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項羽傳

　　【第126章　　沖冠的一怒】

　　項羽和虞楚楚經過幾日的策馬趕路，一路奔波至常山地界。

　　二人不俗的氣質引得城中許多百姓駐足觀望。

　　尤其是騎烏騅馬在前的項羽，本就生得高大魁梧，目有重瞳，這樣不尋常的人物剛一抵達常山王宮，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

　　可項羽并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他將虞楚楚安頓在酒樓里后，便獨自進了常山王宮，準備與故友張天陽一敘。

　　王宮花園里，此時滿是開得活潑而嬌艷的金菊，這些都是趙雪尋閑來時令人擺弄的，鋪滿了整個花園的地面，遠遠望去金燦燦的一片，成為了秋時宮廷中的寵兒。

　　項羽在此處等待張天陽的到來，也順道賞了花園中的美景，只是物是人非，項羽并沒有什么心情。

　　猶記得雪尋生前格外愛花，若是看到這番景象，定是十分欣喜的罷？

　　想到此處，項羽不禁黯然神傷。

　　此時花園的另一側，一陣焦急的腳步聲擾亂了項羽的思緒，似乎有一個人影匆匆而來，忽又聽見旁邊的宮女行禮道：“參見王妃！”

　　這常山王成了親，項羽還未見過王妃究竟長何模樣，他正準備回頭朝另一邊走去，誰想剛轉身，就看見雪尋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這一刻，項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人兒眸含秋水，哭得梨花帶雨，一身碧藍色芙蓉振袖拽地長裙，頭上的桃花簪金步搖隨著微風輕輕搖曳，正是他心心念念著的趙雪尋！

　　項羽無比激動地按住她的肩膀，“尋丫頭，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嗎？……”

　　雪尋含淚點頭，眸光閃爍，“項大哥，真的是我，想不到我們還能再見……”

　　“那日我聽聞百姓說，趙國尋公主從十丈高的城樓上縱身跳了下來，我便以為你已經死了……”

　　當時趙宮滿片廢墟的場景仍猶記眼前，縱是項羽這般的英雄男兒，也難免悲痛欲絕，如今見雪尋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他自是欣喜不已。

　　看著眼前的項羽似乎憔悴了許多，雪尋的淚水洶涌而出，“當時我想要離開趙宮，使趙國避免戰爭，后來又企圖跳下城樓，讓劉邦退兵，然而沒想到的是，趙國還是滅亡了……父王和王后也在趙宮中自盡……”

　　說罷，雪尋痛哭不已，項羽輕撫上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沒事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只要你還活著，趙國就還有希望。”

　　雪尋堅定地點點頭，用衣袖拭去淚水，唇角輕輕地揚起，“你說的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話音剛到一半，雪尋似乎想起了什么來，沉默片刻后，清澈的眸光望向了眼前的男子，“項大哥，你我二人不是約定好了去和風酒樓碰面的嗎？那日你為何沒去？你又怎能食言呢？！”

　　項羽聽了一愣，急忙解釋道：“尋丫頭，你聽我說。那日我并非故意爽約，只是楚楚恰好發了高燒，所以便因此耽擱了，命人捎了信給你。可是后來等我到了信都，趙宮竟變成了一片廢墟！我拼命讓人打探你的下落，傳來的消息卻是……你已跳樓身亡了……”

　　雪尋清麗無暇的面容早已布滿了淚水，哽咽著喊道：“我沒有死！我一直在等你……項大哥你知不知道，父王在臨終之前已經把我托付給天陽了！我們已經成了親！現在我已是常山王妃，而我和你……怕是真的錯過了！”

　　此時雪尋心中一陣刺痛，顧忌自己的身份，哭著準備轉身離開。

　　然而項羽卻拉住了她，一把將人兒擁入懷中，“尋丫頭……我不在乎！只要你的心里還有我，不管發生了什么我都不在乎！”

　　雪尋想要掙扎，卻發現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這個溫暖的懷抱，便也緊緊地抱住項羽，緩緩閉上了雙眸。

　　“若能夠一直這樣，那該有多好……”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就好似一場夢，項羽更加用力地抱緊她，一刻也不愿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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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花樹邊落花如雨，清香襲人。樹下，是兩個相擁的人影，趙雪尋衣袂飄飄，而擁著她的項羽，英俊的面容上，竟有著鮮少的溫和之意。

