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張天陽傳

　　【第108章　　佳人的恩情】

　　趙國王宮里，有太多夢魘般的回憶，張珥走在回廊上，發現這里的一磚一瓦都是那么熟悉，而他也像回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那時的小張珥才剛剛夠得到廊前的獅子石像，正在玩耍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回頭看卻是娘親王氏，娘親臉上的熱淚沖花了紅妝，著急地拽著他。

　　“兒子快走，我們趕緊離開王宮！”

　　“不要，娘！這里是我家，我們為什么要離開？”張珥倔強的小臉上寫滿了不情愿。

　　娘親撫著他的臉頰，正色道：“記住，以后趙宮就不是我們的家了，這兒是你舅舅的天下！”

　　小張珥無奈地被娘親拉走，回頭望去，只有越離越遠的王宮和漸漸消失的童年。

　　張珥茫然的醒來，發現自己醉臥在趙國的某一處宮殿里。

　　隨從阿信見他起身，連忙解釋道：“公子，你醒啦？不勝酒力還喝那么多，易凡姑娘知道的話又要責怪屬下照顧不周了。”

　　張珥擔心在宴席上失儀，一雙濃眉微蹙，趕緊問道：“這是哪里？”

　　“回公子，這里是陶然閣，昨兒您在宴席上喝多了，幸好眾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阿信就先扶您回房了。”

　　張珥心中松了一口氣，又冷聲道：“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都別跟著。”

　　阿信無奈地撓撓頭，公子總是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知道以后會不會有哪家姑娘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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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國王宮里，此時正是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趙宮花園里百花爭艷，這么些年歲月也絲毫不減當年的美景。

　　張珥從袖口里拿出一只金杯，正是昨天宴席上的酒杯，竟不經意間被他藏于袖中。

　　想起昨日紅衣似火的尋公主為自己倒酒時的傾城一笑，冷若冰霜的張珥，竟也在剎那間有些失神。

　　突然聽見旁邊有人喊自己，張珥急忙不動聲色地把酒杯藏在身后，只見來者是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長相卻十分靈秀。

　　女子狡黠一笑，行禮說：“我是尋公主的侍女小魚兒，公主說您是她的表兄，想請您到縈夢居一聚。”

　　張珥聽了，心中倒對這個尋公主有些好奇。

　　他清楚的記得，尋公主曾經在少時救過張氏一家，而佳人的恩情，今后或許便有還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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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珥跟著小魚兒來到王宮中偏遠的一角，發現縈夢居雖小，布置得簡樸典雅，卻獨有一種風雅韻味。

　　透過屋內珠簾，只見一個紫衫女子正一邊信步走著，一邊看書卷看得入神。

　　張珥趕緊行禮道：“參見尋公主。”

　　趙雪尋聽了，一雙眸子微亮，連忙走出了簾帳，拉他起來說：“你我是表兄妹，不必如此拘禮，尋兒長大之后雖沒見過表兄，但是早就聽聞公子張珥賢名遍布天下，心中很是欽佩呢！”

　　張珥起身抬頭，正好對上一張精致絕倫的面龐，愣了一愣才說：“尋公主過獎了，公主才貌天下無雙，更是讓張珥驚嘆。”

　　雪尋花瓣般的唇角輕揚，微微一笑道：“再說這些客套話就生分了，叫我尋兒就好。其實尋兒早就想拜訪你了，只是昨天宴席上見表兄醉了，便沒有去打擾，今天特意為你準備了綠豆湯。”

　　正說著，就令小魚兒就把綠豆湯端來了，“表兄請嘗。”

　　綠豆湯正是解酒佳品，好個聰明心巧的女子！張珥見尋公主如此舉動，又想起昨日的殷勤，難道她看上自己了不成？

　　等一大碗綠豆湯下肚，張珥的頭痛感果然頓減了不少。

　　雪尋看著他喝完湯，忽的抿唇一笑說：“表兄現在吃也吃好了，有句俗話叫‘吃人嘴短’，尋兒其實有一事相求，你可一定要答應。”

　　張珥聽了又是一楞，卻很快恢復了往常的神色，仍恭敬回道：“尋公主有什么需求，張珥自當盡力而為。”

　　“表兄可識得此物？”雪尋從袖口里拿出昨日從闖室男子腰間解下的玉佩。

　　張珥心里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摸了一把腰間，昨晚在酒樓中久未尋得，心想著在哪里丟了，如今被尋公主問起該如何是好！

