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暖陽下，一輛越野車穿過山路上下顛簸，莫司言坐在后座閉目小憩，偶有陽光打在他臉上，勾勒出某種迷離虛幻的唯美。

        阿賓透過后視鏡看了自家老板一眼，莫司言仿佛對別人的目光很是敏感，眼皮子都沒抬也能感覺到有人在看他。

        莫司言：“有話要說？”

        阿賓慢慢地嗯了一聲：“老板，為什么讓秦毅看著那位。”

        阿賓總是把顏璐稱為“那位”，仿佛這個語焉不詳的稱謂背后連帶著的是怎般不可提及的洪水猛獸。

        莫司言壓著喉嚨里一聲模糊的輕笑，嗓音如深林間拂過的晚風。

        他半瞇著眼，眼尾微彎：“你是想問為什么用秦毅還是問為什么看著她。”

        阿賓沉吟了一下，然后點點頭：“都有。”

        秦毅這人發誓當放屁一樣，從他跟著莫司言做事到現在，期間背叛了莫司言三次，殺了自己人十多次，違抗命令更是無數次，最主要觸到了莫司言的逆鱗的還是他帶著顏璐逃離莫司言這件事。

        當時莫司言在懷寧抓到秦毅時，阿賓以為秦毅的下場絕對不會太好，但是誰也沒想到，秦毅舉起雙手表示投降，笑嘻嘻地回到他們當中不說，還重新得到老板的重用。

        至于那位，阿賓以為那位在老板的心目中位置如此重要，只要她稍微服軟，老板便也就如同往常一般笑笑就算了，可是阿賓怎么也沒想到，老板居然對那位用藥了。

        按照往常，莫司言大可不必回答阿賓的疑問，但這幾日大抵是心情好，連帶著他也好說話了幾分。

        莫司言含著笑意，仿佛在評述與他無關的事以及與他無關的人：“秦毅，可用，但不可信。”

        阿賓若有所思點點頭。

        “至于小家伙，”莫司言突然輕笑一聲，笑意很淺，笑聲聽著像是一聲嘆息，“你說，能不能信呢。”

        阿賓不明所以地偷偷看了一眼自家老板，最后抿了抿唇應了一聲：“老板說能信就能信。”

        其實阿賓并沒有聽懂莫司言所指的含義，但他向來不如阿坤嘴碎，莫司言說是，他便應是。

        阿賓從后視鏡偷看了幾眼自家老板，自家老板相比起太多帶著狡黠兇相的毒販更像是個氣質出眾的貴公子，多看他兩眼直道他意氣風雅，哪里會把他與見不得光的事情聯系到一起。想到這里，阿賓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嘆息了一聲便專心看前方開車。

        而莫司言似乎沒打算把這個話題打開來說，只是維持了勾著唇的表情，重新瞇了眼睛閉目養神。

        ……

        懷寧市局——

        小李警官的暴露相信很快會傳到他背后的人那里，所以懷寧市局采取了極快的速度將刑偵隊里山下所有人一一問話調查，尤其是與小李警官親近的人以及同期的實習警察。

        小李早兩個月的時候還是個實習警察，在白子羽那個案子里，他曾與顏璐一起24小時貼身保護白子羽，后來又被傅千烆壓迫著替顏璐搬了幾次尸體，回頭望去，似乎絲絲縷縷都在說著他和顏璐的關系有多親近，仿佛與那句“顏璐指使”不謀而合。

        傅千烆一拳砸在章局辦公室的茶幾上，章局抬起眼皮看他一眼：“破壞公家財物也是違法紀律的。”

        傅千烆的心情大家都能夠理解，尤其是小李一番供詞，擺明了就是提前做好了暴露以后甩鍋給顏璐的準備，這也就更驗證了他們的猜測——莫司言想要徹徹底底斷了顏璐的后路。

        這對于整體計劃來說是好事，至少可以說明莫司言在接納并且信任顏璐。

        可是，他們難免擔心臥底會不會在行動中徹底迷失在黑暗里，尤其還是像顏璐這種沒受過專業訓練以及心中的黑白界限并不分明的。

        只不過這些顧慮章局沒有說出口，眼看著傅千烆幾乎要把自己折磨死了，他們只要提到有關顏璐的事情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傅千烆就這樣被嚇過去了從此他的冤魂飄在市局上空不散。

        章局：“傅千烆，你現在應該保持冷靜，我相信如果那丫頭也在，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

        其實，相比去臥底的人，留在這里的人才是更難受的。

        焦慮、擔憂、無措，各種負面的情緒在不斷折磨著傅千烆，他滿腦子昏昏沉沉地響起以往顏璐說過的話，想起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日子，想著想著，這些美好的曾經突然畫面一轉，他看見了顏璐胸前穿了個血洞，她站在黑暗中含著淚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傷口，整個人如同灰燼一般在風中逐漸消散。

        他知道那只是他臆想出來的，但他忍不住一遍一遍去擔憂她的傷勢如何，擔憂她在販毒集團里的安危。

        這種擔憂夾雜著控制不住的絲絲縷縷的愛意，讓他禁不住去想，她現在會不會因為他中槍而自責，她那么挑食那么多事兒會不會吃不飽睡不好，傷口會不會疼，現在天兒還這么冷，有沒有人在她出門的時候提醒她多穿點，萬一感冒了怎么辦，傷口發炎了又怎么辦。

        每每想到這些，傅千烆便雙手抱頭，食指狠狠地插進頭發里，末了又重重地嘆口氣。

        如此反復數次以后，章局考慮要不要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安定一段時間，他復而站起身直勾勾盯著章局，雙眼里布滿了紅血絲，眼尾赤紅：“我要參加工作。”

        章局心里嘆了句該來的還是來了，面上不動聲色道：“你現在還在停職階段。”

        傅千烆：“我不能讓她一個人面對。”

        章局：“組織上的決定是這段時間里你先好好養傷，人的身子也不是鐵打的，你這是中槍又不是破了點皮。”

        傅千烆：“市局里除了張副局就只有我和莫司言、秦毅等人都交過手。”

        章局：“除了這個案子，局里還有許多案子需要你出力的，為國效力無論哪個案子都一視同仁，你不能因為……”

        傅千烆沒了耐心：“有關莫司言的一些情報她只對我說過，只有我知道。”

        傅千烆著重咬準了“只有我”三個字，不容置喙的語氣分明是明晃晃的要挾。

        “……”章局咬咬牙，硬生生把“王八蛋”三個字憋回去妥協了，“行，我打電話給組織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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