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酒肆四
陸淺蔥心想:若是自己還在襄王府茍且度日,是否將來等待自己的,也會是這樣一個悲慘的結局?
這樣想著,陸淺蔥倒是同情你起老婆婆來,如同在同情過去那個糊涂又可憐的自己。
陸淺蔥朝劉大娘擺擺手,撐著隱隱作痛的腰部一步一步回到鋪子里。就當眾人以為她是生氣不想見人了時,陸淺蔥卻提著一串竹筒做的罐子走了出來。
一聞到竹筒里散發出來的濃郁酒香,大家紛紛咽了咽口水。
陸淺蔥神色溫和,不見一絲慍惱之意。她走到躺在地上的瘋婆子面前,單膝跪下,將其中一個酒筒遞了過去,柔聲道:“婆婆,很抱歉,我不知道您不喜歡酒味,可我以釀酒為生,沒有法子完全消除這股味道,只能請您多擔待些!這個里面是我親手釀造的糯米酒,甘甜清香,沒有什么酒味,您帶回去嘗嘗,暖暖身子好么?”
有個漢子笑道:“我說瘋婆子,陸小娘子的酒那么香,光聞聞灑家都要醉了,你還嫌棄什么?”
那瘋婆子忽的坐起身,也不去接那酒筒,只拿一雙渾濁的眼盯著陸淺蔥看,忽然輕聲的喊了句:“阿珠?”
陸淺蔥一怔,有些茫然。
周圍人卻是哄笑道:“陸小娘子,這瘋婆子將你錯認成她死去的女兒啦!”
周圍人爆出一陣哄笑,陸淺蔥卻仿佛心底漏了一個洞。她失去了最疼愛她的母親,而婆婆失去了她唯一的女兒……
眼眶有些酸澀,陸淺蔥將竹筒放到婆婆滿是黑色泥垢的手中,輕聲道:“婆婆,我不是你的女兒。”
“阿珠。”瘋婆子恍若不聞,又癡癡的叫了她一聲。
陸淺蔥嘆了一口氣,望著婆婆滿是希冀的眼睛,嘴巴動了動,卻只是溫聲道:“地上涼,您先起來,回去罷。”
瘋婆子不哭也不鬧了,乖乖的站起身,干瘦如柴的十指緊緊的握著手中的竹筒,如同捧著什么稀世珍寶般。她小心翼翼的說:“阿珠,你要常回來看看阿娘啊!”
陸淺蔥沉吟片刻,終是一笑:“好的。”
得到了承諾的瘋婆子很是高興,住著拐杖,一蹦一跳的走了。
眾人見瘋婆子不鬧了,有些失望的嘁了一聲,一哄而散。
陸淺蔥忙道:“諸位請留步!”
劉大娘問:“小娘子可還有事?”
陸淺蔥說:“近來承蒙諸位鄉鄰照拂,淺蔥不勝感激。這里有我新釀的高粱酒,諸位若是不嫌棄,便帶幾筒回家嘗嘗,聊表敬意矣!”
眾人一聽兩眼放光,紛紛圍了上來:“陸小娘子不愧是京城來的,不僅人賢惠善良,說話也這般好聽!”
有好酒者深吸一口氣,吞著口水夸贊道:“好香啊!酒香和竹香混合,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送出去的酒,自然是為了打出名聲,好招攬更多的客人,看來評價不錯,陸淺蔥松了一口氣,總算盼到了一線曙光。她溫和一笑,仿佛連氣色也好了不少,真誠道:“諸位若是滿意,以后酒肆開張,還請大家務必來店中小坐!”
“一定一定!”
“小娘子,你的酒肆何時開張哪?到時候我們干活累了,可都要來你這討酒喝!”
“對對對,小娘子可要記得便宜些賣呀!”
“要年底了,小娘子多釀些糯米酒,好泡元宵和糍粑吃!”
“一定。”陸淺蔥道:“第二批酒已經開始釀了,開店時間暫且未定。”
人群中一個瘦峋的老大爺掐指一算,捋著胡須道:“下個月初九,是個開店的好日子。”
馬上有人接口道:“那就定初九罷!小娘子,要買炮竹伐?要的話就來我張三這!”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好半響才陸陸續續的散去。
陸淺蔥剛要轉身回店,卻見一人從背后繞過來,擋在陸淺蔥前面道:“陸小娘子,你的酒有我的一份么?”
來者正是前些日子幫她修補房頂的泥瓦匠,宋忠。
此時街巷中的人煙稀少,宋忠抱臂站在陸淺蔥面前,與她隔得非常近,眼神令人十分不舒服。
陸淺蔥向來不喜與人親近,更何況是這樣過于殷勤的男人,但來者都是客,她也不好拒絕。
陸淺蔥后退一步,竭力保持禮貌:“請稍等片刻。”
說罷,她繞過宋忠走進店中的內間,去酒窖取酒。誰知一回頭,便看見宋忠也悄悄的跟進來了,正倚在門口朝她曖-昧的笑。他生得黑且瘦,一笑便顯出幾分猥-瑣的氣質來。
誰讓他進門了?居然還不知廉恥的跑到內間來,這便有些過分了!
