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璐再度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一片荒郊。

        大概是因為山里的氣溫低，山里的草木總是要比城市路邊看到的花草更能感知秋季的到來，所以提前黃了一片。

        她身上還穿著病號服，在山風間硬是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申鳴在不遠處架起了畫架，拿出一把五顏六色的藥丸。

        顏璐心想，這大概就是“處刑儀式”必要經歷的一個環節。

        她回想起牛萬利說過，每一個受害者體內都含有大量的抑制精神的藥物成分，大概是申鳴自己有病不吃藥，特地省下來一大把藥來害人。

        不知道怎地，顏璐突然想到某個不靠譜的大隊長的嘴臉，要是他看到這一幕，大概會一臉嫌棄地說：可把你厲害死了，殺個人還得從牙縫里省點藥出來。

        大概是此情此景過于搞笑，顏璐的嘴角不太明顯地提了提，眼睛彎彎好似月牙落在她眼上。

        申鳴又看見了顏璐臉上的表情，眼神更深一層次的瘋狂。

        “你知道你的原罪是什么嗎？”申鳴突然問她。

        恰好顏璐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對才會被申鳴費盡心思巴拉地抓到這里來。

        為了抓到自己，放棄了在懷寧市的一切，從此變成通緝榜上有名的逃亡犯。

        顏璐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讓申鳴心心念念。

        申鳴咧開嘴角，本就瘦削的臉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猙獰。

        “我一直有一個夢想。”

        申鳴突然開始緬懷自己的夢，神情過分激動以至于使他看起來像個狂熱的惡鬼。

        “我想創造這世上至高無上的藝術！”

        顏璐想起了他對月作畫時的瘋狂，心里點頭表示理解。

        然而，申鳴話鋒一轉，道:“可是，至高無上的藝術不是凡人可以創造的！”他眼神瘋狂而熱烈，像是沒有理智的野獸。

        顏璐腿一軟，坐在了草地上。

        申鳴繼續自己的“夢想言論”：“為了創造藝術，我把自己變成了神！神是悲苦的，神是必須要拋棄人類的思想的，要不然他就不可能成為神！”

        顏璐點點頭，好似無比贊同，心里適時宜補充了一句：所以你成了神經病。

        對于顏璐這個口不能言的忠實聽眾，申鳴讀不懂她的內心，只對她的表面乖巧順從表示很滿意。

        “你看過我的作品你就會知道，它們有多么美麗，多么偉大！”

        顏璐看著他手里攥著一把藥帶著毀滅性的瘋狂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她本應該害怕的，可在這一刻她心里異常平靜。

        “反正你們都是垃圾，你們活在世上就是一種罪過，我把你們從罪惡中解脫，讓你們升華成完美的藝術，我做的難道不是好事嗎。”

        申鳴邊說著邊打開掌心，他的掌心里亂七八糟地躺著顏色各異的藥。

        作為一個常年吃藥的心理患者，只消一眼，顏璐就知道這些藥相對應什么毛病。

        在命懸一線的關頭，她心里越是不起波瀾，面上就更是不顯山露水。

        到底是手中攥過幾條人命的瘋子，到現在都還不忘記他殺人之前該有的儀式感。

        “我美麗的罪人，你有什么要懺悔的嗎？”申鳴溫柔而深情地看著顏璐，準確地說是看著她的“尸體”。

        申鳴把顏璐帶到的是一座山上，顏璐只需要伸一伸脖子就能看見底下山間的公路在霧中若隱若現，好似蜿蜒的蟲兒在山間蠕動，看得人頭暈目眩。

        顏璐費力地從自己有效的視線范圍內找到了申鳴的車子停在下山的路口，深色的車窗將那輛車子武裝得像刀槍不入的裝甲，看不到車窗里賴憧的狀況。

        眼前的情形讓顏璐的心中突然閃過這么一個念頭：大概傅大隊長最后只能看到自己的尸體了。

        然而她轉念一想，自己死后要被眼前這個神經病脫光了綁起來，牛萬利尸檢的時候傅大隊長還在一旁說上兩句騷話……

        這么一想，顏璐心中突然萌生了求生的欲望。

        于是，她費盡力氣，努力地從自己的喉嚨間擠出破碎的氣音，臉上帶著某位大隊長常有的“不可一世”，好似蔑視申鳴，艱難地一字一頓道：“你和賴憧還要演戲多久？”

        顏璐失聯后的13個小時——

        傅千烆已經換掉身上的衣服，額頭上的傷也得到了簡單的處理，在自己的私車報廢了以后，他又提了一輛越野性能好的大切，打著警燈的大切在公路上風馳電掣。

        就在幾分鐘前，楚河靈光一閃恢復了申鳴的搜索引擎記錄，在記錄中看到了申鳴最近搜索過的網頁。

        大概變態殺人犯腦子里除了“如何殺人”“如何藝術地殺人”就沒有別的了，所以楚河很快就在眾多血腥的網頁中找到一個正常的網頁，而這個網頁是一個旅游網頁，記錄的都是風景秀麗的地方。

        楚河敢以他的腳趾頭打包票，這種心理變態的家伙瀏覽旅游網頁絕對不是為了和情人恩恩愛愛地度蜜月，而是想著“如何藝術地殺人”。

        于是楚河在那個網頁的周邊旅游景點排查以后，再侵入有可能會是申鳴去處的交通監控系統，最終在距離懷寧市上千里的一個縣城里找到了申鳴的蹤跡。

        在某個街道的路口監控上，申鳴的臉清晰地被印在監控里，那時他的手上還提著三份早餐，神態自若全然看不出他是個逃亡的通緝犯。

        楚河一個激靈，將這件事情向馬文匯報，細細分析后，他們鎖定了一個景點，最終在監控系統中看見了申鳴的車開進了山里。

        “傅哥，目標人物在樹平縣斷頭山里。”

        因為那座山酷似古代的斷頭臺，所以名為斷頭山。

        這個不吉利的名字讓傅千烆心底一寒，緊接著，刑偵隊抓捕小組以傅千烆為首，所有人警燈長鳴，在懷寧市外的地盤風馳電摯，引得無數人打電話投訴，最后上頭一個電話打到章局那里去，章局只能一邊臭罵傅千烆又闖禍了，一邊迅速地補全相關“越界”的公文手續。

        當樹平縣警燈長鳴的同一時刻，king也收到了消息。

        “大哥，gps信號顯示，那個瘋子畫家沒有按照我們的路線走，帶著人進了山里。”阿坤滿臉寫著對申鳴的不滿。

        king輕嘆一口氣，好像是小寵物不聽話拿他沒辦法的無奈。

        在申鳴和賴憧的把戲被揭穿而狂笑之際，king氣定神閑地吩咐人驅車進山，姿態優雅好似要去參加高級聚會。

        顏璐眉眼帶著輕蔑看待死亡，與傅千烆以及刑偵大隊的心急如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這個時間與死亡逐跑的舞臺，神明與惡鬼風度翩翩，人類卻心急如焚儀態盡失。

        神明與惡鬼一齊露出意味深遠的笑，低低地笑語：“it’sshow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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