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局年近五十，兩鬢的頭發斑白，眉間刀削般的川字是常年皺眉形成的，如同歷經年里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滄桑。

        顏璐從進門開始除了打了聲招呼便不再主動說話，靜靜地站在對面任由張副局嚴厲的目光一道又一道地纏繞在自己的身上。

        馬文站在張副局背后不時給張副局捶捶肩敲敲背，抽空對顏璐擠眉弄眼傳遞暗號，然而顏璐不太有團隊默契，以至于不明白馬文的暗號代表了什么。

        張副局的目光如同有實質的鞭子抽在顏璐的周身，那是經歷過滄桑和風雪，在歲月的沉淀中遺留下來的銳利，仿佛有實質的刀子將人肢解得支離破碎，不管是任何秘密亦或者是藏得更深的東西都在這雙眼睛下無所遁形。

        他與傅千烆的目光不同，傅千烆的目光讓人后腦勺浸出涼意，而張副局的目光卻是刀刀讓人膽戰心驚，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不動聲色地在寒意浸浸中艱難呼吸。

        顏璐舌抵上顎壓下到了喉嚨邊的哈欠，半瞇的眼睛在張副局的注視下漸漸地放松到極致狀態染上一絲絲困倦。

        張副局不知道怎地就想起了傅千烆。

        當初傅千烆剛進市局的時候老老實實地從小刑警干起的，只不過那時他張狂得唯我獨尊，每每來上班狂得像來拯救世界似的，仿佛全天下除了蜘蛛俠和米國隊長就他最能耐。當時他還沒被提攜上來當隊里的一把手時，時常不聽命令不顧危險提了個破板磚就干。

        每每他把人揪進辦公室一頓臭罵時，他就站在對面擠出個“事急從權”，從那以后張副局只要看見傅千烆就恨不得照著他的臉給他兩嘴巴子。

        如今人家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了，旁人瞅著他成熟世故又收放自如的脾氣當他天生地養就是那樣的，可是張副局還記得當初他一塊板磚能讓人墳頭的血濺起三米的暴戾。

        他上下打量著顏璐只覺得這個小女娃子是個乖巧膽大的，方才看見傅千烆冒出的火氣這回神奇地消散了。

        他敲了敲桌面：“坐。”

        對面的小女娃子不怕生，輕聲細語地說了聲“謝謝”便端坐在他面前。

        “聽說你是公大的。”

        “是。”

        “什么時候畢業。”

        “下個學期。”

        “畢業后準備做什么。”

        “……”顏璐愣了一下，不知道心里咂摸了什么，隨即回答道，“看情況。”

        一般從警校公安大學畢業出來的都會對自己的未來有所規劃，即便是普通的大學生臨近畢業早就該思考就業問題了，然而顏璐一句看情況讓張副局抬頭看了她一眼。

        “喜歡內勤還是外勤。”

        馬文給張副局敲背的手有一瞬間停頓：張副局他老人家這是提前挖人？

        顏璐心里嘀咕我喜歡跑得不太勤，但是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回答道：“都可以，哪里需要哪里搬。”

        張副局一皺眉。

        雖然只是簡單聊了幾句，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女娃子回答模棱兩可，換句話來說就是個不熱乎的。

        他再次皺著眉頭打量顏璐，心想到底是哪一點不對頭被傅千烆那個小王八蛋給盯上了，而且看反應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難不成現在的年輕人都看中了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那張臉？

        他不聲不響地將這個無解的話題放在心里，手指又在桌面上敲了敲，類似于小學校長發言之前必須得清清麥一般的習慣。

        “聽說昨晚斗毆時你也在場？”

        馬文在邊上敲背的力道不由地重了一些，心里緊張兮兮地想，這哪是聽說啊，這分明就是實錘了來算賬來了。

        顏璐不明白個中道道，心里愣了短暫的一瞬，隨即點頭：“嗯，我在。”

        “警隊紀律知道嗎？”

        “知道。”

        “這事違反紀律了明白嗎。”

        “明白。”

        “你還沒畢業可能不太清楚，一旦犯了紀律上頭必定會下來人檢查，懂嗎。”

        顏璐一哂：“懂。”

        “年輕人有干勁是好事，以后別那么沖動了，知道嗎。”

        顏璐點頭：“知道。”

        馬文：？？？這都什么跟什么啊，中國的語言這么深奧難懂的嗎？

        緊接著張副局沖顏璐擺擺手，掌心朝內。

        顏璐點點頭，起身離開。

        馬文更是一頭霧水，要不是因為張副局氣勢逼人震得他不敢亂說話，他絕對得當場滿臉疑惑地爆一句臟話：這tm都什么跟什么啊。

        會議室的門啪嗒一聲被合上，顏璐才走出去就看見以傅千烆打頭身后跟著駱小梅和小李警官以及幾個小刑警圍了上來，尤其是傅千烆，當初張副局負傷的時候也沒見他有多緊張，這會小女娃子才在會議室里帶了不到五分鐘，他就跟自己吃了人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顏璐一番，身后那幾個年輕的小刑警更是生怕顏璐要掉塊肉的模樣。

        即便這是隊長“家屬”優待也未免太過了。

        張副局吃味地冷哼一聲驚得馬文心里一個咯噔身子抖了一下。

        “你抖什么。”

        馬文：“沒、沒，我我冷。”

        “……”張副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然后指了指玻璃外面太后出巡一樣架勢的顏璐，“這小女娃子你們很熟？”

        馬文猛點頭：“熟，前段時間在我們隊里實習，公大空降的研究員，雖然說往年的研究員還不如實習生，但是璐研究員可謂是我們隊里的智囊軍團加吉祥物外加人形滅火器。”

        張副局眉頭一皺，顯然是對馬文這一堆亂七八糟的形容詞表示不能夠理解，他又問道：“小女娃子和你們關系很好？”

        馬文心里當場就恨不得擺上瓜子花生和張副局勾肩搭背哥倆好地講述一下關于顏璐的英勇事跡，當然，他沒那個膽子，他只敢在張副局嚴厲的目光下老實點頭：“前面幾個案子里又是跟著傅哥跑現場又是陪著兄弟們熬通宵吃泡面，末了還提供犯罪心理和行為分析，隊里的兄弟們沒哪個不服的。”

        張副局沒有接話，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傅千烆將她塞進自己的辦公室里，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再一次在他的腦子里晃過去。他若有所思喃喃道：“倒是個不錯的女娃子，只可惜挑對象的眼光不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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