　　“表兄莫要驚慌，這是我昨日在敏姐姐府中，從一闖室男子腰間解的，現在物歸原主罷。”雪尋笑著將玉佩遞與張珥，語氣溫柔似水。

　　張珥聽了，心中驚訝萬分，莫非昨天自己挾持的女子竟是她？然而表面上仍不動聲色，且看她要做什么。

　　雪尋笑著說：“這是我娘親的傳家之物，玉佩一共只有兩塊，其中一塊娘親給了我，另一塊想必姨娘已經傳給她兒子了吧？昨日我看到這玉佩，一時間就明白了入室者是誰，又為何而來了。”

　　世人皆知秦魏二國交戰于外黃城，公子張珥幸而殺出重圍，卻鮮有人知他入趙宮的真正目的。

　　沒想到這些竟被一個養在深宮中的小女子給看了出來！

　　張珥深感尋公主的心思縝密，便也不愿意說破，只是自己有個把柄在她手上，正想著該如何解決。

　　雪尋卻突然開口說：“尋兒不求別的，只求表兄能幫我一忙。”

　　張珥一怔，不知所為何事，“幫忙？不知尋公主想讓我幫你什么？”

　　只見雪尋伏在他耳邊嘀咕著什么，聽完之后連向來冷傲的他，也不禁失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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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張珥和尋公主憑著趙王的旨意出宮游玩，并派侍衛、宮女若干人等在身邊保護。

　　這出宮一行，眾人都喬裝成老百姓模樣，趙雪尋就像是脫韁的野馬，興奮異常。

　　張珥疑是她自己想出宮來，市集上那些形形**的小玩意兒，都能引起雪尋的興趣。

　　糖人師傅隨手一捏，那黏軟的糖就變得栩栩如生，街上的面具也遠比王宮里藝人們戴的有趣得多。

　　趙雪尋和張珥分別買了一串糖人，又在面具攤子前一飽眼福。

　　她還故意把獅子頭的面具按在表兄臉上，自己則戴著老虎模樣的面具逗笑。

　　張珥也覺得有些好笑，“這些你都沒有玩過嗎？”

　　雪尋眨了眨澄澈的眼眸，無奈道：“尋兒從小就生活在宮圍之中，不得自由，很少能見到民間的繁華，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以前欠缺的都給補回來！”

　　聽了雪尋的話，張珥突然意識到，王宮里的生活未必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宮闈向來是紛爭是非之地，不知奪走了多少王室之人的快樂。

　　看著她此時天真爛漫的笑容，張珥在心中默默許下誓言，定要守護她的笑容！

　　二人忽見路邊小鋪坐著一位老先生，眉宇安詳，目光如炬，從鋪子里出來的人都議論著：“簡直就是活神仙，太準了！”

　　走近一看，鋪子前掛了一個木扁，上面寫著“道破天機”四個大字。

　　趙雪尋覺得有點兒意思，出于好奇，便向前一步說：“老人家，您也給我算一算？”

　　小魚兒卻突然擋在雪尋的面前，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小姐，這命可不能隨便算的，您是尊貴之軀，算破天機恐怕不妥。”

　　誰知那老先生冷哼一聲，道：“人無貴賤之分，一切自有命數！姑娘且放寬心。”

　　雪尋欣然坐下，柔柔的展顏一笑，“這位老先生說的對，您就幫我算下，我要看看準不準。”

　　算命老先生盯著雪尋細看了半天，起先眉頭微皺，然后漸漸舒展，點點頭說道：“你這一輩子會遇到兩個男人，選擇第一個你會一切順利，但是結局慘淡；而選擇第二個你會千番折磨，但是圓滿收場。”

　　張珥聽了之后，原本靜如寒星的眼中透出異樣的光來，心急地道：“像你這么說，我表妹不管怎樣都不會一生順利？江湖術士之言豈能認真！”

　　雪尋卻笑著說：“表兄不必如此激動，我從來不相信宿命，我只相信，自己的命運應由自己抉擇！”

　　張珥在她說話的神情中看到了淡定和自信，不禁對這個表妹又多了一份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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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趙國的這段日子以來，張珥和趙雪尋的朝夕相處，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居然有些舍不得離開。

　　公子張珥向來勤政愛民，才會美譽遠播，然而心腹易凡見他遲遲未歸，也不免催促。

　　張珥不經沉思，自己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自從父母把常山丟給自己，他的身上就像壓了一座大山，疲憊至極……

