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紅梅四
師父真是一個傻到可愛的老好人！小白這樣想著，嘴角不禁浮出一抹淡淡的笑來。
“人太多，進不去。”上仙悻悻地走回小白身邊，微微懊惱道，“要不是黃小鶯咬著我衣袖不放，咱們能早些來的！”說完，還翹起緋色的嘴兒極其孩子氣地哼哼兩聲。
“沒事的師父，我們等等便是。”
語氣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在消融變軟。只是那沒有了心、不懂情愛怨恨的師父，能明白自己的真誠么？
師徒二人排著隊等了會兒，忽然瞧見子墨上仙正站在不遠處的回廊下，和南極仙翁正在交談些什么。蓬萊上仙一愣，隨即逃避似的低頭垂眼，正此時，子墨的頭轉(zhuǎn)過來，看向蓬萊上仙，她只好勉強地朝那人扯出一個笑來。
子墨點點頭回應(yīng)，朝南極仙翁拱手道別，卻是轉(zhuǎn)身朝她走來，一襲青衫隨風擺動眨眼間便到了面前，一股清冽的竹香鉆入鼻端。
“子、子墨上仙！”
今天真是奇怪，一向冷淡得有些漠然的子墨竟會主動來找自己搭訕。蓬萊上仙有點兒緊張了，呆了好半響才朝子墨欠身問好。卻不知她的一舉一動皆被徒弟看在眼里，小白微微握緊十指，又很快松開，墨色的眸子變得更加沉靜、幽深。
子墨看向蓬萊上仙身后的小白，道，“令徒骨骼清奇，一表人才，不知尊姓……”
“小白。”小白打斷子墨的話，清澈的眸中帶有慣有的倨傲。
見子墨有些疑惑，蓬萊上仙嘿嘿笑道：“小白——他的名字。”
子墨眉頭松動，點點頭。蓬萊上仙又問：“你的女徒弟呢？”
“那兒。”子墨朝長龍隊伍前一指，里面有一個纖細的緋色身影，正被一群男人推來擠去。
“上仙對令徒很是關(guān)心。”子墨說。
蓬萊上仙‘哈哈’干笑兩聲，說，“真是巧了，老君也曾這般說來著！”
“是么？”子墨若有所思，上仙也不說話，小白抱臂冷眼旁觀很是不耐，氣氛一下變得十分尷尬……
終于，如芒在背的上仙干咳兩聲，隨口問子墨：“你的狐貍呢？”
本是隨便找一個話題破解尷尬的氣氛，沒想到子墨卻是十分認真地看著她，蹙眉道：“上仙，對傾傾很有興趣？”
“傾傾？！”上仙瞬間愕然，怔怔地愣在原地，失了血色的唇半張著，顯是十分驚訝。
“恩，是那狐貍的名字……蓬萊上仙，你沒事吧？”
顫了顫，蓬萊上仙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長袖中緊握的手指緩緩松開，搖頭道：“無礙。我不過隨口問問，子墨上仙如何知道我對它感興趣？”
“二世子殿下告知在下的。”子墨嘴角微微上翹，“他說上次酒會的時候，你偷偷問過他。在下便猜到上仙可能對傾傾感興趣……不過，也只是猜測罷了。”
她‘哦’了一聲，便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滿腦子都被那只叫傾傾的狐貍所侵占，攪得她大腦一片混亂……那狐貍為什么要叫傾傾？是巧合，還是贖罪？
“師父，到我們了！”小白清亮的聲音穩(wěn)穩(wěn)傳來，及時將她從紛亂的思緒中拉扯出來，頓時心中的黑暗陰霾被驅(qū)散大半。
“啊，那個我們先過去了，上仙再見！”她微微慌亂地欠身，幾乎逃也似的拉著小白匆匆離去，不理會身后一頭霧水的子墨。
“師父，你怎么了？”小白望著她笑，眸中卻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上仙搖搖頭，勉強扯出一個笑。小白沒由來地心疼，卻是悄悄伸出一只手來，在寬大衣袖的遮掩下緊緊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
上仙有些愕然的瞪大眼，指尖微微哆嗦了片刻，終究舍不得從徒弟那溫暖的掌心抽離出來。
紅木桌后，須發(fā)皆白的文官手執(zhí)象牙筆不耐煩地敲敲桌子，喊道：“報上門派和姓名！”
“東海蓬萊弟子，名小白，無姓。”小白不卑不亢的回答，袖中的手卻依然握住上仙的指尖，拇指還在上仙纖細柔軟的指腹處不停摩挲。帶有挑逗意味的動作讓上仙瞬間紅了耳根。
“無姓？”文官須發(fā)微抖，瞪著核桃眼道：“那隨你師父姓！”
“師父，你姓什么？”小白轉(zhuǎn)過頭，笑吟吟地欣賞她晶瑩透紅的耳朵……有種想咬一口的沖動。
“啊，姓？”上仙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完全沒有注意到某人灼熱的目光，好半響才低低地咕噥一句。
文官聽了，抬起筆在柒拾肆號木牌上端端正正地寫道：胡小白。
上仙問：“要抽簽么？”
老文官再將寫有名字和編號的木牌遞給小白，頭也不抬道：“抽什么簽？仙徒初試不需要比武，只需把考卷做好便成。把牌子收好，千萬別掉了，蟠桃會上你憑牌子入場考試！沒事快走開！下一位下一位！”
