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寧市的冬天真的凍到骨頭里去，明明已經穿得像一頭熊，但是你仍然能夠感覺到那種骨子里被刀子凌遲的痛。

        顏璐雙手捧著一杯開水取暖，指尖燙得發紅但是手背還是涼的。

        駱小梅趁人不注意將顏璐塞進傅千烆辦公室里，神秘兮兮地道：“研究員，你是不是要回來了呀。”

        顏璐眼瞅著駱小梅這副意欲地下黨密謀推翻資本家統治的架勢，啞然失笑，隨即搖搖頭：“還是得回學校的，我還沒畢業呢，萬一成績不好留級了怎么辦。”

        駱小梅緊張兮兮地看了一眼辦公室外，然后又萬分不舍地看著顏璐，那眼神像極了第一次離開母親的小雞仔。

        小雞仔可憐兮兮：“沒有你我們刑偵隊永遠沒有春天，我們生活在暗無天日的環境中，我們的靈魂飽受摧殘，我們的內心將會墜落于腐爛的淤泥里。”

        一段時間不見，駱小梅顯然是自己偷偷報了補習班，還是專攻文學那種，這說話的文采突飛猛進。

        放眼整個刑偵隊里只有駱小梅一個女警，雖然樓下內勤的姑娘不少，但人家準點上班準點下班，等駱小梅下班的時候人家都睡著了，哪里還有時間和駱小梅說說悄悄話。

        自從顏璐來了以后，雖然顏璐話少，但是駱小梅覺得，隊里有個女孩子了就是不一樣，況且還是個乖巧文靜的女孩子，自己無論對著她說什么傻話對方也會認真地聽著不時回應她一個微笑。

        更重要的還是，顏璐還是他們刑偵隊的人形滅火器啊！是那種能夠瞬間撲滅傅大隊長的超級滅火器啊！

        沒有顏璐在的日子，駱小梅挨罵的次數都增加了，她每天苦著一張臉都快變成苦瓜了。

        然而顏璐回不回來這件事情不是顏璐能決定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最后駱小梅自知沒有希望了苦著一張臉離開了，離開之前還讓顏璐保證一定要回她信息陪她聊聊天。

        顏璐一向寡言，她難得能夠遇到女性朋友，應該說就連朋友都很少。

        她生活的前十幾年里幾乎都被莫司言操縱了人生，現在好不容易終于回歸了平靜，這讓她好像冰天雪地里找到了一間可以避風雪的屋子，她把這定義為安全。

        駱小梅又和顏璐聊了幾句，這才萬分不舍輕輕地合上辦公室的門離開，顏璐手里的熱水也已經到了可以喝的溫度，然而她卻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方的監控。

        辦公室的擺設與她離開時沒有什么變化，除了少了自己的辦公桌其他的擺設都沒有變，甚至就連墻邊擺的花盆都按照她離開時的那樣與地板瓷磚的刻線對齊。

        她眼神暗了暗，落在她側前方的電腦桌上。

        她咬了咬舌尖，突然收了眼神將杯子里的水一飲而盡，有些許水跡從嘴角滑落順著脖子滑入衣領里，隱約露出脖子上一道不甚明顯的青紫。

        ……

        幾天前——

        塵封的記憶一旦被掀開，它像缺堤的潮水洶涌而至。

        是夜，夜空無云無星，顏璐緊了緊衣服在夜色的陰影中悄然翻窗進了樓里。

        落地，輕巧無聲。

        她凍得牙齒“咯咯”響，心里暗罵這鬼天氣，又不得不深呼吸將顫抖壓下去。

        她實在是怕冷極了，每逢冬天都害怕自己會不會凍死以至于不愿意出門，可是她又很是好奇這棟樓里到底有什么。

        這整座樓只有五層，根據她查到的資料顯示，樓里除了幾位病人只有幾位醫生護士，總共加起來十幾個人罷了，如果平均下來，一層樓大概也就三個人。

        盡管傅千烆千囑咐萬叮嚀讓她不能以身涉險，然而掰著手指頭數得過來的人數算哪門子的險，所以她出現在了這里。

        一切如同她猜想的那樣，樓里空蕩蕩的，別說人了，連個鬼影都看不到。而這個地方她只要避開醫生護士值班室就相當于避開了所有的危險。

        當時她確實是這么以為的。

        當她一層一層地向上，一一核對了自己所查到的資料的真實性，然而卻始終找不到最后一位病人——精神分裂的醫生。

        她準備涉險去醫生護士值班室看一眼時，渾然不知惡魔已經向她伸出了手。

        溫熱的手自身后輕柔地捏在她喉嚨間，另一手迅速將她凍僵的手臂反剪控制她的反擊，耳畔傳來瘋狂卻熟悉的嗓音：“小孩，好久不見啊。”

        ……

        地下室里充斥著陰冷潮濕的味道，鼻翼間彌漫著比潮濕更為沉甸甸的消毒水氣息，眼前穿著白大褂的幾人正在對鐵床上的人注射藥物。

        秦毅四平八穩地坐在地下室一角，身旁有人給他遞過一杯熱水，被他抬起手拒絕了。

        他的目光落在被注射藥物的人身上，思緒卻不知道飄到哪里去，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讓他忍不住想笑的事情，散碎的星光從眸子里一閃而過——只是沒有人瞧見。

        身旁的人不時用手帕擦擦額頭上的汗，好似這地下室里有多熱似的。

        “秦醫生，你看這次效果怎么樣。”

        鐵床上的人被注射了藥物以后肉眼可見地身體痙攣，隨即眼神渙散，大概是因為嘴巴被堵住了，所以他沒發出聲音，可是他的眼神卻從驚恐逐漸渙散，最后好像沉浸在了某種讓人著迷的事物中神情恍惚。

        秦毅瞇了瞇眼：“沒用，廢了。”

        他的話音才落，鐵床上看似情況良好的人突然身體大幅度痙攣，隨即很快口吐白沫，短短的幾個瞬息間了無生息。

        果真廢了。

        邊上的人看見這一幕不知所措地用手帕擦了擦汗，偷偷地觀察秦毅的表情。

        他怕死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了，生怕他一個不高興把自己拿去試藥。

        然而秦毅卻擺擺手讓他們離開，他們當然迫不及待想要離這個男人遠點。

        秦毅不去看他們，背部向椅子一靠，向后仰起了頭，即將要安全撤離這間地下室的那幾人瞧見秦毅單手捂著自己的眼，從他們的角度看去，秦毅的嘴角向上揚的。

        他的聲音略略顫抖，染上了一種濃濃的、令人說不清楚的含混意味：“呵，真期待啊……”

        其他人見狀撒腿就跑，最后那人身體笨重動作慢了些，可在他轉身的一瞬，他似乎看見了秦毅手里捏著一根紅繩子，紅繩子的一端似乎還吊著裝飾品，像是女人的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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