　　但他還是勇敢的扛了起來，讓常山繁榮昌盛，百姓們無不愛戴他。

　　這么多年，從沒有人陪他笑過，可是雪尋的出現讓他一下子感覺，原來人生可以這樣多彩……

　　張珥很想去離雪尋更近一些，一直守護著她，然而宮中的生活，更多的是身不由已。

　　趙王有意將膝下適逢婚齡的公主賜婚給沛公劉邦及其弟文信君劉交，三公主趙妙蘭乖巧聽話還好說，只是趙雪尋那性格，她從小就是有自己的主意，旁人是萬萬束縛不了她的……

　　傍晚時分，趙雪尋獨自在縈夢居的院子里飲酒買醉，只求一醉解千愁，然而卻是愁上加愁。

　　酒杯內，酒液醇香清透，人兒早已微醺自醉……

　　正巧公子張珥前來拜訪，小魚兒看見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

　　“參見常山王！公主她心情不好自己喝上了，您快勸勸她吧！”

　　“表兄你終于來了，快陪我喝酒……”雪尋說著，欲醉倒在地。

　　張珥趕緊上前抱住她，眼眸中不經意間流露出心疼。

　　“尋兒你喝醉了，趙王準備賜婚的事我已經盡力為你推脫了，對不起。”

　　雪尋輕笑，嘴角帶有一絲苦澀，“宮闈中人的命運不就如此嗎？被人擺弄為布局的棋子，完全沒有自由。”

　　張珥見雪尋言語充滿了哀傷，眸色一暗，細心安慰道：“趙王將公主賜婚與沛公，是為求得與其交好。我趙國如今沒有昔日的強盛，才不得不依靠外力，但張珥相信，趙國日后定會重振威風，東山再起，不用依靠任何一人！”

　　“我相信趙國，但我討厭宮圍！”雪尋的眸中淚光閃爍，修長的指甲竟被她用力地滲進了掌心，一些心事再次被勾起。

　　“我的母妃原是一位美麗的舞姬，深得父王的喜愛，曾經我也是一個很受寵的公主，可是自從母妃去世后，父王對我的喜愛也隨著母妃遠去。宮里的人總是勾心斗角，我害怕這種宮廷的冷漠，每次我開心也是一人，難過也是一人，直到我遇見了表兄……”

　　張珥見雪尋如此看重自己，自是欣慰，也不由自主地對她敞開了封閉多年的心扉，英俊的面容上泛起一絲苦澀之意，嘆氣一聲道：“我也有同感……我的父親當年隨著趙王鎮守常山時站死沙場，娘親也殉情而死，只把常山留給了我。”

　　說到這兒，張珥不覺心中泛起了一絲波瀾，“可那些長輩們，卻恨不得看我的笑話！誰也不會幫我，我必須拼命的努力，才能讓大家信服我，才能守住父母的基業，二十多年了，我沒有一日敢懈怠！”

　　說完這席話，就連張珥也自覺吃驚，他一向謹慎內斂，從未與任何人提起自己的過往，今日對雪尋說出，她是否又能體會他的心酸……

　　雪尋聽了心有觸動，纖長的指尖下意識地輕觸到他的肩膀。

　　沒想到表兄原來承受了這么多，獨自一人守護著常山的基業，直到今天，才成為了別人眼中赫赫有名的公子張珥。

　　命小魚兒添了一只酒杯，雪尋雖然已是微醉，卻親自為張珥斟滿了酒。

　　“記得表兄小時候就與旁人不同，別人玩耍時，表兄總是在用功……”

　　兩人坐在縈夢居的院落中，望著滿天的星辰，回憶起小時候在趙宮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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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的小張珥生性孤僻，總是獨自一個人在趙宮花園中練劍，并不跟別的王子、公主們一起玩。

　　有一次小雪尋爬上假山偷偷看他，然而假山山石松動，差點摔了下來。

　　小張珥輕功敏捷地將小雪尋救下，正要感謝時，卻對上他冷冰冰的一句話：“以后不許偷看我練劍！”

　　后來，趙王為了穩固地位，清除異姓王排除顧慮，竟深夜派兵圍剿張珥一家，嘉夫人長跪在殿外求情，然而趙王仍不為所動。

　　眼看張家就要毀于一旦，是小雪尋帶著他們從柯啟哥哥看守的西門逃走，才有了今天的常山王。

　　那一段往事在張珥心中留下了什么，沒有人知道……

　　“看來咱們真是同病相憐……”

　　雪尋折下院內的一支牡丹花，遞給張珥，感嘆道：“以后縱使翻云覆海，尋兒也一直陪著表兄，看常山繁容昌盛，趙國國泰民安，可好？”

　　張珥看著眼前這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墨黑如夜的眸子剛好對上了她澄澈的瞳仁，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尋兒你放心，就算拼盡全力，我也會一直對你好，在你身邊守護你，以報昔日之恩！”

　　他從不是一個容易感動的人，可這一次，他希望她的愿望都能實現。

　　就算老天輕了諾，他也會為他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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