　　不遠處，一襲黑衣的張天陽忽然快步走向二人，嘴角帶著一抹冷冽的笑容。

　　“如此美景，清風相伴，佳人在旁，楚王好雅興啊！我張天陽在這里，不知是否打擾到你們了……”　　

　　還不等項羽反應過來，雪尋就已被天陽用力拉到了身邊，并且將她緊摟在懷中。

　　“不知項兄弟是否知道？尋兒已是我的王妃！你豈能將她擁入懷中？！”

　　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子被另一個男人抱著，項羽的心中萬分不是滋味，瞬間醋意大發，“你的王妃？張天陽！快把尋丫頭還給我！”

　　“還給你？她是我常山的王妃！是我的女人！我自是知道怎么安慰她，你說要前來見我，恐怕真正要見的人是尋兒吧！”

　　項羽深邃的重瞳緩緩睜大，他瞪著天陽道：“張天陽，你可不要得寸進尺，尋丫頭從未說過她愛你！她嫁給你不過是應了趙王的遺言！”

　　天陽銳利的目光一直戳入了項羽的眼瞳中央，他的唇角漸漸隱沒了笑容，“即是如此那又怎樣？她終歸是我的王妃，這一點是誰都沒有辦法否認的！”

　　項羽的怒氣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他無法辯駁，索性向張天陽揮出了銀戟，想要以武力壓制他。

　　就在那戟即將落在天陽脖子上的時候，他驟然轉身，朝后退卻一步，恰恰躲開了項羽的襲擊。

　　一旁的雪尋看到這一幕，只覺得心驚肉跳，驚惶地叫出聲來：“你們別打了，快住手！”

　　緊握銀戟的項羽仍不甘心，他的戟精準地避開了雪尋，從而直直地奔向了張天陽！

　　此刻，雪尋的臉色瞬間蒼白，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便向后倒去，天陽毫不猶豫地上前將她抱住。

　　也正因為如此，那銀戟成功地架到了張天陽的脖子上。

　　項羽冷哼一聲，表情尤為的自傲，“天陽兄，你輸了！亂世之中唯有強者才能保護心愛的人，你理應把尋丫頭還給我！”

　　然而張天陽根本不理會項羽架在他脖子邊的銀戟，俯下身將雪尋橫抱起來，迅速回了寢宮。

　　項羽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宛若良配，心中是一陣刺痛。

　　是啊，雪尋現在已是常山王妃，他又有什么資格將她攬入懷中……

　　可是項羽卻從來不服輸，他不相信，為什么說好了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人兒，卻不能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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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瑩剔透的淚珠還未消失，常山城外，滿地落葉隨著馬蹄的踏過而飛揚。

　　一輛馬車在郊外的路上疾馳著，趕車的高壯男子正是項羽，他一身錦衣，駕馭著面前的兩匹白馬，時不時地回頭看看車廂里的人兒。

　　躺在錦榻上的趙雪尋還在沉沉地睡著，如玉般然的面頰上帶著一絲蒼白，呼吸細弱而綿長，小小的身軀看上去羸弱不堪。　　

　　然而她的臉上，竟有著許許多多的淚水。

　　項羽只覺得心中的某一處被擊中了，傳來沉重的痛楚。

　　那日，張天陽前來找項羽，本以為是來讓自己放手的，可沒想到，他居然說愿意成全二人，還讓項羽好好待雪尋！

　　現在回想起來，項羽仍是想不通張天陽究竟為何要這樣做？寧愿自己心痛，卻仍要成全她！

　　夕陽西下之時，趙雪尋才從夢中悠然轉醒，發現自己是在一輛疾馳的馬車內。

　　項羽望著她，臉上含著寵溺的笑意，“你已經睡了快一天了，身子可感覺有什么不適？”　　

　　“項大哥，我怎么會在這里？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項羽微微一笑，“尋丫頭，我要帶你回到楚國的軍營，從此你我二人一起征戰四方，匡扶社稷，再也不分離！也許這樣才是我們應有的生活！”　　

　　許多年前，項羽正是年少輕狂時遇見她，而如今自己金戈鐵馬，血染鎧甲，卻因為愛上她，而開始珍惜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刻！

　　然而雪尋想起與天陽曾有重建趙國之約，終是黯然神傷，開口拒絕道：“對不起項大哥，我不能跟你走，既然我嫁給了天陽，那便已經是常山王妃了……”

　　是要費多大的心思，才能將雪尋從常山王宮帶出來？如今她卻說這樣的話，項羽頓時覺得十分地心寒。

　　“尋丫頭，你可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糊涂而毀了我們之間的幸福！你和天陽兄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罷了，可要考慮清楚！”

