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就象征著希望
江稚月忍無可忍，以蠻力甩開了男人的手。
牧蓮生擔(dān)心弄傷她，搶先在她掌心的傷口裂開時，松開了手，并且舉手投降。
“好吧，就當(dāng)我亂說話，惹我們?nèi)５谝幻婚_心了。”
男人笑得樂在其中，淺瞇著的那雙狐貍眼，閃過異色，直勾勾地看著女孩。
二人的互動，落在盛懷安眼里。
額前落下的幾縷煙灰色碎發(fā)，擋住了眸中閃過的鋒芒。
他注意到江稚月包扎的紗布，眸色禁不住一暗。
盛父并不急著回病房，瞧著幾個年輕人的互動，本是蒼白的臉色，氣色竟慢慢的好了點(diǎn)。
他反而將江稚月喚至身旁，溫和地說道：“不用拘謹(jǐn)，我聽?wèi)寻蔡徇^你。”
“稚月，是嗎？寓意著月亮的意思，像月光一樣皎潔而純凈，真是人如其名。”
在從政這條路上，盛父的手段堪稱鐵腕，將盛老爺子一度逼至喪失家族話語權(quán)的境地，但他此刻的態(tài)度格外和藹。
如果不是急促的咳嗽聲打斷了盛父的話語，江稚月注意到盛父的聲音異常低緩，就像病入膏肓的人，最后的彌留之際。
雖是位居高位，褪去了一身凌厲和威嚴(yán)，僅剩那一縷希望的微光在支撐著他。
所以見到能勾起他回憶的事物，便會流露出一種近乎慈悲的溫情。
江稚月已經(jīng)見慣了權(quán)貴的態(tài)度，相反第一次得到如此親切的問候，她內(nèi)心平靜如水，面上適當(dāng)?shù)穆冻隽耸軐櫲趔@。
此時，無聲勝過有聲。
盛父主動和她攀談，并不是看中了她什么，不是她有多特別，僅僅是她的名字勾起了對方的一點(diǎn)念想。
盛家那點(diǎn)事，說來也是唏噓。
原配夫人是典型的嬌養(yǎng)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和盛老爺子的結(jié)合，譽(yù)為天作之合。
可惜在生下長子后，落下了病根，身體每況愈下，常年都需要臥病在床。
恰逢此時，原配夫人的娘家突遭變故，父母兄弟姊妹接連身陷牢獄之災(zāi)，甚至險些牽連盛老爺子。
本是基于利益的婚姻，自始至終都被利益所牽絆，一旦利益鏈條斷裂，在偌大的盛家，原配夫人的待遇可想而知，不僅要忍受妯娌的白眼和刁難。
年輕出眾的丈夫事業(yè)有成，而妻子卻臥病在床。
她只能懷揣著再生一個孩子的希望，以此來挽留丈夫的心，穩(wěn)定自己的地位。
這個孩子，便是盛月。
這個故事中，沒有俗套狗血的戲碼，原配夫人家族的衰落，并非盛家人所為，也不是陰謀手段的結(jié)果，只是事物發(fā)展到了頂峰之后，必然會走向低谷的規(guī)律使然。
沒有母族有力扶持，卻能成功奪取家主之位，上方還有繼母虎視眈眈，以及她所生的兒女時刻威脅著地位。
江稚月可以想象，盛父為了走到今天這一步，定然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無論外表顯得多么溫和，他的內(nèi)心必定有著非凡的堅韌和決斷，以及狠辣。
再看盛懷安，無論外表多么玩世不恭，他骨子深處也必定繼承了盛父的特質(zhì)。
這樣的家族，真正的敗家子是無法生存的。
此刻，江稚月能從盛父的神態(tài)間，僅憑她和盛月這個名字中有一點(diǎn)相似，盛父都不會拿林駿的事為難她。
如果能和這個家族建立更多聯(lián)系，或許她就能逃過林家的迫害。
這種可能性對江稚月來說也就只能想想，再過不久，全球新聞就會滾動播放，報道一位英明總督的隕落，各大媒體報業(yè)都將爭相歌頌他的功績。
盛父卻注定帶著遺憾離世。
“盛先生，外面風(fēng)大，您不宜久留。”一位戴著眼鏡的醫(yī)生終于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盛父臉色微微一變，迅速拿起手帕捂住嘴，努力地壓抑著咳嗽。
當(dāng)著江稚月的面，露出如此失態(tài)的一面，他眼中不禁露出幾分歉意。
“聽?wèi)寻舱f，你是經(jīng)濟(jì)系的學(xué)生，為了幫家中的母親治病，輔修選了一門最難的醫(yī)科。”
“是的，母親一直身患舊疾。”江稚月點(diǎn)頭道，“因為小時候的遭遇，她不會開口說話，我很想聽到她的聲音。”
越是在勾心斗角中長大的高位者，越是對這世間最純粹的感情抱有向往和珍惜。
盛父看著女孩的目光，明顯更溫和了些。
“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江稚月眉目低垂，不卑不亢。
短短幾句，都是盛父在問，她配合回答。
還是盛懷安看不下去了，走過來道：“爸，人家小姑娘還要回家，天黑了路不安全，您在這拉著人家聊家常，多冒昧。”
盛父自知唐突，便囑咐盛懷安相送。
也就是轉(zhuǎn)身之際，盛父腿上的薄毯突然滑落，咳得更厲害了，每咳一次，都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血跡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滴落在地上。
就像一個破損的風(fēng)箱，斷續(xù)作響，艱難尋找著某種平衡。
眾人如臨大敵，唯恐盛父在這一刻斷了氣。
江稚月忙撿起地上的薄毯，待盛父的喘息漸漸平復(fù)后，將毯子蓋在他的腿上。
她想了好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盛先生，其實我和母親曾在北西里州生活了大半年，那時我還很小，母親常常不得不外出打幾份工，我們能攢夠錢來到首都，多虧了在北西里州的那段時間，積累的大部分存款。”
盛父抬起頭，盛懷安眸露詫異，就連靠在墻邊上等待著的牧蓮生，都復(fù)雜地望了過來。
江稚月抿了抿唇，垂在身側(cè)的手不由握得更緊，“這一切，都離不開您提出的改善貧民窟的招工制度，提高了像我母親這樣處于社會底層，絕大多數(shù)人的待遇，并禁止了保護(hù)費(fèi)的惡行，我母親一直記著您，您就是那個最先給予我們希望，改變了我們命運(yùn)軌跡的人……”
這句話在任何時候聽來，怕是都會被當(dāng)作奉承。
可是這一刻，江稚月的表情如此自然，像是不經(jīng)意外泄了那層最內(nèi)斂的情感。
她并沒有做什么，依舊和上位者保持得體的距離。
靜默片刻，她繼續(xù)說道：“您曾教導(dǎo)我們，遺憾總是貫穿人生的始終，但我們永遠(yuǎn)不應(yīng)放棄希望。”
奸邪當(dāng)?shù)溃萌送婚L命。
江稚月只是突然覺得不公平罷了。
她希望像盛父這樣的人能活得更久一點(diǎn)，再久一點(diǎn).....
不是為了和林家爭斗，而是出于一種期盼。
有些人活著，就象征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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