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你我混在其中，比鬼都高興。

        ……

        “嗯，我知道了。”秦毅不緊不慢地掛斷電話，思緒在莫司言親自過國界這件事情上停留了一瞬，繼而抬了抬眼皮子目光冷淡地瞥了眼前的人一眼。

        一米九的大漢，特別還是一身腱子肉的，走在路上辨識度太高。還記得當時將他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時候，秦毅還說自己撿了個寶。

        可是，現在這寶卻不怎么寶貝了。

        秦毅冷淡地眼神從大漢恭順交疊在身前的雙手掃過，指端、手背、雙腕遍布著各類利器的舊傷，這雙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條人命，可謂是黑暗世界人頭收割者也不為過。

        但，秦毅一向不喜歡不聽話的狗。

        他拋下一個冷淡的眼神起身，身后的大漢如同往常那般跟上來，然而，秦毅回身冷淡地看他：“我有沒有說過你是誰養的狗。”

        背著自己替那人辦事，事后若無其事地回自己的跟前搖尾乞憐，真當是條好狗。

        大漢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讓秦毅不高興了，他低著頭沒敢說話。

        從一開始，秦毅就打算把自己摘到事外，可是那人還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盤，怎么著都把自己拉上這條賊船。

        秦毅罵道：“那個瘋子。”

        “瘋子。”遠在市局的局長辦公室中，顏璐神色平靜地吐出這兩個字。

        章局不離手的保溫杯打開了蓋子，在森冷的季節中，只有他手里的保溫杯呼呼地冒著熱氣。

        顏璐站在辦公桌前，眼神懶懶地從那呼呼的熱氣上掃過，繼而繼續剛才的話題：“假設綁架是一個儀式，那么儀式背后的意義是某種訴求，這就像鄉下村里跳大神一樣，跳大神是個儀式，為了求雨求子驅除妖魔的目的才是訴求。”

        空闊的辦公室中，顏璐與章局二人一站一坐，顏璐的眼神始終飄忽在各種奇妙的地方，她的視線有時候落在桌上的鋼筆上，有時候落在章局肩上的警徽，而現在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保溫杯上。

        盡管她在說話，可無端給人一種寂靜的壓迫感，讓人無端覺得不太舒服。

        章局細細地咽了口茶，在顏璐的注視下將保溫杯合上蓋子，發出細碎的聲響。

        顏璐很聰明，這是章局對這個眼神飄忽不定的小姑娘的真摯評價，她的思路異常清晰，盡管說話時遣詞造句和她的父親顏興一樣不著調，可卻簡單易懂。

        她回到“瘋子”一詞，簡析道：“嚴密的犯罪計劃，不按常理出牌出乎意料的每一步，看著好似令人費解，可是犯人這樣做造成的現狀是除了他本身以外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恐慌。”

        這個無厘頭的綁架案前所未有，可以說可能以后也不可能發生類似案件。

        但是這個犯人每走一步最終得出的就只有讓人越來越不解。

        顏璐認為，這要么是犯人在故布疑陣，要么就是為了某種目的，而這個目的顏璐思來想去能想到的只有——盡情欣賞大家的恐慌。

        講到這里，顏璐突然停頓了一下，用力咽下舌根發澀的苦，沒有了她說話的聲音，辦公室里安靜得只有章局本人微微的呼吸聲。

        一股無形的苦澀發緊侵襲了章局的喉嚨，他想喝口水潤潤喉，可顏璐又不緊不慢地道：“偏離社會認可的行為詮釋為變態，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為偏離正軌卻依舊為之的人是瘋子，同時我認為他也是一個虐待狂行刑官。”

        她的聲音明明不大，可是空氣中卻有著某種令人窒息的東西沉沉地壓了下來。

        章局張了張嘴，圓潤和善的臉看不出喜怒或者是譴責：“被綁者是一個堪堪十八歲的小姑娘，她有什么行為值得被行刑的罪呢。”

        這個問題是關鍵。

        顏璐抿抿唇，對答如流：“如果行刑的目的不是為了懲罰罪過，而是樂在其中呢。”

        行刑不是為了懲罰，而是因為樂在其中。

        章局在心里將這句話重復琢磨了一遍，依稀想起顏興曾經說過相似的話：“嗐，先有因才有人犯罪，放屁，瞎說，胡說八道！如果我是壞人，我就愛偷雞摸狗我就愛殺人放火不行嗎，需要原因嗎。”

        記得當時自己梗著脖子反駁人性本善，可是顏興卻不和他爭辯下去了，閉了嘴大仙兒似的高深莫測一笑。每每他看到顏興那樣笑的時候，他的心情就像現在忍不住將傅千烆的頭擰下來種枸杞的心情是一模一樣的。

        章局不動聲色地收起心里的感慨，在顏璐的注視下緩緩地打開保溫杯的蓋子，可是這回他只是看著熱氣在那一瞬間從杯子里涌出來。

        時隔二十多年，他執著地對著顏興的后人說道：“凡事有因果，辦案講究證據。”

        他的意思再簡單不過：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他看著顏璐聽了他的話頭一點一點地低下去，這一點和凡事都一副了然于胸但就是不告訴你的顏興不同。

        顏興外向膽大自來熟，顏璐內向怯懦怕事。

        章局忍不住心里嘆氣：唉，不像，太乖了。

        就在他抬起手準備揮手讓顏璐先出去時，內向怯懦又怕事的顏璐緩緩抬起頭，半睜不睜的慵懶從長長的睫毛中露出來時，是一種茹毛嗜血的貓科動物吃飽喝足舔著帶血毛爪的慵懶。

        可這短暫的心驚肉跳似乎是迷幻的錯覺，顏璐抬起頭迎著章局的目光短暫地抿了抿唇，可章局認為，她是對自己短暫地笑了下。

        她音調嬌軟，在章局看來甚至有點小心翼翼，可她說的話卻全然不像是受怕的樣子。

        她反問他：“那您有證據了嗎？”

        她說“您”，可章局額角一跳，只覺得這個稱呼似乎是在諷刺。

        然而，這個內向怯懦的小姑娘說完這句話很快低下了頭，章局只能看見她沒血色的臉棱角瘦削鋒利驀地收了些尖銳。

        章局終于還是揮手讓顏璐先出去，她乖順地欠了欠身，出門時輕手輕腳地合上了門。

        望著顏璐離去的背影，章局不離手的保溫杯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發出“叩”地一聲響，扣在他手旁的國產諾基亞在這時恰好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傅千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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