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璐閉上了眼睛。

        這是一個輕而克制的動作，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她的全臉但傅千烆逼近她的臉時，可以從她眉間細微的紋路看出她的情緒。

        她的指尖松散地勾著槍支手臂下垂，整個人呈現出慵懶沒有防備的姿態，即便她被人掐著脖子不得不仰首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從破門而入到被傅千烆制服都沒有表現出反擊的姿態。

        傅千烆狠狠地咬牙，他的手掐在顏璐的脖子上，他簡直想狠狠地掐斷她的脖子，但他下不去手。

        傅千烆松了手推開顏璐，自己向后退了兩步，聲音嘶啞道：“你來做什么。”

        她已經不再是他心尖兒上的那個大寶貝了，她也不再是那個他死她也不獨活的心尖兒人了。

        明白這一切的轉變的顏璐只是淺淡地笑了聲，將手臂上掛著的黑色風衣撣了撣灰，隨后將它塞進傅千烆的手里。

        “警槍在兜里，從這里離開往西南方向走，林子里有莫司言的手下，盡量避著點不要起沖突，我只知道那邊的防守是最薄弱的，其他的情況我也不清楚。兜里還有一張地形圖，你湊合著用吧。”

        她事無巨細，嬌軟的嗓音聽著像一片羽毛從心尖兒上掃過去，但是在某一個瞬間，傅千烆卻敏銳地覺得哪里不對，即便他也說不上來是哪里。

        “莫司言在來這之前有一單關于新貨的交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反悔了，我猜測事關交易的人應該都被他滅了口，具體在哪里我不清楚，范圍大概在以這里為中心半個小時的車程范圍，重點搜尋山林一帶，或許會有所收獲。”

        “從這里離開以后不要再單獨行動了，莫司言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多聽聽章局和張副局的部署，他們二位是警隊里最了解莫司言的人了。”

        她的聲音很輕，似乎在自言自語，也不管對面的人有沒有聽進去。

        但她知道，他一定會聽進去的，即便她低頭看著虛空的某一處，她也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像火燒一般落在自己的身上。

        傅千烆比顏璐高出一大截，此時他頗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靜靜地審視顏璐，打斷她的細密交代：“你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顏璐一頓，隨即眼神再度落在地面的虛空間，這次的靜默持續了大約兩秒，這兩秒仿佛有人掐著顏璐的脖子一般難熬，她咬了咬舌尖，聲音輕輕地反問：“你希望我說什么。”

        ——嗐，我寶貝說什么就是什么。

        ——璐大寶貝，沒事的時候多看看案卷，你不知道我們一年經手多少個為情誤入歧途的案件，又有多少個案件是源于不信任。所以，信任很重要你懂嗎，你對我沒有隱瞞，我無條件相信你，這有利于我們的感情持久，懂？

        記憶越過浮空盡數涌現腦海。

        兩人明明不過幾步的距離，可在無形中，仿佛有一道天塹橫在他們中間。

        顏璐苦笑了聲抬起頭望他，眼底里隱約閃爍著看不清的碎光。

        她問他：“你希望我說什么，我說了你就信了嗎。”

        傅千烆望著她的眼，第一反應是呵地一聲冷笑。

        緊接著恍若被愚弄與背叛的憤怒瞬間撞上心口，登時在心底爆發的怒火從四肢百骸蔓延至全身，可不知道怎么地，那股怒火還未蔓延至指尖，也未涌出咽喉，便化作了深深的疲憊。

        他搖頭苦笑了一聲，擰著眉反問她：“你說呢，你說我還應該信嗎。”

        咣當一聲，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錘定音，仿佛有魔鬼在她的耳邊笑著說：“我說過，不會有人相信你的。”

        顏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狠狠地壓住靈魂中震蕩不已的回響，在呼吸的瞬間，似乎有什么東西堵住她的心臟劇烈地在她心臟里扭曲猙獰，讓她整顆心臟控制不住地痙攣疼痛。

        她輕輕地吐出那口長氣，緩緩地合了一下眼隨即睜開，憑借著這個動作給她建立了足夠堅硬冰冷的心理防線，將那個渾身是刺不近人情的武裝重新披掛在了身上。

        “不相信就對了。”她移開視線，飛快地將身上的彈匣系數塞進傅千烆的掌心，又飛快的收回了手，“不相信就對了。”她喃喃地再一次重復了這句話，似乎是想借著這句話提醒自己什么。

        她扭過頭，把視線落在一旁：“我離開你是因為白子羽找上門來了，還有后來村子里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承認我真的想擺脫莫司言，但是沒有用的，我擺脫不了的，我這輩子都只能是壞人，即便我不想當壞人，莫司言也會想方設法將我身邊的人以及我的退路一個一個斷掉，逼得我不得不回到他身邊。”

        “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我選擇在事情惡化之前回到了莫司言的身邊，但是這個做法危險性極大，我不能承受著警方的追捕又無法取得莫司言的信任，所以我假意向警方提供線報，讓他們以為我是為了警方而臥底，然后我再借著后續發生的事情取得莫司言的信任。”

        說到這里，顏璐頓了頓，地下室光線昏暗，傅千烆看不清她的表情。

        顏璐很快又接著沒說完的話說道：“我本想將這個假象持續得更久一點，當我在莫司言身邊完全站住腳的時候，我就不怕警方追捕我背叛的事情了，但是我真的沒想到這個假象會那么快被揭穿了。”

        接二連三的坦白仿佛一顆重磅炸彈在傅千烆的耳邊炸開，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又被關在地下室不知道多久以后，傅千烆的精神狀態已經很疲憊了，他只能靠著最后一點清醒運轉了屬于刑偵人員的那條神經，抓住了顏璐這番話中的紕漏之處。

        “你到底為什么一定要站在莫司言的身邊，璐大寶貝，你冒著生命危險挨了一顆狙擊彈，被毒販打得差點當場去和馬克思共商人類社會未來發展大計，屢次拿著自己的小命去涉險，是為了犧牲自己一個拯救全人類，還是為了自身的利益。”

        告訴我，你的理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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