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一關，外面的喧鬧變得遙遠又模糊，在這種靜謐的房間里，夜場獨有的昏暗燈光將墻邊站著的人映襯得明暗不定，如同電閃雷鳴時破廟里兇惡的鬼神之像。

        阿玉混著腥甜的血將松落的牙齒吞進肚子里，他不合時宜地想到小時候常聽老人家說，下面的牙齒要丟房頂上，這樣牙齒重新長出來才會向上又整齊。

        他心想，牙齒被吞進肚子里應該不會重新長出來了吧。

        身旁的人狠狠地抓住他的頭發，逼迫他不得不艱難地仰起頭露出一張滿是血污的臉。

        傅千烆進門的時候猝不及防看到的正是阿玉滿是血污的臉，他甚至和阿玉的視線對上了。

        傅千烆心臟一提：壞事了！

        來的路上他和顏璐被酒保前后擁促著，那場面跟皇帝登基沒什么區別，以至于他和顏璐沒有提前串好口供，甚至沒辦法提醒顏璐他現在正在執行任務。

        而現在，傅千烆猝不及防和阿玉對了視線后，他知道自己壞事了！

        包房的正中間沙發上，一個標準國字臉的男人坐在正中間。

        那個位置是包房最正中的位置，代表了地位，可是那里也是燈光最暗的地方，那張國字臉在暗處向他投來的目光如同被暗處的豺狼毒蛇盯上的毛骨悚然。

        傅千烆和顏璐十指相扣的手緊了緊，試圖通過這個微妙的動作提醒顏璐處境不對。

        可是沙發上的國字臉眼睛賊精，眼神一掃落在他們的手上，隨即露出輕蔑地一聲冷哼。

        顏璐心大，也可能沒覺察出哪里不對，小聲地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就是這個人？”國字臉發話了，聲音像是在砂紙上摩擦過，透出地獄般的陰冷。

        在傅千烆進門之前，阿玉顯然受到了非人的待遇，那張稍微打扮一下能去學校冒充高中生的娃娃臉此刻鼻青臉腫，眼眶、鼻子、嘴巴無一例外被濃重的淤青和骯臟的血污覆蓋。

        阿玉費力地睜著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因為毆打而充血紅腫，還在慢慢地向外滲血，他只能用僅剩的一只紅腫的眼睛費力地看向傅千烆。

        傅千烆的心臟好似被一只大手捏住：什么情況？暴露了？線人反水？

        阿玉被身后的人提著頭發，因為太痛連五官都在奇怪地抽搐著，在他滿是血污的視線中，傅千烆身量修長神色不明，可是那身高定沒幾個人能穿得起，所以他在短暫的兩秒鐘內辨認出傅千烆，他本想點頭，可是頭發被人抓著，他只能張著嘴，沙啞的喘氣聲清晰可聞：“是他。”

        不僅傅千烆，酒吧外面的指揮車也怔住了：什么情況？

        得到阿玉的回答，身后的人粗魯地松開阿玉，狠狠地在他背上踹了一腳。

        這一腳發出的悶響聽的人心驚肉跳，阿玉本來就身子骨小，這一腳直接將他踢到傅千烆的面前，身體一個前傾撲在價值六位數的皮鞋上。

        傅千烆在阿玉撲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顏璐護在臂彎里，緊繃的神經在那一剎那進入了高級戒備。

        “這是什么情況啊。”傅千烆看了一眼腳邊的阿玉，后者進氣少出氣多，他緊張地咽口水，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到國字臉身上，又好似畏懼于他的威嚴，目光飄忽不定地落在國字臉的周圍，始終不敢落在他的臉上。

        國字臉表情陰鷙，緊盯著人看的時候右臉頰上的肉一跳一跳的，為他這張愛國的臉平添了幾分兇煞。

        屋里少說也有二十個人，個個都是一米七五以上的成年男人，一看面相就是那種常日街頭斗毆的壞人。

        傅千烆就算再怎么能打，一旦發生了沖突他定是不敵這二十多個人的，況且還有個身嬌肉貴的大寶貝在身邊，隨便碰一下估計就像瓷娃娃一樣咣當咣當碎一地。

        傅千烆的反應盡數落在國字臉的眼里，他渾身上下穿的就差沒把毛爺爺貼身上了，再加上他舉手投足間所散發出的唯我獨尊的囂張，進了這個房間后所表現出的游刃有余，盡管他在這種狀況下緊張，但是卻不像是那些終日里在地上爬的“老鼠”一樣，稍有風吹草動就點頭哈腰跪地求饒。

        國字臉饒有興趣地看著傅千烆始終挺直的腰桿，那種讓人看了恨不得將他腰桿打折的富家子弟氣息是一般人模仿不來的，而一般的富家子弟也做不到像他這樣處變不驚的。

        國字臉心里冷哼一聲，一腳搭在茶幾上發出嘩啦啦的酒杯酒瓶碰撞聲，將傅千烆心里驚得一顫，可臉上除去緊繃著的緊張以外卻是看不出端倪的。

        他在想阿玉的“是他”是什么意思，警察是他？

        傅千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種可能性，畢竟他可不相信阿玉會跑到這位明顯就不好惹的犯罪分子面前告訴犯罪分子“我爸就是他”。

        可現在還沒到那一步，所以傅千烆盡可能地裝瘋賣傻，試圖找機會通知隊友支援。

        在傅千烆的話音落了以后，包廂里安靜了一會，國字臉的目光幾乎一寸一寸地將傅千烆剝得一干二凈，讓這位臉皮厚如城墻的感覺到了不自在。

        在這種詭異的安靜中，對方向后仰坐，雙腿搭在桌面上，游刃有余又頗有興致地觀察著他額角滑落的一滴冷汗。

        國字臉這樣的姿勢他熟，他審犯人的時候就經常這樣，以從容不迫的姿態對犯人施加壓力。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居然會被人把這一招用在自己的身上。

        在這個安靜得詭異的包間里，除了地上傳來阿玉的喘氣聲，就只有身旁不時地哈欠聲以及細細的磨牙聲。

        等等！

        傅千烆一個激靈，突然一個猛地轉頭看向身旁。

        在過于安靜的房間里，傅千烆這個動作瞬間牽起每個人的神經，在剎那間似乎有了一觸即發的惡戰前兆。

        顏璐依舊乖巧地站在他身旁對眼下危險的狀況充耳不聞，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掩嘴打了個哈欠，一副疲倦的樣子揉了揉眼角的淚花，隨后在眾目睽睽下，她身子軟綿綿地扎進傅千烆的胸膛，發出不明顯的磨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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