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炎炎，蟬鳴鬧耳，路邊的大黃狗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盡管如此，大黃狗還是熱得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小男孩穿著剪裁得體的白色襯衣，領口處染了點暗黑色的污漬，在仲夏炎炎之際，他赤腳踩在皸裂的大地上，仿佛感覺不到滾燙，也好似不知道炎熱。

        他長得極好看，雖然年紀尚輕，但是能看得出他生了一雙好看的鳳眼，細長而有弧度地翹起的眼角在他垂眸時恍若無意間勾勒出奪人心魂的迷人，他的鼻梁高挺，有點混血的味道，嘴唇蒼白沒有血色，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

        放在別處，這個小男孩大抵會是讓人移不開眼的風景線，可他出現在這里太奇怪了。

        這里是南云，而他所處的地方是犯罪分子的老巢，并且這個地方今天會是一單大生意的交易現場。

        在小男孩身后大約百米距離的庫房里，交易雙方因為談不攏這時已經在火拼了，即便庫房的大門緊閉，可是打斗聲和血腥味還是從里面傳了出來。

        小男孩似乎沒聽見身后庫房里奇怪的響聲，好看的眼睛微微瞇起，像一只警惕獵物的小貓咪。

        犯罪和小孩子永遠都是掛不上鉤的，這兩者仿佛是地獄與天使。

        換做是其他人看見小男孩大概會殘忍地對他下毒手，可是那一天小男孩的運氣很好，他遇到的那個笑起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的男人。

        無論過了多少年，他依舊無法忘記那男人將他一把抱起躲在暗處時的臉。

        他不明白這一幕為什么會在多年以后不斷地在他腦海中浮現，也正是因為如此，那個男人成了他一生的執念。

        “你跑來這里做什么，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這里有壞人吃小孩的。”那男人將他抱起去了暗處，壓低了嗓門瞪著眼睛望他。

        面對陌生的男人他不害怕，大抵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男人，然后試圖推開抱緊他的手臂。

        那男人緊張地看了外面一眼，然后松了一口氣。

        “還好這會他們已經打起來了，不然他們真的會吃小孩的。”

        小男孩靜靜地望著男人，依舊一聲不吭。

        男人只當他嚇壞了，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一個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多歲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有大人那般復雜。

        男人拍了拍屁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墻角：“你在這躲會吧，等人走了你再回家，以后不要再到這些地方來了。”

        小男孩似乎有些好奇這個奇怪的男人絮絮叨叨的囑咐，他心里一動，在男人的旁邊坐了下來。

        男人偏頭看他一眼，隨后咧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你是哪家的小孩，長得怪好看的。”

        小男孩嗯了一聲，同樣偏頭看著男人。

        男人似乎挺喜歡小孩，伸手在小男孩的頭上揉了一把，大約是心里沒多想，所以男人沒注意到小男孩有一瞬間身體僵了一下。

        男人說：“我要是有你這么好看的小孩我肯定不讓你一個人到處跑，一個小孩萬一在外面遇到了危險或者人口販子怎么辦，你爹媽心也夠大的，就這么放心你一個人在外玩。”

        可能是因為在小男孩的世界里，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他突然有些好奇。

        他問男人：“如果你有了小孩你會怎么樣。”

        正常人家的小孩都在父母的期待下背負著年齡所承擔不起的厚望，所謂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該天真無邪的年齡滿腔抱怨滿心哀愁，面對的是補習班、功課、成績以及親人期待他成為人中龍鳳的眼神。

        他突然很好奇，這個奇怪的男人如果有了小孩會怎么樣。

        或者應該說，他一個負責看風放哨的最底層的毒販會有一個怎樣的家庭。

        大概是因為問這話的人是一個小孩，那男人沒有設防，反倒對他咧嘴笑，繼而伸手揉了揉男孩的臉。

        “我要是有了小孩，男孩肯定不能讓他調皮搗蛋，不然我得揍他。”那男人示威般捏了捏拳頭，這個動作在男孩看來傻氣至極。

        緊接著男人又說道，“要是女孩我要讓她調皮一點，鬧騰一點，大了我要教她怎么辨是非辨善惡，我想讓她明白，即便自己站在太陽底下，但是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地方是太陽照不到的。我既希望她聰慧懂事，又不希望她過于成熟，既希望她堅守本心，又不希望她愚忠被人欺。我希望她知世故而不世故，希望她閱盡黑白善惡堅守初心，最終能有一個像我這般愿意為她操碎了心的避風港，一個歸宿。”

        盛夏炎炎，可吹到臉上的風卻是涼的。

        莫司言緩緩睜開眼，阿賓恰好伸手要把莫司言叫醒，這時看到他睜開了眼，猝不及防地手上一頓。

        “老板，工廠到了。”

        莫司言嗯了一聲，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輕聲一笑。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莫司言偏頭看向車窗外郁郁蔥蔥的樹木，仿佛透過現實看到了久遠的曾經。

        阿賓狐疑地嗯了一聲，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家老板。

        莫司言緩緩道：“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以為我應該忘記了才對。”他的聲音很溫柔，似乎在午夜夢回時有人在你耳邊溫柔地講童話故事哄你入睡。

        “她聰明懂事，有點小調皮，明是非辨善惡，知世故而不世故。我怎么會忘了呢，她是那人的女兒，怎么可能會和我們在一起沉淪。”

        阿賓疑惑地望著自家老板，大概是想了想莫司言的話是什么意思。

        莫司言道：“算了，你不懂。”

        遠處的山風呼嘯，近處的輕煙裊裊，莫司言走在林間的小道上，心情愉悅地瞇了瞇眼，好看的鳳眼勾勒出迷離的神采，仿佛他是漫步于山林間的神明。

        干凈，不染俗塵。

        他道：“再等一會，如果她來電了，不管她說了什么，照著她說的去做，明白了嗎。”

        阿賓怔愣了一霎，隨即點頭：“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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