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秦宮（下）

　　那日扶蘇走后，張珥與雪尋又在秦宮中待了兩日，才聽見內監來傳，說秦皇宣趙國二公主與公子張珥覲見。

　　這兩日里，二人已經對此行做了周密的安排，此時忽然傳召，也是稍作準備后，便泰然自若，從容而去。

　　從住處往秦宮里走了許久，才終于到了由禁衛把守的大殿。

　　雪尋與張珥行至殿中，只見殿內兩旁百官林立，秦皇端坐于上首，一襲黑色冕服，頭戴前后墜有珠簾的冕冠，腰系赤黃大佩，襯得他威儀無比，正戲虐地看著大殿中間那口早已燒得滾燙的油鍋。

　　見此情形，張珥冷哼一聲，早就聽聞秦皇暴政，不想接待來使也是如此猖獗！

　　張珥與雪尋交換了神色后，才雙雙對秦皇行禮道：“趙國二公主趙雪尋、公子張珥拜見秦皇！”

　　“嗯，平身吧！”秦皇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二人，尤其是這個一襲白衣、頭戴面紗的女子。

　　前日章邯已經將這位趙國二公主的事情告訴了他，原本趙國來的使者都是還未進皇城便被斬首，如今趙國二公主能進這大殿來，全因那天她在車內對章邯說的話。

　　秦皇倒是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才敢出言挑釁他泱泱大國的威儀？又究竟有什么本事，到了這大殿中對著油鍋還如此坦然！

　　難道這趙國的二公主，竟不怕他嬴政拿她那日的話問罪嗎？！

　　“尋公主遠道而來，不知是有何要事呀？”仿佛逗弄著玩物一般，秦皇悠悠開口，臉上盡是玩弄的神色。

　　雪尋也不惱不羞，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后，答道：“我是來與秦皇商議天下大事的！”

　　“哦？”聞言，秦皇故作驚訝的向前傾了傾身子，忽而哈哈大笑起來，兩旁的臣子也附和著秦皇一般，露出笑聲來。

　　只見秦皇笑了一會，將身子側坐，嗤笑說道：“寡人竟不知趙國上下如此雄才偉略，連一養在深宮的公主也有與寡人談天下的本事！”

　　秦皇話音一落，眾臣笑的更加直接，有人甚至用手指著尋公主，一副此人真是愚不可及的模樣。

　　張珥正要幫雪尋說話，卻見她上前一步，朗朗開口道：“趙國公主自然不敢與秦皇相提并論，只是尋兒眼看天下將亡，才斗膽諫言罷了！”

　　“何以見得公主說天下將亡，天下便會亡啊？”看到尋公主在此時仍有膽量立于殿中，秦皇絲毫不加掩飾對她的興趣。

　　“想必秦皇已經知曉趙國爆發瘟疫之事，許多百姓為了避疫，已經準備從趙國遷徙。只不過，趙國擔心百姓將瘟疫擴散到別的國家，一直在控制人口的流出，但是……”

　　“尋公主此行就是為了瘟疫藥方來的吧！”

　　雪尋話未說完，便被一位大臣打斷，她也不惱，反而輕笑出聲，隨即說：“正是！”

　　說完，看到在場眾人皆因她的坦然而訝異，才又開口道：“但是，若是疫情一直得不到控制，染病的人就會越多，到時，恐怕趙國將無力限制百姓的行動，也再控制不了疫情向他國擴散了！”

　　話音一落，秦皇臉上的笑意僵住，眾臣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弱女子，竟然敢站在秦國的大殿中這樣看似說情，實則要挾的對秦皇說話！

　　可是，尋公主說的似乎也有道理！不管秦國多么強大，也不可能萬無一失的阻止趙國百姓來到秦國……

　　眾臣正在猜測秦皇要如何處置這位公主時，卻聽高座上的秦皇喊了一聲——“來人，賜座！”

　　二人這才入了座，秦皇還未回復之前尋公主的話，卻見又有大臣出列逼問道：

　　“雖然尋公主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是秦國的藥方可不是這么好得的，不知尋公主準備以什么珍寶向我國交換藥方呢？”

　　“秦國乃泱泱大國，秦皇什么樣的奇珍異寶沒有見過，恐怕尋兒就算帶了寶物來也入不了秦皇的眼了。”

　　雪尋說完，看了看眾臣的神色，無一不透露著鄙夷之意。

　　見狀，雪尋心中冷笑，這樣的秦國，怕是快要走到末路了！

　　雖是這樣想，面上卻依然不急不緩，只見雪尋站起身來，對著秦皇道：“聽聞秦皇喜好歌舞，尋兒不才，愿為秦皇獻上一舞！”