　　雪尋就像心事被人看穿了一般，下意識躲避項羽的目光，“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天陽說好要一起重建趙國大業……怎能不問我的意思就將我送走……”

　　項羽的情緒卻更為激動，幾乎吼一般地說：“只要你現在跟我走，我也可以幫你重建趙國！”

　　雪尋的面容蒼白如雪，她凝注著項羽，眼中的水光輕輕地顫著，“我是趙國的公主，你是楚國的君王，你我雖然心意相通，可立場終歸是不同的……”

　　項羽心下一驚，他清楚的知道，只要是雪尋決定的事情，便不會回頭……

　　“你果真要回去？你愿意把自己交付給一個你不愛的人？”項羽回頭望著淚流滿面的她，失神地問道。

　　雪尋點點頭，語氣無比地堅定決絕，“是……我身為王妃，怎可和你一同走？”

　　“我如此在乎你，如今你卻不肯跟我一起走，那你又讓我情何以堪？！”

　　此時的項羽全身微微顫抖，帶著淺淺的怒意，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理智。

　　雪尋睜大了清澈的眼眸，無聲地凝望著項羽，心中一陣陣刺痛，她與項大哥相識于少時，卻總是擦肩而過……似乎是注定的一般。

　　在亂世中經歷了那么多，多少次的生離死別，真情在漸漸逝去，所以更應該珍惜眼前之人！

　　“項大哥，如若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呢？……天陽為了我幾番不顧性命，而楚楚姑娘也對你深情不渝。尋兒并不是認命，只是經歷了生死離別之后，再也不想傷害任何一人……你會懂我的，對嚒？”

　　項羽終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嘆了一口氣，才似下狠心般地點點頭，無奈說道：“好，既然如此，我便還你一物！”

　　雪尋微微愣神，只見項羽從腰間取下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正是他們二人曾經的定情信物，眼淚瞬間就流溢而出。

　　“這玉佩我一直掛于腰間，從未離身，它本該是你的，如今你和我要離別了，我便把它還給你。”

　　雪尋將其接過，緊緊地握在掌心，白皙的臉頰上淚流不止。

　　眼看著雪尋已經下了馬車，準備轉身離開之際，項羽卻突然拉住了她，“路途遙遠，還是我送你回去罷。”

　　“好……”雪尋流著淚，卻終是笑了出來，宛若盛開的蓮花。

　　圣人曾經說過，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或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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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常山王宮以后，項羽與趙雪尋一同漫步到了花園，仍是走到了滿地的金菊旁邊，雪尋漸漸停住了腳步。

　　“就送到這里吧，若是再往前，我怕天陽見了又心生誤會。”

　　項羽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即便再不舍，卻也要送她走的，只是他內心終究是放不下。

　　“這次一別，也不知何時能夠再見，你可千萬要照顧好自己！若是天陽兄欺負你，我定饒不了他！”

　　雪尋忽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只是柔聲道：“項大哥不必憂心，楚楚是個不錯的女孩，值得你好好珍惜……也許該和你白頭偕老的人，是她……”

　　“你這么說，是想要傷我的心嗎？！”

　　項羽快步走到雪尋面前，微微搖晃著她的肩膀，激動地喊道：“你可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不要再說了……項大哥……”聽到這番話，雪尋唯恐自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她只能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似乎只有這樣，才不會更加難受……

　　然而二人異常的舉動，卻是被花園中的宮人們看在眼里，私下都議論紛紛。

　　“尋王妃怎么會和楚王在一起？”

　　“聽說常山王格外寵愛王妃，若是得知了，會不會生氣？……”

　　項羽見如此情形，便故意高聲道：“尋王妃在宮外受驚了，項籍只能護送你到此！今后還請你自己保重！”

　　說完，他又附在雪尋耳邊，悄悄地說：“你我在此各自轉身罷，切莫回頭，以免他人閑話……”

　　雪尋只得將千言萬語都咽了下去，愣然地點點頭，最后只道一句：“多謝，愿君珍重……”便轉身離去。

　　然而轉身的這一刻，淚水卻決堤而出，她知道此生和項羽終是錯過了，唯有希望他一切安好，成就千載功名，再無牽掛。

　　可如果雪尋就此回頭，她一定會發現項羽根本沒有轉身，而是癡癡的看著她，那深邃的重瞳竟也落下了淚來。

　　只不過，她終究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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