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那塊兒土地還是那樣郁青，這荒涼的冷宮內，也只有這一處綠色。

　　木雪舒讓宮女在冷宮外面侯著，自己一個人向那塊青蔥的小土堆走去。

　　看到小土堆前面榆木刻下的墓碑，木雪舒心里有些憤然，也有些嘲諷，孩子都已經離開了，又何必這樣假惺惺呢？當初她那么努力地想留住那個孩子，而他也那么執著地讓她失去這個孩子，那么他又何必這樣做呢？懺悔嗎？還是心里的歉疚？還是他受到良心的譴責，于心不安呢？

　　木雪舒緩緩地蹲下身子，撫摸著墓碑上血跡寫成的碑文，唇角冷冷的勾起，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冥樂，呵？真的能夠快樂嗎？

　　木雪舒坐在地上，眼角漸漸有些濕潤，墓前的草已經漫過木雪舒的小腿了，里面參雜著星星點點的白色的小花兒，點綴在上面看起來特別漂亮。

　　木雪舒只有這一刻，才能放下面上的偽裝，眼中滿是脆弱。他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對于這個孩子的遺憾，沒有人能夠明白。就算是小念澤也無法彌補這種遺憾，初為人母的那種很奇妙的感覺是這個孩子帶給自己的，而不是不知道它存在的小念澤。所以，這個孩子對于木雪舒的重要，沒有人能夠明白。所以，對于冥鋮的恨意，也沒有人知道有多深，或許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深。

　　孩子，我的孩子，你在那邊兒過得還好嗎？看到這樣讓人惡心的血跡，你會不會不開心？

　　孩子，你放心，終有一日，你爹會下來陪你的。娘親發誓，那一天絕對不會太遠。

　　木雪舒停留的時間也不太長，就起身離開了冷宮。

　　回到落英宮的時候，不期然看到了冥鋮在宮里，“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安。”木雪舒請安的這會兒，小念澤已經快步向冥鋮跑去。因為有冥鋮的“旨意”，小念澤倒也樂的輕松。

　　然而，木雪舒看到這一切的時候，眼眸中卻有些不自在。她也從來都沒有小念澤對于冥鋮的依賴會如此深。

　　“小念澤乖。”冥鋮淡淡地笑著看向小念澤，溺愛地摸摸他的腦袋，可觸及冰冷的皇子發冠時，冥鋮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突然發現他不喜歡這種觸不到他柔軟的發絲的感覺。冥鋮想著看向木雪舒頭上戴著的鳳釵，“終究是變了吧。”這樣輕輕的一聲呢喃就連他自己也難以聽得清。何況在他身側的小念澤和殿內的木雪舒。

　　“父皇？”小念澤疑惑地喚了一聲。

　　“嗯，起身吧。”冥鋮本來剛剛非常好的心情因為這樣的發現有些落寞。看著木雪舒嬌顏上的冷淡之色，突然發現初見時的她非常可愛。

　　“坐下吧，瞧著天色也不早了，索性朕就留在你這兒用完膳。”冥鋮淡淡地扯起一抹笑意，看著木雪舒寵溺地說道。

　　“是，皇上，臣妾這便差人去準備。”木雪舒聞言淡淡地說道，嘴角牽強地扯起一抹笑容。

　　“嗯。”不冷不熱的對話卻讓殿內的氣氛有些壓抑，他們之間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尷尬了。冥鋮再沒有說話，木雪舒也出了大殿，不一會兒，木雪舒便領了幾人端了膳食進來，很簡單的家常菜，可卻是冥鋮異常熟悉的菜色，小念澤見到這些菜食的時候也有些訝異。他看的出這些菜食是木雪舒自己親手準備的。今日因為爹爹來了，所以木雪舒親自下廚了嗎？意識到這一點，不僅冥鋮樂了，小念澤心里也異常開心。

　　“娘親，我好久都沒有吃過你親手做的菜食了。”小念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顯然有揶揄的意味。

　　木雪舒也不爭氣地玉頰有些緋紅，耳根子也紅透了。

　　這樣嬌俏的木雪舒讓冥鋮有些心動，就像是兩人回到了兩年前，那時候的她很容易害羞。

　　想到這點，冥鋮心里激動異常，像是被什么觸動了一般，一片柔軟。這頓膳食，冥鋮覺得是他有史以來吃得最好吃的一頓。父子兩人很給力地將桌上的幾道菜吃得干干凈凈。

　　看著狼吞虎咽的父子二人，木雪舒心里有些復雜，若是她第一個孩子還在的話，此時，他們肯定會很幸福。只是，世界上最奢侈的就是如果二字。

　　用完膳食，冥鋮并沒有急著離開，他很享受這種三人在一起的日子。

　　眼看著殿內冷冷淡淡的木雪舒，氣氛越來越尷尬，若不是小念澤摻和一兩句，兩人之間的相處會顯得異常尷尬。

　　末了，冥鋮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遲，雖然他非常享受和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可看著小念澤一點一點的小腦袋，冥鋮便起身看向木雪舒，“天色不早了，朕今日就先回去了。你……”