　　聞言，秦皇面色不明，眾大臣卻是暗自笑了起來，這趙國來的公主還真是膽大包天，自恃過高，僅憑一舞就想博得秦皇首肯？真是不自量力！

　　想著，眾臣又看了看二人身后沸騰的油鍋，恐怕這兩人也討不了好！

　　見秦皇不言，雪尋也不理會眾大臣的譏笑，與張珥對視一眼，便退至大殿中央。

　　這面張珥也退至一側，拿出準備好的古琴放于雙膝，修長如玉的指尖輕觸琴弦，清幽悅耳的琴音便傾瀉而出。

　　雪尋待張珥彈奏一會后，才隨著曲子悠悠起舞，只見她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玉手，以右足為軸，輕舒長袖，纖足點地，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

　　今日她本就是有備而來，穿著一身裙擺寬大的白色舞衣，每每婉轉回身之時都給人一種縹緲如仙的感覺，和著張珥彈奏的輕靈琴音，眾人一時間竟看得癡了。

　　張珥也一面撫琴，一面看著場中盡情舞著的人兒，看著那歡暢淋漓的舞姿，那優美嫻熟的動作，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趙宮宴席上，雪尋也是這樣一舞！

　　想起那時的她身穿紅衣，艷麗無雙，想起她給眾人一一斟酒，偏巧到了他這里，卻抬頭沖他盈盈一笑，傾國傾城……

　　初見她時，便已情根深種，如今就算時過進遷，他對她的心意也未曾變過。

　　想到動情處，張珥竟忘了手中的琴弦，兀自呆了起來。

　　尋公主的舞姿隨著琴音戛然而止，場中眾人回過神來，皆面露疑惑，秦皇也露出不滿的神情來。

　　雪尋向張珥示意，可他只癡癡的坐在那里，竟是一動也不動！

　　片刻后，雪尋忽然身姿向后一轉，抬手起手來，隨即緩緩回身看向秦皇。

　　只見秦皇的雙瞳瞬間大張，表情極為驚訝，竟是從未見過如此美妙的情景一般！

　　就連兩旁的大臣也兀的凝神，深吸一口氣。

　　原來，雪尋怕場面失控功虧一簣，只得轉過身去將面紗揭開，隨后做出特意如此為秦皇展現容顏的姿態來。

　　張珥被場中的異況驚醒，看到雪尋已經摘了面紗，趕緊重新彈奏起來。

　　美妙靈動的琴聲再次從指間流瀉而出，琴聲跟隨著舞步靈動，細足踏著琴音的節奏，似絲絲細流淌過心間，柔美恬靜，舒軟安逸。

　　這段插曲過后，張珥與雪尋的配合再無疏漏，一舞結束，場中先是沉寂片刻，才首先從秦皇處傳來了掌聲！

　　秦皇一邊擊掌，一邊貪婪的看著雪尋，止不住地說著：“妙！妙！實在是妙！此女只應天上有啊！”

　　說罷，秦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對著殿外喊道：“來人！還不快把油鍋撤了！”

　　雪尋重新將面紗戴好，幸好剛才是有驚無險，秦皇并未因此問罪。

　　平復了情緒后，雪尋對著秦皇盈盈一拜，道：“秦皇過獎了，只是不知尋兒這一舞能不能換來秦國的藥方？”

　　聞言，秦皇高興的神色略收了收，沉吟了一會才說：“尋公主心懷天下蒼生，寡人十分欽佩！不如尋公主留在秦宮陪伴寡人，瘟疫藥方寡人自當奉上！”

　　聽了秦皇的話，雪尋看了看張珥的神色，見張珥微微頷首后，才對秦皇一笑說：

　　“秦皇如此厚愛，尋兒自是十分歡喜，只是，如今趙國已經有許多百姓都染病，尋兒希望秦皇能盡快將藥方給公子張珥，由他帶回趙國。”

　　秦皇一聽尋公主讓張珥獨自回國，心中很是暢快，私心想著張珥走了更好，就算拿了藥方美人反悔了，她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念及此，秦皇大手一揮，道：“來人，這就送公子張珥到太醫院去取藥方！”

　　見秦皇終于應允了藥方的事，雪尋和張珥相互微微一笑，各自放下心來。

　　之后的事情，便按原計劃繼續行事！

　　……

　　張珥一路隨內監行至太醫院，不想公子扶蘇竟也在此！

　　扶蘇見張珥來了，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必會來此！藥方和制藥的方法我已經寫在這絹帛之上了，希望能夠幫到趙國的百姓早日脫離苦海。”

　　張珥常年行軍，對藥石也有些了解，卻見方子上的藥都是些常見的藥材。

　　問了公子扶蘇才知道，原來瘟疫本不需要多么珍貴的藥材來救治！只要控制得當，對癥下藥，也不會鬧成如今趙國這般模樣。

　　這一切皆因為，趙國沒有良好的行醫體制罷了！

　　張珥收好了瘟疫藥方，謝過扶蘇之后，便快速趕往此前居住的地方。

　　他安排阿信準備好車馬，并對秦國皇宮周圍的路都做了部署，才又匆匆折返，去秦宮深處尋找雪尋。

　　秦皇向來貪婪好色，殘暴無道，希望此前交給尋兒的**能起到拖延的作用……尋兒，一定要等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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