話音未落，兩人迅速被后面的人群擠了出去。
小白饒有興致地研究手中的小木牌，笑道：“原來師父你姓胡啊！”
上仙湊過去看了看那個端正漂亮的‘胡小白’，揉了揉鼻尖訥訥道：
“其實是姓‘狐’，他寫錯了。”
小白正欣賞著牌子上的名字，沒聽清，便抬頭問道：“師父說什么？”
上仙：“我說這名字真俗！”
小白一愣，隨即好笑道：“也不看是誰取的名兒！算拉算拉，徒兒很滿意，這輩子都不會改了！”
給徒弟小白報完名后，蓬萊上仙一直惦記著送黃小鶯那聒噪的小姑奶奶送回家的事，省的禍害蓬萊。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整理好行裝，滿蓬萊亂喊道：
“黃小鶯黃小鶯！快快現(xiàn)身！本上仙送你回家啦！咦咦，那死孩子跑哪兒去了？”
小白斜倚在臨海的白玉雕欄上，背后海水湯湯，碧空萬里。他從手中書卷后抬起一雙靈動的眸子，淡淡道：“剛見她朝海面上飛去了，說是在島上氣悶得很，出去散散心。”
正說著，遠處隱約傳來羽翼扇動的‘撲棱’聲，一只紅藍羽、玉白喙的神鳥兒腳抓著一個長條形匣子，歪歪扭扭地朝這邊飛來。
“您瞧，這不就來了。”小白在書卷后微微一笑。
畢方鳥兒在空中脆叫著盤旋一圈，將赤紅爪子上抓著的長匣子對準蓬萊上仙的腦袋扔下去。
匣子‘啾——吧唧！’一聲筆直墜落，上仙驚呼一聲險險避開，怒道：“黃小鶯你謀殺啊！”畢方鳥兒嘰嘰嘲笑幾聲，翻身落下，化為人形。
上仙又蹲下-身子對著匣子左觀右看，撿起一根小樹枝戳之，納悶道：“黃小鶯，你又撿回了啥東西？”
“噢，這個呀！我剛在東海岸飛著玩兒的時候，看見沙灘上一只千年老烏龜駝著這玩意兒慢慢爬，心下好奇，飛下去一問，才知道是東海一個什么世子送給你的。我想老烏龜那速度爬一百年也爬不到蓬萊，就順路給你帶回來拉！”黃小鶯頗為得瑟，甩甩手臂扭扭脖子道：“這啥玩意兒真重，累死我拉！上仙給點獎賞成不？”
上仙又戳了戳那匣子，道：“嗯，待會送你回妖魔道。”
黃小鶯眼睛一亮，蹦跶過來嘰嘰喳喳，“真的么？真的真的么？真的真的真的……”上仙不耐煩地點點頭，黃小鶯湊過來在上仙臉上‘吧嗒’親一口，歡呼一聲變回鳥身繞著蓬萊亂飛亂竄。
上仙愣愣地擦了擦一臉的口水，翻過匣子一看，只見上面果然寫了一行歪七扭八慘不忍睹的小字：遠東海蓬萊島蓬萊仙宮蓬萊上仙親啟。
蓬萊上仙嘴角一陣抽搐：這是念繞口令呢？
“誰弄來的？”小白湊過來看了一眼，極為嫌棄地嗤了一聲：“字真丑！”
上仙打開匣子，漫不經(jīng)心道：“東海的……除了那白癡柿子哥還能有誰？”
匣子里靜靜躺著一支通體瑩白的蕭，蕭身溫潤圓滑，內(nèi)有靈氣婉轉(zhuǎn)流光，觸之有微微的涼意，蕭尾綴著一顆夜明珠穗子，流蘇金黃細軟。很漂亮的一支蕭。
“也是件難得的靈物，看來他對你很上心。”小白在一旁漠然道，語氣不甚客氣。
上仙還搞不懂龍二世子發(fā)什么神經(jīng)來送這個，蓬萊這個窮旮旯里也沒啥好回禮的，唯一值錢的蓬萊神樹又不敢動。想了想，上仙隨手抓了一抔島上的泥土放進空匣子里，變出紙筆來唰唰寫道：
“禮物已收，不勝感激。回贈黃土，聊表敬意。”
小白：“……”
她寫完將墨吹干，放進匣中鎖好，再往匣蓋上那行歪瓜裂棗的字輕輕一抹，改為：東海深處東海龍宮龍二世子敖歌親啟。
又捏訣變出紙船一只，連同匣子朝島下海面一拋，輕喝道：“去！”紙船兒瞬間變成一葉扁舟，載著那裝有蓬萊雜土一把的回禮悠哉哉朝東海深處飄去。
上仙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玉簫，滿意地拍拍手。畢方鳥兒一個俯沖飛下來，吵鬧道：
“上仙上仙！我們現(xiàn)在走成不？你送我回妖魔道成不？我?guī)闳ヒ娢覀冇⒖グ短煜碌谝幻滥械哪Ь钕鲁刹唬俊?br />
上仙被吵得頭昏腦脹，只得萬分無奈地雙手亂揮：“走走走！前世欠你的！”
上仙躍上烏云，小白瞇了瞇眼，翹起嘴角笑道：“師父，我也去吧。”
“如此甚好！”上仙聽聞后大喜，遂將三大包袱零食雜物統(tǒng)統(tǒng)拋與他，拍拍他的肩長聲道：“好徒弟，辛苦你了！”
“……”小白強忍著嘴角抽搐的沖動，抱著如山般的包袱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不辛苦，不辛苦。”
“走嘍——！”黃小鶯尖叫一聲，變回人形興沖沖落在云團上。
碧天白云，微風和煦。
飄飛的云團上，上仙把玩著手中的蕭，用它捅了捅黃小鶯的后腦勺，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前世餓死投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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