　　“皇上，時辰也不早了，今日就留下來吧。”木雪舒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話竟然沒有考慮就說出口了。說出口時，她就已經后悔了。可看著小念澤瞬間亮起來的眼眸，木雪舒噎在嗓子眼處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終，木雪舒只能選擇最狼狽的方法，落荒而逃。

　　木雪舒打開臥房的簾子，嬌瘦的身影瞬間離開了冥鋮的視線。冥鋮卻心情異常好，嘴角微微勾起，看著小念澤，心情愉悅地笑道：“小念澤趕緊去歇著吧。”

　　“是，爹爹，”小念澤眉眼之間滿是狡潔的笑意，“爹爹，有沒有獎勵？”眉眼之間滿是笑意。

　　“那小念澤想要什么？”冥鋮卻沒有惱怒，承了他的意淡淡地笑道。

　　“爹爹，我有三件事情，可不可以？”小念澤可憐兮兮地看著冥鋮，眼中滿滿的期待。

　　冥鋮今日開心，什么事情都會答應他的，點點頭，“好，朕答應你。”

　　“好耶，爹爹，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爹爹一定要對娘親好，很好很好。因為慕容叔叔告訴過小念澤，娘親是天下最偉大的娘親，所以，值得得到最好的。”小念澤鬧得的認真，小大人似的看著冥鋮叮囑道。

　　“好，爹爹答應你，永遠愛著你娘親，永遠也會對她好，很好很好。”冥鋮聽到小念澤的話，心里卻有些不舒服，作為一個男人，當然不希望其他男人夸自己的夫人。

　　但是，對于小念澤的話，他從接他們母子二人回宮時，就已經決定了一定會對他們母子好，況且，他也知道自己當初有多混蛋，如今將他們接進宮，是為了補償小念澤，還有好好兒地愛木雪舒。

　　“那小念澤第二件事情呢？”冥鋮對于小念澤說出來這樣的事情心里有些失落，有些心塞。

　　“我的第二個要求就是，我要父皇給小念澤一個承諾，”小念澤的那雙認真的眸子看的冥鋮有些無可遁逃。

　　“什么承諾？”男人之間討論承諾這樣的話題太過于沉重，而且，他還是君王，可他今日就是愿意給小念澤一個承諾。

　　“小念澤要父皇答應小念澤，永遠也不要讓娘親傷心，在鬼谷的時候，我常常看見娘親偷偷得哭。”

　　“她哭過嗎？”雖然知道她離宮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可他也從來沒有為她考慮過，況且一個女人離宮才兩年，醫術武功都是如此精湛，可想她經歷過什么。

　　可她在人前的時候總是一副風輕云淡的表情，這張面具下，其實也藏著一顆脆弱的心。

　　“爹爹，給小念澤一個承諾吧，娘親說過，一個男人的承諾是不能輕易給的，若是給了就一定要負責，否則會遭到天譴的。”

　　“好，朕發誓，絕對不會讓她再傷心了。”冥鋮斂下眉目，略有些低沉的聲音不僅讓小念澤一震，就是在內室門口的木雪舒也是一震。

　　承諾，一個皇帝的承諾表示著什么，她比誰都清楚，君無戲言……

　　至于后面的對話，她沒有心思再聽了，腦海中一直回蕩著小念澤和冥鋮的對話。心里有些復雜，若是冥鋮能夠在她離開冷宮之前，給她這樣的承諾，她肯定會飛蛾撲火地愛著他，拋棄往日的恩怨，一心一意地跟他在一起，可如今遲了，什么都遲了，遲來的承諾對于此刻的她根本就沒用。

　　木雪舒不禁撫上自己的右胸口，那里是她的心，此刻竟然如此平靜。平靜地有些不同尋常。

　　她的心的位置和其他人不一樣，在右側。就像她的人生一般，不同尋常。

　　冥鋮推門兒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木雪舒失魂落魄的模樣，放輕腳步向木雪舒走去，走至她的身后時，她也沒有感覺到。

　　冥鋮走至她的身后，輕輕地擁住她。懷里的身子明顯一顫。卻沒有抗拒。

　　冥鋮見狀，擁著她的手臂緊了緊，輕聲呢喃了一句，“雪舒，雪舒……”

　　“皇上，讓蕪蘭綠露二人服侍您去沐浴更衣吧，”木雪舒清淡的聲音說著。

　　“好，”冥鋮微微有些澀然，在兩年前，她從來都是親自服侍他沐浴更衣，每次都會面紅耳赤地出了洗浴池，那時候的她那么嬌俏可人。

　　可惜如今卻……

　　冥鋮嘆了一口氣，慢慢兒來吧，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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