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這鬧事的福，傅千烆和顏璐在店里幫著店老板一家三口收拾殘局以后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店老板一家三口又是感謝又是塞吃食，那架勢猶如農民給解放軍塞水煮蛋。

        傅千烆眼睛一吊就是個煞神，瞪著眼嚴肅地告訴他們這行為是助長貪污腐敗，店老板一家三口愣是沒能夠把吃的塞進傅千烆手里。

        還是老板娘機靈，眼睛滴溜溜一轉目光鎖定了顏璐，死活要將自家腌好的咸菜還有一些水果什么的塞給顏璐。

        顏璐本來還帶著一絲絲看好戲的意味看傅千烆手忙腳亂的，這回輪到她自己了，她又是說紀律不符又是推脫但還是架不住店老板一家三口的熱情。

        傅千烆好笑地看著顏璐一提水果右手一罐咸菜向他投來求助的眼神，他捂著嘴偷笑了兩聲遂正了正神色一手攔住過于熱情的一家三口：“得了得了，差不多得了，我家寶貝膽子小，別嚇著她了。”

        店老板兒子眼睛亮亮的在傅千烆和顏璐臉上轉了一圈，興奮地手腳比劃：“嫂子膽子才不小，剛剛那一下歘歘歘的！”

        傅千烆抬手一壓打斷他說話：“差不多就得了，明天你們到隊里去錄一下口供，統計一下店里損失多少，讓那幾個龜孫子賠。”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最后又是新一輪的推脫下，顏璐只提了一小袋橘子離開了小店。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他們踏出門口時聽見環衛工人掃雪的沙沙聲，一腳踏進雪地里時像是踩在了軟綿綿的海綿里，鞋子一下就陷進了雪里被雪花淹沒了小半的鞋面。

        “真神奇。”顏璐看著被雪打濕的鞋面小聲嘀咕了一聲。

        傅千烆從兜里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紙巾蹲下身：“神奇什么。”他用紙巾將她鞋面的雪掃去，驚得她抬腳要往后縮，卻被他不由分說握住了腳腕，“別動。”

        于是她真的不再動，只是約摸覺得有些尷尬，看他仔細地擦拭自己的鞋面時，臉頰莫名地有些發燙。她別過臉看向別處，希望借著蕭瑟的北風將她臉上的溫度褪去。

        他低迷的嗓音帶著絲絲溫情：“你還沒回答呢，神奇什么。”

        她抽回視線恰好落在他的頭頂，雪花掛在他的頭發上讓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挑他的頭發玩。

        換做別人敢摸他頭他早就炸鍋了，可是不知道怎地，這時他突然很想時間停在這一刻。

        她呢喃回答道：“下雪很神奇，我第一次踩在這么厚的雪上面，我一直以為雪像沙子一樣的，沒想到像棉花糖軟綿綿的。”

        對顏璐來說，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離自己的家鄉不是一星半點的遠，這里沒有蕭瑟的山風，沒有大冬天時全村人圍在一起烤火聊天。這里遠離了暗無天日的那幾年，沒有囚禁她自由的陰暗房間，這里有著干凈自由的新鮮空氣。

        可是這里對于她而言卻是另一個名為“現實”的世界，是她不曾接觸過的世界。

        她遇到善良而溫暖的人，這里沒有人逼著她該去成為什么樣的人該做點什么，沒有人逼著她做選擇，可是正是這林林總總柔軟的觸感讓她生畏。

        縱使她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值得擁有這一切，可是清新的芬芳純粹的干凈卻讓她抵觸，只要她學著身邊的人稍微往深里了解幾句，她大概會繃不住身上披的這張人皮，控制不住露出久遠的從前在她身上扎了根的獠牙利齒。

        每每有人深入了解她時總會被她身上的獠牙利齒所傷，久而久之她練就了在人群中翩然而過卻不深入投入感情，當她繃不住的時候她便再一次縮回自己陰暗冰冷卻安全的殼里。

        傅千烆是不同的。

        她一次又一次地縮回殼里，一次又一次地抵觸，甚至亮出自己的獠牙利齒試圖將他嚇退。

        可是他到底還是不同的，只要自己在殼里待夠了從殼里伸出腦袋呼吸新鮮空氣時，他總會站在殼外對她露出笑容。

        如同一潭死水一樣的心理慣性總會被他攪亂得動蕩不堪，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稍微貪婪一點其實也可以的吧。

        傅千烆直起身，摸著下巴咳了一下看著她：“破案了，你又事兒又怕冷，對這么一點雪還能長吁感嘆的，你絕對不是本地人。”

        顏璐白了他一眼，心中那一丁點感動瞬間被他攪得渣都不剩：“我在你家的時候不是說過了嗎，我家在南方，廣南市人。”說到這里，顏璐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我在你面前從來沒說過假話。”

        ——我在你面前從來沒說過假話。

        傅千烆不動聲色地將腦子里揮之不去的“安江市”壓了下去，抬手將顏璐脖子上的圍巾重新給她繞了幾個圈，那架勢幾乎能當場給她勒死在街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勾著嘴角一笑：“嗐，你說什么我都信，誰讓我這么喜歡你。”

        漫漫長夜未央的雪地里，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傅千烆挽著顏璐的手臂膩膩歪歪，時不時抽風一句能把顏璐氣得翻個白眼。

        但是，她沒再推開他。

        大概是因為有人作伴，那條沒有終點的寒夜征途似乎不再凍入心扉。

        被他們二人拋在身后的小店里燈火還未熄滅，店老板一家三口將角落里不起眼的酒瓶碎渣清掃進垃圾桶里，店老板的兒子更是蹲在地上用抹布仔細地擦拭濺到墻上的酒水油漬。

        店老板沉沉地嘆一口氣：“今晚還好有小傅，還好社會上有這班正義的年輕人為國為民的好警察。”

        老板娘附和著點頭，提到傅千烆就不得不提到顏璐：“我看那丫頭也是個心腸好的，和小傅站在一起俊男美女的真般配。”

        店老板兒子擦著墻壁聽到這句話不住地點頭：“可不！傅大哥眼光真好！”

        老板娘噗嗤一笑，拿著抹布的手點了點兒子的腦袋：“人小鬼大的你知道個啥。”

        店老板兒子嘿嘿一笑也不頂嘴，奮力地擦拭角落里的酒水，冷不防從地上一潭骯臟的酒水和菜汁混合物里翻出一粒紐扣。

        年幼的孩子腦袋里總是裝著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撿起那一粒紐扣瞇著眼睛端詳了一會：“媽，這是不是你衣服上的扣子。”

        老板娘抬眼一看搖搖頭：“哪能啊，估計哪個客人掉的吧，丟了吧，可臟了。”

        店老板兒子撓了撓頭，隨手將他紐扣拋進垃圾桶，嘀嘀咕咕道：“長得跟電影里的竊聽器似的。”

        千里之外，隨著“嘀”的一聲響，白子羽木然地摘下耳麥對身旁的人搖了搖頭：“信號斷了沒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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