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烆是刑警不是緝毒警，他不知道癮君子犯癮了是什么樣的，可是他可以通過榮哥等人的反應來判斷顏璐的演技逼真層次。

        榮哥定睛看了顏璐兩秒，隨即無形的防備從他的身上卸了下來。

        “兄弟打算要多少貨。”

        有戲了。

        傅千烆心頭一松，按著顏璐不安分的腦袋。他滿腦子都是想要一鍋端了這一伙人，他想說有多少拿多少，可是他不能這么說。

        他小心翼翼地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說道：“我們不常來，好幾個月都不太出門那種，畢竟這些地方……”傅千烆飛快地掃了一眼墻邊站著的那些大漢，用詞艱難又隱晦地憋出了幾個字，“不太安全。”

        這句話有幾層意思，一是隱晦表達自己要的貨多，二是有錢，再是把自己是個不懂道的完完全全表現出來了，就差沒在額頭上貼上“肥羊待宰”四個大字了。

        榮哥似乎對傅千烆的傻缺程度很滿意，可是到底是能夠在飛哥之后迅速做大的老油條，榮哥要比飛哥謹慎許多。如果傅千烆進門那會有那么一點點沉不住氣，那么他們也不可能坐在這里。也或者說，要是沒有顏璐“癮”犯了，現在他們是什么處境還會不會喘氣都不好說。

        到了這會，顏璐開始無意識地啃咬自己的指甲。

        她的指甲只要剛長出來就被某位嘮嘮叨叨的大隊長無情地磨平，她無意識地啃咬指甲的時候咬破了指尖的一點皮肉，鮮紅的血從指尖溢出，看得傅千烆心臟一緊。

        他趕忙一手抵住她額頭，一手將她不安分的手捏在掌心，神態心疼急切又矛盾地看看榮哥，這種復雜的神態將有苦難言的心焦演繹得惟妙惟肖。

        傅千烆的演技逼真，再加上顏璐以假亂真的演技加持，就連榮哥這樣的老油條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哈哈一笑：“行了，那我也不耽誤二位了，”榮哥順勢向旁人揚了揚下巴，“把貨拿來。”

        傅千烆心臟一提，捏著顏璐的手不自覺地緊了幾分：上鉤了！

        那個被榮哥點了名的手下點點頭，伸手從內兜里掏著點什么。

        傅千烆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人的手。

        什么情況？

        不是去拿貨嗎？

        怎么還不走？

        貨難道就在這里？

        他在掏什么？

        槍嗎？

        就在傅千烆心中思緒萬千猜測滿天飛時，那名手下從外套里兜里掏出一個透明的密封防水袋，防水袋中裝了十來粒各色的膠囊。

        膠囊？

        傅千烆心里萬般疑惑，可是臉上不敢有所表現，因為那個叫榮哥的鬼精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試圖通過觀察他得出點端倪。

        榮哥右手旁的另一名手下立刻拿來了錫紙。

        傅千烆心里隱隱有不詳的預感。

        榮哥的兩名手下從透明防水袋里拿出了兩顆膠囊掰開兩半，從里面倒出了白色的粉末分在錫紙上，而榮哥復而身體后仰，雙腿自然分開，回到了傅千烆剛進門看見他時的那副姿態。

        “兄弟，你也知道現在風聲緊，你們是誠心拿貨的我當然歡迎，只不過我這人做生意厚道，次品不賣。橫豎你們也著急，不如就在我這試試這藥如何。”榮哥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顏璐，后者眼神渙散，大抵已經聽不進榮哥說什么了。

        傅千烆看了看懷里的顏璐，蒼白的臉上被凌亂的發絲繞在臉上顯得異常萎靡不振，盡管傅千烆已經用力壓著她的手腕了，可她還是極不舒服地在他身上翻來扭去，好像身上有上千只螞蟻在咬她。

        榮哥一瞬不瞬地面帶微笑看著他，眼神中卻是陰鷙以及不相信的。

        傅千烆短暫的遲疑和不確定落在在場人的眼里，這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阿玉是在場的人中唯二知道他身份的人，他明白傅千烆是不可能為了臥底而的，而自己倒是無所謂。

        可是此情此景，擺明了是榮哥不信傅千烆，他就算想幫也有心無力。

        阿玉瞇著腫脹的雙眼，這張臉被打得太過慘不忍睹，以至于沒人發現他的目光有一瞬飄向了傅千烆懷里的女人身上。

        手下馬仔已經把毒品分好了，就在傅千烆猶豫的功夫里，他的面前已經擺上了錫紙和工具。

        榮哥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兄弟試試？”

        狐疑與不相信化作刀刃從在場的毒販眼中射出，層層疊疊的視線一寸一寸地剝開傅千烆的皮膚和顱骨，試圖從骨髓的最深處找出一絲絲他們所懷疑的蛛絲馬跡。

        而一旦他們找到了那一絲絲蛛絲馬跡，就是傅千烆等人被判死刑的那一瞬！

        上警校的時候，教官曾經說過，從警的這一生中或許會有無數個臥底時刻，特別是在陰暗與光明的交界處負重前行的緝毒警，他們面臨的不但是兇殘狡猾的犯罪人員，更多時候他們要經受各種各樣的誘惑以及不可避免的犧牲。

        在他還沒畢業的時候，曾經有一次學校組織了他們去戒毒所學習，為了講述毒品對他們的危害。

        他記得戒毒所里形形色色身形枯槁的人，有的叫苦連天地想要某些已經毒害了他們靈魂的東西。為了能夠吸上一口，他們甚至能做到拋棄人的尊嚴，跪在昏暗的房間里對著路過的或者是看守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只為了吸上一口……

        桌子上安靜地擺著兩份毒品，錫紙在燈光下泛著陰冷的光澤。

        那一瞬他的腦子里閃過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他為了這個案子染上毒癮，被撤了職位，在緝毒隊接受季度表揚時，他躲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形毀人廢，用顫抖的手拿著錫紙猛地吸上一大口，轉頭瞧見自家寶貝一臉失望地看著自己然后轉身離去，他哀求著挽留著可是寶貝始終不回頭看他一眼。他拼了命追出去，最后因為毒品廢了他的身體，使他一腳磕在門檻上摔了一跤，他眼睜睜的看著寶貝決絕離去的背影……

        在眾人看來他神色如常，可是傅千烆已經為自己未來的命運鋪墊好了結局。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顫抖的聲音，可說出口的聲線確實如常的：“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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