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豪的狀態看上去有點奇怪，大概是因為他暴躁易怒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這會他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低聲沉吟有一種不尋常的詭異。

        他的手掌放在膝蓋上，不安地來回搓動，將膝蓋的褲子布料弄出了褶子。

        傅千烆瞧著他神經質似的來來回回摩擦膝蓋，心想褲子沒被磨破之前這人的心態首先崩了。

        馬文和駱小梅交換著眼神，顏璐坐在傅千烆剛剛坐過的位置閉目養神，傅千烆鼻子里不甚明顯地“哼”了一聲：“想到了什么就直說，我們又不是不給你張嘴。”

        白家豪雙手突然收緊，緊緊地抓住膝蓋上的褲子布料，好似這樣能讓他安心一點。

        他仰起頭，坐在沙發上自下而上的角度仰視傅千烆，在房間里那盞水晶燈的燈光下，傅千烆的五官不甚明朗。

        白家豪的眼神像釘子一樣盯向他，傅千烆瞅著這雙眼睛，好似能從中瞧出點支離破碎的恐懼和絕望來。

        “一定是他，一定是那個小王八蛋！除了他沒有人和我有這么大的仇恨！”白家豪突然狂躁而激動，“只要我和甜甜都沒了，就沒有人妨礙他得到白家了，一定是這樣的！”

        白家豪瘋狂而篤定的語氣惹得傅大隊長翻了一個大白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繼續發瘋，信你算我輸。

        傅千烆懶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他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彈了彈耳屎，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不服來打老子”的囂張。

        “白叔，真不是我說你，你這被害妄想癥太嚴重了吧，那小屁孩也就比你女兒大一點，是能翻天還是能下海呢，你老人家怎么就忒不待見人家呢。”

        按理說白子羽就算不是親生的，相處了那么多年，是塊石頭都捂熱了，更何況是個大活人呢。可偏生白家豪死活不愿意去焐這塊大石頭，即便大石頭頻頻示好，他也當選擇性眼瞎。

        剛剛局里來消息說白子羽擔心白家豪在局里待著不習慣，親自送了換洗衣物和生活必需品，在得知白家豪不在的消息，他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局里跑前跑后了解這個案子。

        那小孩兒還說白甜甜丟了最難過的人還是白家豪，這個時候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盡可能地幫忙。

        托他的福，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關案子需要從幾個不太好配合借調的民用監控上查詢，在他的毛爺爺攻擊下什么都擺平了。

        白家豪在傅千烆眼皮子底下嘟嘟囔囔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他卻表現出了對白子羽這個人本身的厭惡。

        傅千烆沒工夫和他瞎扯，在等待市局大隊人馬趕到的空檔翻看了一下小高遠程傳來的有關案子的電話錄音以及一些其他的資料。

        他將耳機塞進耳朵里，反反復復地聽第三個電話里那個空洞又沉悶的腳步音。

        咚、咚、咚……

        這種聲音好像是一個空闊卻狹小的空間里發出的回音。

        他一時間想不起來這種聲音在哪里聽到過。

        案子如今證實了顏璐的猜測，綁匪另有其人，可是這也僅僅到此為止了。

        吳小超那里作為唯一一個有可能目擊全過程的關鍵，可這個關鍵人物卻起不到任何作用。

        傅千烆的腦子里好似有一個亂七八糟的線團，他明知道這線團哪哪都不對，可卻不知道從哪里理出一個頭緒來。

        真正的綁匪是怎么參與到這個綁架計劃里來的？

        他是怎么知道白甜甜在這里的？

        為什么殺人？

        為什么留下一個活口？

        為什么留下了明確的地址和時間交贖金換人質？

        他們不怕警察嗎？

        一連串的問號排著隊從傅千烆的腦子里走過來走過去，本就想不通的思緒更混亂，他索性站起身，打算去附近走走碰碰狗屎運。

        然而在他站起身的那一瞬，不知道什么時候半躺在沙發上的顏璐微微動了一下，整個人縮成一團像個煮熟的蝦子一樣縮在沙發上吭了聲。

        “傅千烆，你給我描述一下你看到尸體的第一感覺。”她從方才開始就一直閉著眼，傅千烆以為她是累了沒在意，敢情原來是在集中精神想案子。

        傅千烆嘴角一勾，露出一個親昵卻不太正經的笑，抬頭挺胸邁動大長腿，好似準備登上頒獎典禮舞臺的模特。

        只見他徒然在沙發旁蹲下，將近一米九的個子也難為他了，窩得像個貓兒一樣把頭枕在顏璐半躺的腹部，像條大型的狗一樣腦袋往她懷里蹭了蹭：“寶貝乖，咱不聊那血腥的話題，咱聽話，這個案子你不要偷偷去看尸體啊，那兩人光溜溜的衣服都沒穿丑死了。”

        馬文和駱小梅雖然知道自家隊長“不下飯”，但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不但不下飯，還得把昨天吃的飯都得吐出來的樣子。

        馬文強咽一口口水，佯裝鎮定轉過身還不忘記拉上駱小梅：身為一個合格的下屬，要學會在有些時候耳聾眼瞎。

        至于白家豪早就已經在傅千烆這種不要臉的行為中震驚得找不回自己的母語了。

        換作平時顏璐早就發飆了，可今日她出奇地安靜，傅千烆甚至閑情雅致地數著她有點急促的呼吸心想：我寶貝呼吸這么急，該不會是被我美色所惑吧。

        于是他飛快瞥了一眼顏璐的臉，后者依舊緊閉雙眼，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臉上淡淡的紅暈。

        傅千烆更樂了，心里好像有頭小獸在他心尖兒上撓啊撓，撓得他心癢癢的恨不得現在就將自家寶貝抱懷里狠狠地揉進骨子里。

        他按捺住心里癢癢，伸手摸索顏璐的長發，把它們繞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圈又一圈，就好像把自己的心繞了進去一樣。

        顏璐被他嬉鬧得不自在，緊閉的雙眼緩緩張開一條縫，在冷汗滑過她眼睫毛糊了她眼睛的那一瞬，好似有什么東西在電光火石間像一道閃電打進她腦子里。

        她半睜著眼瞧著傅千烆饒有興致地繞著她的頭發玩，全然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愿。

        她緩緩呼出一口滾燙的氣息，喉嚨里干得要命，醞釀了兩回才終于將話說出口：“如果我是綁匪，我現在會打出下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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