陸淺蔥沒由來涌上一股怒火,嘴角的笑意蕩然無存,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她生硬道:“請你在大堂外等!”
或許是四下無人的緣故,或許是欺負她是一個弱女子,那宋忠不退反進,撕破忠厚的假象,憊賴一笑:“小娘子緊張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陸淺蔥冷冷的看著他:“拿上酒,出去!”
宋忠死皮賴臉:“別這樣,咱們不如坐下來說說心里話。小娘子一個人出門闖蕩,一定很累吧,很想有個男人依靠吧?”
“我沒什么和你說的。而且我聽說,你已是有婦之夫,令夫人已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你背著她胡來,不怕遭天譴么?”陸淺蔥冷笑,“你再前進一步,我可要叫人來了!”
宋忠不以為意的笑笑:“你叫,你敢叫么?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聲譽不要了?不如你我二人好好聊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叫人看見了多不好。況且你一個拋頭露面賣酒的,裝什么正經姑娘?還不如跟了我,什么也不用做,也能吃喝不愁……”
陸淺蔥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她摸到一把削竹筒的尖刀,語氣不善道:“滾!”
“……”宋忠臉色一僵,氣急敗壞道:“好,我滾!”
走到門口,他又笑道:“你再好好考慮考慮,何時想通了,盡管來找我!”
陸淺蔥轉過身,連多看他一眼都嫌臟。呵,這個宋忠的臉皮怕是厚得能跟趙徵一拼了。
將竹筒放到一邊,陸淺蔥疲憊的坐在吱呀作響的長凳上,手撐在桌子上,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正煩悶著,門口又走進來一人。陸淺蔥以為是宋忠去而復返,當即寒聲道:“你又來作甚!”
門口那人‘咦’了一聲,接著,一個清朗熟悉的嗓音傳來:“誰欺負你啦,這么大火氣。我只是聽說這兒有免費的酒,難不成是謠言?”
陸淺蔥立刻起身,回頭一看,只見門口那人一襲白衣長身而立,烏發黑眸,嘴角微翹,掛著一泓自信灑脫的笑意。他光是站在那,就仿佛蕭瑟的秋日都變成了暖春,煥然生機。
此人正是江之鯉。
陸淺蔥又驚又喜,脫口而出:“江叔叔。”
“……”
江之鯉嘴角抽了抽,說:“你就不能正常些么?”
“江公子。”陸淺蔥莞爾:“進來坐,我給你盛酒去!”
江之鯉按著腰間的烏鞘長劍,施悠悠的進了門,陸淺蔥這才發現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小少年。
一個少年年紀稍大,穿著青灰色的短打衫子,大概十四五歲的模樣,長相溫和討喜;而另一個年紀還很小,約莫不過九、十歲,雖然長得跟瓷娃娃似的白凈可愛,但小臉繃得緊緊的,好像不愛與人親近。
“這兩位是?”陸淺蔥詢問的看著江之鯉。
“他們是我兒子。”江之鯉指了指他們:“大兒子舊林,小兒子故淵。”
陸淺蔥嚇得手一抖,驚恐的看了看兩少年,又看了看江之鯉……這得多少歲就娶妻生子?
江之鯉哈哈大笑。
陸淺蔥知道自己被騙了。
那個叫舊林的少年微笑著解釋道:“我們是孤兒,是師父將我們養大的。”
陸淺蔥取了兩小壇酒,放到江之鯉面前的桌上,也笑道:“‘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你家師父給你們取了個好名字。”
江之鯉很受用,舊林則羞澀的笑了笑。
而那個藕人兒白凈的小徒弟一聲不吭,只睜著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打量著陸淺蔥,見到她的視線轉過來,故淵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忙縮到師兄的身后去了。
陸淺蔥抱了一只裝著糯米甜酒的小壇子過來,蹲下身看著故淵,笑道:“小故淵,你總是盯著我做什么?”
故淵將臉埋在師兄的背上,只露出紅紅的耳尖,很小聲很小聲的說了句:“你很好看。”
心中淤積的煩悶瞬間煙消云散,陸淺蔥心都要化了。
“謝謝,你也很好看。”陸淺蔥將酒壇子遞到故淵的手中,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蛋,笑道:“這個是陸姨親手釀造的甜酒,很好喝的,適合你這種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故淵從師兄背后伸出腦袋來嘟囔了一句,又飛快的縮了回去,如同怯生生的小兔子般。
師兄舊林疼愛的揉了揉師弟的腦袋,朝陸淺蔥道:“他很喜歡陸姨,只是有些害羞。”
江之鯉拍開酒壇的封泥,接口道:“怪哉怪哉!平時那小子都不會搭理生人的,今兒一進門就跟你說了兩句話,可見他有多喜歡你了。”
陸淺蔥笑吟吟的看著舊林身后的那條小尾巴,柔聲道:“或許是我們有緣吧,我一見他也是歡喜的很,好像看見了親人一樣。”
江之鯉一口高粱酒噴出來,捂著嘴唔唔唔的含糊不清道:“好辣!”
陸淺蔥大受打擊,弱聲問道:“不會吧,這么難喝?”
江之鯉白皙的臉浮上一層淺紅,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滿是水光泛濫,他擺擺手道:“我平日不喝酒,這是第一次……還是這么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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