房間里的燈關掉的時候，她開始皺著眉頭夢魘。

        傅千烆立馬將燈打開，并且將窗簾拉開。

        房間亮堂得過分的時候，顏璐再度恢復沉睡。

        看著顏璐睡得踏實了許多，傅千烆心里松了一口氣。

        可是心理醫生的話猶在耳側：這是ptsd，具體表現為再一次重現死亡或者接近死亡經歷的時候，身體會對此作出反應。

        在吳菲菲家的時候，顏璐已經犯病一次，這是第二次。

        那一天，顏璐之所以犯病，極有可能是因為她在吳菲菲家看到了人。

        顏璐或許被盯上了。

        一連串混亂的信息在傅千烆的腦海中走馬觀花。

        他見過一些老刑警得了ptsd的，一生都沒辦法再碰槍，一輩子都可能見不了血，最后將自己折磨得瘋魔。

        顏璐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傅千烆實在想不明白她為什么會患上失語癥，會患上ptsd。

        檔案上沒有寫的那一段讓她變成這樣的經歷到底是什么？

        她隱瞞了什么？

        她還有多少事情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傅千烆緊握拳頭，臉色陰沉得難看。

        床上的人呼吸逐漸平穩，可越是在病房的床單襯托下，她的臉就越蒼白，好像太平間冰柜里爬出來的一樣。

        傅千烆生平第一次望著床上的人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能夠減輕她的痛苦，他能想到的是，那些飽經風霜的老刑警都承受不住的ptsd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想到這一切，傅千烆的心猛地揪著疼了一下。

        直到太陽出來的時候，傅千烆交代了護士找個護工照顧顏璐，并且向上面申請了人暗中保護顏璐。

        安排完這一切以后，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離開了。

        這個案子三日之內，他一定要破掉，一定要抓到兇手！

        在顏璐家的勘察結束了，動用了刑偵隊大半的人力物力，連她家周圍的土都扒拉了一層回去做化驗，最后得到的只有半枚指紋以及一個腳印。

        那半枚指紋已經在庫里比對過了，沒有重合的。

        這個人沒有案底前科。

        至于那個腳印，經過比對以后，判斷這個腳印的主人應該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間，體重在100-110斤之間。

        這個身高和先前在吳菲菲命案現場比對估摸出來的不差上下。

        而就在這時，審訊室里的劉明毒癮犯了。

        陳小虹從來沒見過犯毒癮的人，見他好似瘋了一樣先是流鼻涕眼淚，接著開始瘋了一樣大叫，她當時就嚇哭了。

        肖大眼立刻向傅千烆匯報這個情況。

        當時他和顏璐在審訊室外對視的那一眼交換的什么信息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熬。

        顏璐當時在觀察劉明的衣著時傅千烆就注意到了，恰好，傅千烆查過劉明的檔案，他有過吸毒史。

        吸過毒的人即便戒了，復吸的幾率也是很大的。

        他們戒得了毒癮，但是戒不了心癮。

        正是大家都穿著短袖t恤的天氣，而劉明卻穿著長袖這一點被顏璐注意到了，再加上傅千烆明白個中緣由，于是那一眼不謀而合：既然他現在不開口，那就熬著拖著等到他毒癮犯了他自然什么都招了。

        傅千烆對電話里說了句“知道了”，一腳踩下油門，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市局。

        刑偵隊眾人在看到自家隊長進門時的臉色不對，各自忙活著手頭上的工作不敢去招惹隊長。

        就連駱小梅也縮頭縮腦地躲在角落里，不敢出現在傅千烆的面前。

        他們隊長鮮少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一旦露出這樣的表情，就一定會有人遭殃！

        傅千烆進了市局，徑直向審訊室走去。

        有人松了一口氣，也有人提心吊膽。

        肖大眼離遠了就感受到了隊長的低氣壓，嚇得一個軍姿挺直腰桿。

        傅大隊長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把打開審訊室門，對肖大眼道：“進來。”

        傅大隊長要開始審訊了！

        陳小虹早就被嚇得不行跑了，審訊室里是老武和小李在盯著劉明，后者被手銬拷住，但是毒癮犯了讓他渾身難受，方才一個不留神讓他一頭撞在了刑偵桌子上，所以現在小李正死死地鎖住劉明的身體，不讓他繼續自殘。

        劉明滿臉的鼻涕口水橫飛，與之前那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全然聯系不上半分關系。

        他見傅千烆進來了，他還認得傅千烆是個頭兒，鼻涕口水嘩啦啦地流淌在面前全都是，可是說話的口齒還是清晰的。

        “求你了，我求求你們了，給我一點吧，就一點點就好了。”

        毒品的危害不止是殘害身體，更是摧毀一個人的自尊和內心甚至靈魂。

        傅千烆冷漠地看他一眼，身體向后一坐，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

        肖大眼跟在傅千烆的身旁，死活不敢坐在傅千烆的旁邊。

        現在他們的隊長周身的氣場幾乎凝結成冰，誰也不敢靠近隊長。

        劉明被拷著的雙手不斷地掙扎，意圖掙脫手銬。

        手銬金屬的邊緣在他的手腕上割得血肉橫飛，可是劉明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依舊自殺式自殘。

        小李幾乎要按不住他了。

        老武是老刑警了，不需要傅千烆吩咐，他趕緊上前按住劉明，在掙扎間，劉明的長袖向上撥了幾寸，露出了長袖下青紫色密密麻麻的針孔。

        那時顏璐看到的就是這個，才判斷他有毒癮，還是個老癮了。

        傅千烆好似看小丑一樣看著劉明，依舊一言不發。

        別說劉明感受到壓力，就連站在傅千烆對面的小李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這就是十多年刑警生涯鍛造出來的刑警血腥氣。

        劉明早就不記得自己先前說過“大不了我會牢里待著我也不讓你們知道線索”，現在在毒癮和傅千烆的雙重壓力之下，他哭著求著傅千烆聽他說出線索。

        “求求你們了，讓我說，我只要一點點‘好處’就行了。”

        傅千烆看著他輕蔑一哼，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屑就好像某日出門看到了一條流浪狗。

        劉明心里一涼，什么都交代了。

        “我見過飛哥，我買過毒品，我認識他，我聽到他對那個人說‘是不是那位大人派你來救我的，我就知道只要有那位在，那位大人不會看著我死的’”。

        傅千烆不動聲色地捕捉關鍵詞：那位大人。

        這是傅千烆第二次聽到這個稱呼了，第一次是在飛哥口中，第二次是在這里。

        肖大眼在旁邊聽著皺了眉頭。

        “傅哥，他是不是熬過頭了開始胡言亂語了。”

        毒癮犯了先是像感冒流鼻涕一樣控制不住鼻涕眼淚，后又像百爪撓心，萬蟻噬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肝脾肺腎都叫囂著想要毒品，再往嚴重了，到了一定的程度以后會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劉明現在這個階段就好像在胡言亂語。

        不知道怎么地，傅千烆隱約覺得不能讓劉明的嘴里繼續說出關于“那位”這個詞。

        劉明見自己都開口交待了，可是那個頭兒神色不變，就好像從一開始就不指望他這里能提供線索一樣，他更慌了。

        “還有還有另外一個人，你們都被騙了，她是個女的，我很確定，她是個女的！我看見了她長頭發，而且她還對飛哥說‘我家離得不遠，我待會給你帶點吃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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