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信息量極大，秦毅當時腦子里有個地方炸開了：不對！莫司言分明知道小孩現在去做了什么，怎么還問出這樣的話。

        他眼睛緊緊地盯著莫司言，只見莫司言那張臉依舊帶著淡淡的笑，還帶著幾分穩操勝券的隨意。

        秦毅心里有些忐忑：莫司言在打什么主意。

        秦毅猜不透莫司言打的啞謎，同樣康叔也不懂這二人眉來眼去的是在密謀什么，他只當莫司言不愿意交出那個女人，在這與手下拖延時間。

        這么一想，康叔心頭有怒，只覺得自己沒有被莫司言放在心上尊敬，他當場呵斥道：“你們不愿意把人帶來，我這把老骨頭就親自走一趟，省得你們在這打暗號�！�

        言罷，康叔果真氣沖沖地起身要去抓人。

        然而莫司言頭也沒回，只抬手輕輕向下一壓，極其隨意地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康叔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腳步一頓了。

        莫司言笑意淺淡地看著秦毅：“去吧，她會來的�！�

        秦毅帶著滿腔狐疑轉身離去找顏璐，若是顏璐的計劃沒錯的話，顏璐現在應該在地下室將她的男人放走，所以秦毅想也不想直接向關押著傅千烆的方向走去。

        顏璐做事很干凈，一路上看不到有人把守，直到到了地下室附近才在風里嗅到一絲絲血腥味，等他走近看時果然看到看守的兩個倒霉蛋倒在血泊中，二人都是一槍斃命。

        地下室的門大開，里面沒有亮光也沒有動靜，秦毅心里狐疑快步走了過去，在進入地下室之前還順手開了手電筒。

        地下室盡是腐朽的霉味，這讓秦毅想起幾年前他在相似的場景里看見過顏璐，她一身白色長裙染滿了血，在腐臭的黑暗中活像凄美的舞臺劇，讓人忍不住悲嘆她的不幸。

        可這一次他記憶中在悲劇中綻放出凄美花朵的少女沒有出現，準確來說那朵花如今宛若凋零了一般頹然地抱膝坐在地上。

        秦毅心里微微一疼，他快速地掃了一眼四處都沒有傅千烆的蹤跡，這才蹲下身，用手輕輕碰了下凋零的花朵。

        “小孩，人呢�！�

        她是來救傅千烆走的，秦毅甚至設想過顏璐會跟著傅千烆一塊遠走高飛，他由衷盼望著顏璐鬧得越亂，他看起熱鬧來才越發有勁。

        可是眼下男主角不在，只剩下悲劇里的女主角如同被人抽了魂。

        顏璐聽到聲音，眼神呆滯地從膝蓋處抬起頭，她定睛看著秦毅，但那雙眼睛是沒有焦距的。

        她靜靜地望著秦毅，足足花了好幾秒的時間雙眼才緩慢地聚了焦，她好似這才聽見秦毅方才說的話一般，顫了顫嘴唇：“……”

        “什么？”秦毅不確定顏璐剛剛是不是說了什么，下意識地將耳朵湊近了過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為了聽清楚顏璐說了些什么而前傾的身子突然被人輕輕地抱住，隨即那人好似為了壓抑洶涌而至的脆弱，雙手用力緊緊地將身體揉進自己的懷中。

        她的額頭抵在秦毅的心臟處，堅硬的額骨與他胸膛相觸之處生疼。

        秦毅愣住了，心臟似乎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腦子里嗡嗡地回響不止。

        他皺著眉頭，單手懸在半空，另一只手舉著手電筒不曾與顏璐觸碰。

        他悶聲道：“怎么了。”

        那朵在悲劇里凋零的花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好似有溫熱的液體啪嗒砸了下來濕了秦毅的衣衫。

        她啞著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好似在暴風雨中隨時會被折斷的柔弱無力。

        她說：“他不信我了�！�

        他不信我了。

        這四個字幾乎要了顏璐的命。

        ——“直到我寶貝來這里的前一刻我還在想，就算真的犯了錯，真的需要付出代價也沒關系，就算最后的結果是下半生都得呆在銅墻鐵壁里，我大不了就終身不娶為我寶貝守身如玉，至于我家的家產讓我爸我媽再生個弟弟來繼承，就當沒生過我這個不孝子�！�

        “我在想你或許是遇到我太晚了，所以才會在以前犯下那么多的錯，遇到我以后好歹是改邪歸正了，起碼你心里有我那我也心滿意足了。”

        “我他ma的也是傻，到現在都還認為你在姓莫的面前承認的那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都是為了騙那個王八蛋編出來的�！�

        “我寶貝多聰明一個人啊，她想騙誰還不簡單，謊話說得跟真的似的。”

        “我寶貝那么嬌滴滴的一個女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天生就是給我當媳婦兒的命，她一定是被姓莫的那個王八蛋威逼了才說出違心傷人的話�！�

        “一直到現在我都還在為我寶貝找借口開脫，我甚至都想好了回到章局那邊要怎么證明我寶貝的清白�！�

        傅千烆苦笑一聲，聲音嘶啞而哽咽，滾燙的熱淚無聲地滑落滿面，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看著自己的寶貝泣不成聲也視若無睹。

        他緊緊地捏著顏璐的手腕，因為顏璐抬手的動作而滑落的衣袖沒能夠遮住顏璐的手臂，一眼掃去盡是青紫色的注射針孔留下的淤青。

        傅千烆滿眼絕望地望著自己的愛人，疲憊與絕望侵占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連最后的怒吼也化作了深深的嘆息。

        他聲音嘶啞問她：“你說你愛我，但是你讓我怎么相信一個癮君子說出來的話，讓我怎么相信你是不是串通了毒販在給我演戲�！�

        傅千烆已經不信她了。

        顏璐此時滿腦子只有這件事。

        她像是被燒紅的刀子捅穿了心臟，心臟被燙得滋啦亂響痛得她幾乎想要徒手剖心。

        “為什么會這樣啊……”她緊緊地抱著秦毅，哭聲從喉嚨深處斷斷續續地嗚咽出聲，好似一頭走投無路的小獸。

        秦毅突然就想起了莫司言勝券在握的笑，想起了莫司言信誓旦旦的“她不會走的”。

        秦毅突然就明白了。

        是莫司言默許了顏璐救人，也是莫司言早就猜到了顏璐不可能再得到傅千烆的信任。

        一切都在莫司言的算計當中。

        莫司言最狠的是讓顏璐自以為自己還有希望，又親身被自己的希望拋棄在深淵。

        而更讓秦毅覺得可怕的還是，顏璐的希望是秦毅點燃的，是他慫恿顏璐去這么做的。

        莫司言連這一點都算計進去了。

        胸口心臟處被顏璐的額骨抵得緊迫，嗚咽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敲擊著秦毅的耳膜。

        他突然抬手，將顏璐摟在懷里。

        嗚咽的小獸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

        他緊緊地抱著她，下巴輕柔地抵在她的發間。

        秦毅發覺，他似乎開始分不清到底是顏璐的額骨抵得他胸口疼，亦或是她悲慘得讓他忍不住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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