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跳躍，肉香隨風(fēng)而飄，酒氣醉人，人聲喧鬧。

        宅院外的空地上，手下的馬仔們喝嗨了嘻嘻哈哈笑著鬧著，人間的喧鬧渲染每個角落，唯獨不敢近身莫司言身旁的這片天地。

        莫司言背對著身后的喧鬧，正略微偏頭與身邊的顏璐聊天。

        兩人面前生了一堆小小的火坐得很近，跳躍的火光映在二人的臉上，連著顏璐的眼瞳深處亦多了些鮮活的光。

        顏璐的態(tài)度溫和平靜，不似平日里與秦毅或者其他人相處時暴躁易怒，她似乎和莫司言聊得很愉快，偏著頭笑了一聲，看見莫司言的眼底也泛起微微笑意。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對周圍的人和事物沒有任何感覺。”莫司言笑了笑，他看著顏璐的表情逐漸變得微妙，恍若想要給她的心里敲下重重一錘，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溫柔說，“我知道，你也一樣。”

        “喜悅、悲傷、思念、期待、憤怒等等所有一般人都會有的情緒，對于你來說只是一面面空白的幕布。”

        莫司言微笑著看著顏璐，目光緩慢地從她的眼到她的唇，恍若他的目光是一支畫筆，勾勒出她原本的樣子。

        顏璐抿了抿唇，把噙著陰影的唇角繃成一條直線沒有說話。

        “伯父去世的時候你很傷心，只有那個時候的你是真情流露了，在從前以及往后的歲月里，你的哭、笑、憤怒和悲傷不過是一個虛假的投影，只是為了融入正常人的生活而對自己做出了欺騙的假象，其實你根本沒有心。”

        顏璐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因為她內(nèi)心深處早就意識到了，她的情緒反應(yīng)神經(jīng)太過微弱，常人的大喜大悲在她身上只是嘆一口氣便煙消云散。

        比起這些，她更想知道莫司言想說什么。

        她靜靜地注視莫司言，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在這一刻映著火影投射出干凈而疏離的光澤。

        莫司言輕輕一笑：“缺少情感投射屬于反社會人格，你知道的。”

        直至這時，顏璐才點了點頭。

        她確實知道，因為她曾經(jīng)給傅千烆分析過莫司言，其中對于反社會人格以及冷血精神病做過詳細的解析。

        “你和我是一類人。”

        這話就像是平靜的湖面上輕飄飄落下了一張葉子，可葉子驚擾的湖水，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出去，久久不能平復(fù)。

        良久，顏璐在莫司言的注視下機械而緩慢地點點頭：“我知道。”

        “父母、兄弟、親人、朋友，對于我來說都只是無足輕重的陌生人，而你是不同的。”莫司言撩起顏璐臉頰旁滑落的長發(fā)，深深地望著顏璐，輕聲說，“只有你能讓我接觸到那種感覺。”

        他們在火光中彼此注視，分明說著格外深情的話題，可二人的臉上卻是如出一轍的平靜。

        顏璐靜靜地望著撩起自己長發(fā)的那只手，雙眼中映著跳躍的火光，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

        她道：“什么感覺，兄弟情？友情？亦或是……”她緩慢地抬眼，平靜地目視他，“愛情？”

        莫司言對于她的執(zhí)著超出正常范疇，即便莫司言本身似乎也不是一個正常人。

        但顏璐所了解的莫司言是一個幾乎沒有欲望的人，這個欲包括了所有。

        他自己的手底下的暗網(wǎng)實力驚人，但是他本人卻是不碰毒的，或者更應(yīng)該說，他沒有癮。

        一星半點的粉末就可以控制一個正常人的大腦分泌為之興奮亦或者是激動的多巴胺，可是這些白色的惡魔卻不能夠讓莫司言上癮。

        唯獨這一次重逢，顏璐確確實實感受到了莫司言“活”了。

        欲望一詞在他身上直接反射出——占有欲。

        莫司言對于她本人的占有欲超出了顏璐能夠理解的范疇，顏璐甚至覺得莫名其妙以及恐懼。

        然而，她不動聲色地與之周旋，一步一步地跟著他走進深淵。

        不是她不想反抗，而是反抗不得。

        正如現(xiàn)在，她被白色的粉末控制著，不得不跟著莫司言的腳步一步一步踏進泥濘中。

        莫司言將顏璐的發(fā)繞在指尖默然良久，那長長的黑發(fā)像是一條細細的小蛇纏在他的食指與無名指上，最后繞了個圈，落在了無名指指腹。

        “我感覺不到你所說的兄弟情或親情，但有一點我很肯定。”顏璐的黑發(fā)纏在他的無名指上靠在他唇邊，他輕輕地落下一吻，抬眼時溫和的笑靜靜地落在她眼里。“我對你是有期待與喜悅的，這種感覺很微妙，但我很喜歡。”

        蜻蜓點水的那一吻落在顏璐的發(fā)尾，剎那間她想起曾經(jīng)有人總喜歡用她的頭發(fā)繞在指尖把玩。

        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那人滾燙而熱烈地在她心里作威作福，而莫司言給她的感覺，宛若死神的鼻息。

        顏璐平靜地注視著莫司言的眼，緊抿的唇微啟，聲音輕輕地，聽不出情愫的端倪。

        “既然喜歡，為什么要對我用藥。”這話的意思恍若在說既然喜歡我，為什么要毀了我。

        莫司言輕輕一笑，眼尾略彎：“市面上流通的貨很多，其中四號的最純度達到百分之九十八，但我手上有更好的，也就是外面所說的新藥，純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這種傳說中實驗室級別的藥千金難得，但我愿意用來一輩子供著你。”

        他單手撫上她的臉，指尖觸碰的地方正是她在火災(zāi)爆炸中留下的疤，那種皮膚所觸的觸感宛若毒蛇的鱗片從上方劃過。

        “怎么樣，誠意夠不夠。”

        顏璐不懂毒，但她知道，純度越高越容易讓人沉迷，價格也越貴。純度百分之九十八的四號只需要碰了一點就一輩子都擺脫不掉，倘若純度比百分之九十八還要高呢，那將會如何？

        顏璐咽了咽口水，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將她按進寒冷的深淵。

        她說：“那……我可以為你做點什么。”

        莫司言似乎就在等她這句話，他眼底帶笑靠近顏璐，這一次，落在他唇邊的是顏璐的唇角。

        輕輕地，就像剛剛那般蜻蜓點水一樣，惹得顏璐心底狠狠一顫。

        “你需要為我做的只有一件事——永遠不要再離開我，哪怕是死，你也必須和我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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