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時傅千烆已經在六順村外的指揮車上隱藏起來了，彼時他閉上眼假寐，試圖以合上的眼皮子關住他腦子里不聽話的記憶。正是這時，他聽到了槍響猛地睜開了眼。

        他眼皮子一跳！

        暴露了？

        此時老民警和馬老板還有馬太太正在和村長周旋，看得出來村長自那聲“爆米花”以后開始坐立不安，頻頻向后屋張望。

        偏生馬老板和馬太太是“不識趣的”，拉著他一頓殺價，怎么也不讓他走。

        馬太太趁著老民警和馬老板口水戰時，她坐在沙發邊上借著身體的遮擋從衣服底下掏出手機飛快地發送定位。

        【砰！有鬼！】

        快捷收信人：傅千烆、章局。

        那村長急著要回后屋，這三人偏生又不讓他走，他急了上來來氣了：“不賣咧不賣咧，我不賣你們咧，你們快走走。”

        馬老板和馬太太“啊”了一聲，兩人抱怨談生意呢怎么生氣了。而村長更因為已經撕破了臉皮，無所謂維持人設，抄了趕雞鴨的鞭子就趕客。

        “走走走，不賣咧不賣咧。”

        馬老板一行三人就被村長這樣趕了出去，臨走出屋時馬太太還不忿地罵了句這爺們不是好人。

        村長看終于把這幾個呆瓜趕走了松了一口氣，后又急匆匆地沖進后屋，正好看見阿坤的手下在處理死尸。

        饒是他見慣了這群大哥們動不動就殺人也沒見過腦袋都崩得稀巴爛的死尸。

        他被嚇得臉一白，哆哆嗦嗦地問道：“怎、怎么死人了。”

        阿坤斜瞥他一眼悶聲道：“怎么現在才進來。”

        村長拘謹地搓搓手：“前頭有人來收熏肉的，被我打發走了。”末了，村長偷偷瞟幾眼地上的死人，這回看清楚死人的慘狀以后臉色比剛才還要白。

        阿坤沒理他，交代了幾句以后就回了屋，不多久屋里傳來細碎的說話聲，應該是他在向莫司言匯報這事。

        而村長的老婆依阿坤所言燒了熱水倒了一個大浴桶里，這會顏璐在她往桶里加水的時候挑了挑眉：“沒淋浴？”

        村長老婆長得膀大腰圓的，但是她看著小雞似的顏璐都得心里發怵，自打顏璐殺了一個人以后她現在看顏璐都是帶死亡濾鏡的，她愿意稱之為黑暗世界的人頭收割者。

        黑暗世界人頭收割者發問了，村長老婆嚇得手一哆嗦差點把水倒到浴桶外。

        “熱水、熱水器壞、壞咧，要出、出貨，我男人說過幾天不忙了再修。”

        顏璐沒說話，從旁抽了一條干凈的毛巾沾了水擦拭臉上的死人血肉。

        村長老婆偷眼瞧顏璐，見她左邊的肩膀果真動彈不得，稍稍動一下她便痛得臉色發白。思及方才她被卸了肩膀也一聲不吭，甚至還一只手就能搶了槍殺了人，村長老婆瞬間就好似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一樣一個激靈不敢再看這個女人。在她眼里，這個女人可比外面那幫喊打喊殺的男人要可怕得多，畢竟那幫男人殺人之前還得喊一聲，這個女人殺人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村長老婆常年干慣了粗活，力氣絲毫不輸給男人，三兩下就把浴桶給灌滿了，她見顏璐還在擦洗臉上的死人肉，又費了老大功夫都脫不下身上的衣服，她吞了吞口水問道：“要不要我幫你。”

        顏璐動作一頓，斜著眼回頭輕飄飄看她一眼，這一眼讓村長老婆渾身上下的毛孔都被凍住了，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罵自己嘴賤，正想自圓其說好找個借口走人時，顏璐開口應了她。

        “行，麻煩了。”

        顏璐沒多少表情地看著村長老婆一臉懊悔又不得不幫自己解扣子脫衣服，大概村長老婆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出去，解扣子時手腳非常麻利。

        顏璐心里冷笑：“啊對了。”

        顏璐這種喘大氣的說話方式讓村長老婆頭皮發麻，更可怕的還是她明明聽見這話里藏了點笑意，抬眼瞧顏璐的時候，顏璐的表情又冷得讓人頭皮發麻。

        “麻煩待會找個人幫我看一下肩膀，怪疼的。”

        村長老婆忙不迭大點頭，左右看顏璐的衣服也脫了，洗澡水也放好了，她心里發怵不會還要伺候洗澡吧，然后顏璐發話了：“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我沒有讓人圍觀洗澡的習慣。”

        這句話簡直就是圣旨，村長老婆仿佛在窒息的邊緣找到了喘氣的空間，在顏璐“大赦天下”尾音落下的一瞬，她猛地向后退一大步，順手抄起了提水的塑料桶，連句客套話都來不及說左手已經碰到了門栓，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屋里大大的浴桶水蒸氣裊裊上升彌漫著整個屋子，整個屋子看上去格外不真切。

        鐵銹味，人肉的黏糊感，觸感與嗅覺仿佛在某一瞬被無限放大，方才神色無異的顏璐猛然臉色一白捂著嘴撲通一聲膝蓋與地面碰撞的脆響跪在了地上。

        “嘔——”

        胃部一陣陣抽搐伴隨著酸辣腥臭的液體瞬間清空了胃里的東西，就連方才喝的那一點熱水都化作了酸辣的胃酸液體從她緊捂嘴巴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仿佛要把胃里腸子里甚至于每一寸骨髓的臟污清空一般，顏璐這一吐讓她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昏天暗地，幾乎是把腸子搜刮空了腦子里都不清楚了，可是那縈繞著周身的血腥氣依舊不散。

        她聽見外面有來回的腳步聲，似乎腳步聲在逐漸向她逼近。

        她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進了半人高的浴桶，嘩啦一聲水聲她猛地將整個人藏在了水下強迫自己不讓人發現異樣。

        莫司言猜的沒錯，那一槍確實讓她得了創傷應激綜合征，但她不能讓人發現，她不能讓莫司言覺察到端倪。

        她把血腥氣與水面隔絕，狠狠地合上眼數著自己的心跳平穩情緒。

        心臟撲通撲通地強勁有力，她強自壓下胃里的絞痛，將思緒放緩放慢放遠……

        身處逆境，她需要時時保持在最佳的狀態，她不敢倒下，她不能倒下。

        還有人，還有人在等她回家。

        她不能讓人發現端倪。

        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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