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在你心里放下一個箱子你該怎么辦？

        薛定諤的貓，它就在你心里，你一天不打開，你就一天不知道箱子里那只貓是否活著，這個箱子永遠地卡在你的心口，卡得你放不下別的，每天都圍著這個如鯁在喉的箱子打轉，每天都在懷疑，特別是每當夜幕落下時，你更是抓肝撓肺歇斯底里……

        這種懸而未決的創傷一輩子也好不了。

        ……

        顏璐收回視線，將外界的亂糟糟拋之腦后。

        她轉身背對著身后的大玻璃，光線不明了在她的眼底投下一抹昏暗的陰影，將她與眼前的兩人勾勒出黑與白的鮮明。

        傅千烆心里一緊，下意識地向顏璐邁出半步。

        “真正的綁匪第一次與我們通話時，他打了被綁者，”顏璐順勢在傅千烆的辦公椅上坐下，不著痕跡地將酸軟的腿往里收了收，“如果綁架和殺人是同一個人所為，那就說不通了。”

        顏璐說話時將兩腿交疊，上身微微前傾，一只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則端起了傅千烆給她倒的熱水。

        冒著熱氣的紙杯將她手掌都燙紅了，她恍若不知疼痛，纖細的手指以某種節奏一下一下地在杯口敲打著，在某個瞬間她低頭喝水時，耳邊的碎發遮擋了她小半的臉，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傅千烆登時敏感地心尖緊了緊。

        馬文咂摸了一下顏璐的話，總覺得哪里不對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他憋了半天才擠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哪里說不通了？”

        迎上馬文疑惑的目光，顏璐垂了眼眸，視線從低處掃過：“用刀比拳頭省事。”

        她的頭是低著的，縱使她感覺到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她沒有抬頭，所以她看不到某人的表情，某人也只能看到她黑壓壓的頭頂。

        她聽見馬文“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好似在某個瞬間發現了值得推敲的細節，說話時語氣里難以掩藏莫名的激動。

        馬文說：“意思是連殺兩人的兇手手法殘忍，而一個殘忍的罪犯在傷害被綁者時卻用了拳頭，這不合理！”他眼睛里閃著莫名的激動，見顏璐在他的分析里點了頭，他順勢說出了心里的疑惑，“可是，按照目前的線索看來，綁匪不止一人，很有可能打電話和殺人的并不是同一個人，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顏璐沒有立刻回答，先是試了試熱水的溫度，在發覺紙杯里的熱水溫度還難以入喉時，她索性雙手捧著紙杯，趁著等熱水涼卻的這點時間講一講自己的看法。

        她說：“打電話和殺人的是不是同一個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被犯人引入了一個思維死角。”

        說這話時，傅千烆的目光從顏璐的臉上刮了一下。

        平日里顏璐不說不笑時，因為唇角天生是向下的，讓她眉目間有種生人勿近的冷淡感，甚至可以說是將靠近自己的所有生物通通驅逐的攻擊性。而這會她侃侃而談，一絲絲難以形容的心悸伴隨著古怪的滋味從舌根蔓延進他的肺腑里。

        她食指敲了敲紙杯，輕輕地說：“你們的偵查方向或許沒錯，但是你們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綁架與殺人’之間的聯系呢？”

        說到這里，顏璐見馬文一臉茫然，她明白自己心里的東西很難用語言表達，于是她咂摸了一下，準備重新組織語言。

        傅千烆突然動了動，接過顏璐的話：“電話里的綁匪給人的感覺殘忍，卻達不到變態的程度，在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綁匪電話里，綁匪的腳步聲穩重緩慢，絲毫覺察不到他慌亂或者暴躁的情緒，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冷酷到沒有人味兒。而吳有權和吳旺財的死法用變態來形容都覺得是在刻意美化了，把人弄成這造型的人多少是有點精神疾病的。”

        顏璐迎上他的眼神點點頭，心里贊嘆不愧是刑偵大隊長，不愧是傅千烆，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所想表達的是什么。

        于是馬文的注意力從顏璐身上轉移到了傅千烆身上，萬分不解地皺了眉頭，然而他的困惑沒有傳達給傅千烆，因為傅千烆的目光根本就沒放在他身上。

        傅千烆很輕緩地吐出一口長氣：“綁架是一回事，殺人又是另一回事，這兩者罪名的刑罰不同。無論是求財還是報復，如果最終要面臨刑罰，大部分人都不會選擇走死路。”

        說到這里，傅千烆閉上眼睛，隨即又睜開。

        做他們這一行的，只要是兩個月內所經歷的事情或者是所見過的人，哪怕只是路上打個照面他都會在腦子里某一處殘留三分印象。

        可他方才在腦海中竭力搜索卻毫無所得，在紛亂的記憶里，某個若隱若現的閃念被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悸推入記憶的深淵中，讓他一無所獲。

        他突然不說話了，長腿在顏璐的眼前一晃，走動時衣物摩擦的聲音細碎地傳入顏璐的耳朵里，她下意識地指尖一緊，紙杯在她手里捏出一個小小的凹陷。

        然而傅千烆沒有看她，而是在她身旁站定，一手去碰她的額頭試體溫，另一只手在電腦屏幕亮起時飛快地按下幾個按鍵。

        “嘿，我寶貝退燒了，一晚五個數的看護可算是發揮了價值了。”大手從顏璐的額頭離開，傅千烆嘴角痞氣地一翹，那張吊兒郎當的流氓臉帶著一如既往的帶著別人模仿不來的欠揍氣質。

        顏璐抿抿嘴，舌尖與上顎交觸了一瞬，干咽了一下喉嚨沒說話。

        馬文只聽見“五位數”這幾個字，嘟嘟囔囔發著牢騷：“現在的有錢人都這么猖狂的嗎。”

        而這位有錢人極其不要臉地在下屬面前和女研究員打情罵俏，又是揉頭發又是捏耳垂，最后將咸豬手搭在顏璐的肩膀上，借著這個動作有一下沒一下地描繪她下巴的輪廓。

        傅千烆右手在鼠標上快速點了幾下，在深藍色的窗口徒然調成全屏時顏璐移開了視線，可是下一瞬又被傅千烆按著后腦勺將她的腦袋轉向電腦屏幕。

        深藍色的窗口上最引人矚目的是標題的大字：懷寧公安內網。

        內網是只有正處級的人才有密碼可以打開，并且每一次打開內網，這部電腦所持者的信息會通過公安內部獨有的系統傳入信息庫，精確到每分每秒什么時候什么人打開了內網查閱了什么資料。

        而傅千烆讓他們看的是：永和縣鞭炮廠爆炸，無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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