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和自私是人類的兩個通用特質。

        ……

        沒人要的東西會被人扔進垃圾桶里，最后運到垃圾場，默默地發臭發爛，結束這沒用的一生。

        那，沒人要的小孩呢？

        沒人要的小孩會被送到福利院里，在那里等待他們的是廢物利用或者是慢慢腐爛。

        沒有人天生想要當沒有用的，所以“廢物們”會使出渾身解數來證明自己有用。

        在福利院里，多的是好幾副面孔的小孩，他們有的仗著身體強壯欺辱年齡小的身體弱的，有的為了搶奪食物和玩具，有的僅僅是沉迷于欺辱的本身。可這樣的小孩往往在院長面前是保護弟弟妹妹的貼心大哥哥大姐姐。

        貼心大哥哥大姐姐們身體健康，又討人歡喜，所以很快就證明了自己有用，離開了這個等待廢物利用的地方。

        有的人身體不夠強壯，但是天生生得好皮囊抑或是弱小惹人憐，往往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所以他們很快也離開了福利院。

        那剩下的人呢？

        剩下的既不強壯，又不會討人歡喜，那這樣的小孩怎么辦呢？

        他們的命運早就刻畫好了，無非只是繼續漫無目的地等待廢物利用以及慢慢腐爛罷了。

        那，如果有人提前腐爛了呢？

        這個問題大概沒有答案吧。

        那天他將那個不會說話的嬰兒護在身下，任由拳頭雨點砸在自己身上，鮮血從眼睛、鼻孔以及耳朵滲出時，他看見那個女人一臉驚恐地看向這邊。

        是的，那個女人看見他了。

        那天福利院里來了一個未斷奶的嬰兒，院長說因為那個嬰兒身體有缺陷，所以要暫住在我們這里。

        這樣的事情在福利院里常有的，只不過未斷奶的小嬰兒還是少數的。

        大家都對這個小小的、軟軟的小生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貼心的大哥哥大姐姐們主動攬下了照顧小嬰兒的任務，主動去泡奶粉喂奶，亦或者是扮鬼臉哄小嬰兒開心。

        他當時不知道能幫點什么忙，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小小的、軟軟的身體真可愛啊，像可愛的玩具娃娃。

        然而，玩膩了的洋娃娃最終的下場是什么呢？

        當然是毀壞或者扔掉。

        他們逐漸對小嬰兒不再好奇，于是這個時候有貼心大哥哥提議：院長媽媽說它是個啞巴，如果我們把她放在火上烤，她會不會哭出聲呢？

        有人說啞巴是不會哭的，有人說啞巴只是不會說話，感到痛了當然會哭的。

        當爭論不休的時候怎么辦呢？

        實踐。

        實踐是真理。

        他們找來了柴火，找來了繩子，找來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他們打算把嬰兒像動畫片里綁著燒烤的野豬一樣架起來放在火上烤。

        可是，會死的啊！

        他慌亂地阻止大家，他試圖告訴大家火燒是會死人的，死了就是什么都沒有了，就像他的爸媽一樣。

        可是，有人說：“沒有了就沒有了啊，反正我們這里過一段時間就會來新的人啊。”

        他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沒有了和離開了是不一樣的，眼看著他們即將要把小嬰兒架起來時，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搶了小嬰兒就跑。

        大家都很生氣，他沒跑幾步就被他們追上了。

        面對大家的怒火，他只能將小嬰兒護在身下，咬著牙承受著化為實質砸在他身上的怒火。

        就是這個時候，那個女人看見了他。

        那個女人穿著一身金色的長裙，金色真美啊，像太陽一樣。

        她看到這一幕受了驚嚇，雙手捂著自己的嘴眼淚不斷地掉下來。

        痛的明明是自己，她哭什么呢。

        那個女人哭著跑走了，明明是個大人，可是真沒用啊。

        他扛著大家的拳頭和辱罵，耳朵里嗡嗡嗡地，有人伸手來拉車小嬰兒的手腳，試圖把小嬰兒搶走。

        他眼睜睜地看著小嬰兒柔嫩的手腳出現了淤青，可是她依舊沒有哭。

        真好啊。他心想，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哭。

        后來，那個哭著跑走的女人叫來了院長媽媽和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大家一下子就跑了。

        懷中的生命鮮活滾燙。

        真好，還活著。

        那個哭著的女人突然一把抱住自己，好像被打的是她一樣，她緊緊地抱著自己不松手，哭得一塌糊涂，滾燙的眼淚落進了自己的脖子里，燙了后心。

        她說：“我就要他了，我只要他當我的孩子，其他的我都不要。”

        她哭過以后松開了他，眼含淚光滿眼希冀：“你愿意離開這里嗎，和我們一起回家，回我們的家。”

        他還記得那個眼眶通紅的女人一臉希冀又小心翼翼，她身后的男人一臉緊張又好似期待著什么看著自己。

        懷里的嬰兒手臂好幾處淤青，嬰兒不知道什么時候滿臉淚痕，卻始終沒有聽到一聲哭聲。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想到了什么，對女人點了點頭。

        后來，他離開了福利院，但是離開的只有自己一人。

        他記得他離開的時候夕陽斜照，貼心的大哥哥大姐姐們與院長媽媽一起站在福利院門口向他揮手，貼心大哥哥的懷里還抱著小嬰兒。

        她還是不會哭，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小小的手在空中胡亂抓了幾下露出了一個無聲的笑。

        她還是不會哭。

        他心想：她大概以后都不會哭了吧。

        后來，他去了新家，他有了新的名字新的生活，一切都是全新的，不再是腐爛發臭的。

        可是，他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個不會哭的嬰兒，他不知道那個嬰兒怎么樣了。

        他最后聽到的消息是院長媽媽打過來的，接電話的是帶他回家的女人，他應該叫她媽媽。

        媽媽壓低了嗓音，似乎不愿意讓自己聽見。

        “怎么會這樣，是在我們離開的那天嗎？”

        電話里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聽不見。

        媽媽說：“太可憐了，怎么會好端端地吃了老鼠藥呢，不該的呀，孩子們雖然還小，但是應該明白那些東西是不能給小嬰兒吃的。”

        那一次以后，他再也沒聽到過關于小嬰兒的消息。

        大概，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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