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陳縣令的緬懷
徐馳點點頭道：“不要錢你就把她留下來，要錢就免談……”
“不要錢不要錢，”那老農(nóng)連連擺手，“俺老漢又不是她父母，也不貪您的錢財，俺老漢就想她有個落腳處，免得歹人看見了起壞心眼兒。”
老農(nóng)又對那女孩道：“小娘子就安生跟著縣太爺，縣太爺可是個好人吶，你以后好生服侍太爺，也不至于流落街頭——俺老漢這就回去了，啊——”
那女孩淚眼晶瑩，朝老農(nóng)跪了下去：“多謝老伯的救命之恩，秦娘子來世也難報答，我給您老磕頭了。”
老農(nóng)也很不舍，抹了抹眼眶道：“去吧去吧，什么恩不恩的，你好生過就行了。”
人間自有真情在，真情往往存在于草根百姓之中。徐馳對馨兒道：“去給她洗一洗，免得等一下老子看著她吃不下飯。”
把小叫花子處理完，還剩十九個，徐馳大聲道：“你們聽好了，這一批老子會送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大的做苦力，小的轉(zhuǎn)手賣掉——你們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否則的話，你們一輩子也見不到了，絕對的見不到了——你們自己想想清楚。”
許多人猶豫起來，有些家境稍微好一點，只想來騙銀子的，立馬轉(zhuǎn)身走了，一下子走掉八個。
另外十一個孩子的親屬站在那里有點呆，走也不好，留也不好，走吧，家里實在揭不開鍋，賣吧，又實在舍不得孩子。去留兩難，彷徨無計。
徐馳想，這些人應(yīng)該確實是生活不下去了，否則絕不會如此猶豫，如此難以取舍。便說道：“要不這樣，你們先把孩子領(lǐng)回去，明天家里的輕壯勞力都來縣衙報下備，準(zhǔn)備服役，一天兩餐飯管飽。另外每人每天五文錢，可以拿回去給家里的老弱婦孺買糧食，這樣就能湊合著過下去了——怎么樣？”
眾人面面相覷，有這樣的好事？服官役還給錢？自古以來，服官役不但沒工錢，離家近的甚至連飯都不管。當(dāng)然，付工錢還管飯就不叫服官役了。
“大老爺說的可是真的？管飯還給五文一天？”彷徨無計的百姓仿佛黑暗中看見了一絲曙光，但顯然，他們不是很相信這絲曙光。
“靠！老子騙你們有用么？騙你們的棒棒糖啊？你們明天來不就知道了？都回吧，哪怕老子沒事做，也給你們管飯——還不信？我靠！老子啥時候騙過你們？”徐馳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反正是不能買小孩了。否則的話，徐馳的信譽度高，收購價也高，并且買去的小孩待遇又好，在三重利好的刺激下，賣小孩的只會越來越多。徐馳只能改變政策，另想他法。
在徐馳的賭咒愿下，九家大人小孩懷著希望6續(xù)離去，最后剩下兩家。
徐馳笑道：“你們是鐵了心要賣孩子了？真的是無米下鍋了嗎？”
兩個小孩，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生得胖乎乎的，煞是惹人愛；另一個很小，不過一歲多點，還抱在手上。兩小孩一人一個大人跟著，并且都還是男的。
兩男子諂媚著點頭道：“可不是嗎，家里都窮得叮當(dāng)響了，今日的晚飯都沒著落呢。大人您行行好，買了俺孩子去，小的一輩子記得大人的好。”
徐馳不動聲色，來來回回繞著這二人轉(zhuǎn)了好幾圈，轉(zhuǎn)得二人心里直毛。
“來人呀，把這兩個混蛋給老子綁起來！”
徐馳突然猛地一叫，兩人嚇得一哆嗦，丟下孩子轉(zhuǎn)身就跑。
事實證明兩個人想錯了，他們嚴(yán)重低估了縣太爺身邊那個美女侍婢的能力，根本無需衙役動手，別說兩個人，就是再多加兩個人分頭跑，單綾也能輕而易舉的抓會來。
兩名男子作夢也沒想到，看似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跑起路來，比他們這些偷雞摸狗的專業(yè)人士還快得多。
“擊鼓升堂！”徐馳特事特辦，要殺雞駭猴殺一儆百，否則的話，大災(zāi)之年，人販子必定風(fēng)起云涌，反正大周的音訊傳得比風(fēng)都快，不愁起不到警示的效果。
等縉云城里那些閑的蛋疼的人聚攏得差不多之后，徐馳才開始審案。
之所以刻意的等候那些無關(guān)的人，以前是為了顯示縣太爺?shù)娘L(fēng)采，現(xiàn)在則是利用他們。縣衙的政策需要他們?nèi)鞑ィ鹊教帍堎N告示省事多了。
兩個人販子趴在地上瑟瑟抖，本想輕輕松松賺幾貫錢的，竟想不到被這狗-日-的縣太爺給識破了。
徐馳心情大好，連日來的郁悶一掃而空，笑瞇瞇的說：“你們兩個要我怎么說你們才好呢？俗話說的好，沒有那個金剛鉆，別攬那個瓷器活，沒有那個本事，就別吃那碗飯。你們太嫩了一點，得跟本老爺好好學(xué)學(xué)。
“第一，那個大一點的孩子，身上的衣服質(zhì)地好，做工精細(xì)，長得肉乎乎的，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有錢人會賣孩子嗎？所以，本老爺推測必定是你偷來的拐來的。
“第二……”
“大人，小人真的是……”當(dāng)中一男子等不得徐馳把話說完，趕緊想分辯。
“啪！”一聲脆響！
隨著對鎮(zhèn)堂木的逐步適應(yīng)，徐馳運用起來非常嫻熟，不但動作瀟灑，對聲音大小強(qiáng)弱、聲質(zhì)沉悶清脆的掌握，更是得心應(yīng)手。
“你不要命了？竟敢打斷老子說話？”徐馳還沒賣弄完呢。
兩人販子俯趴在地上，再不敢吭聲，認(rèn)真聽取縣太爺?shù)慕?jīng)驗之談。
徐馳繼續(xù)侃侃而談，“第二，另外一個——對，就是說你——你比他要聰明一點，知道將小孩的衣服故意弄臟，裝成窮苦百姓的假象。殊不知，親生父母哪怕再怎么窮，要賣掉自己的孩子時，必然萬分不舍，所以，衣服即使破爛一點粗糙一點，也必定弄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哪有故意弄臟的道理？
“第三，也是你們最致命的錯誤，老子應(yīng)允你們來服官役，管飯給錢，你們非但毫不動心，反而迫不及待地態(tài)度堅定地堅持賣孩子，試問天底下有這樣的父母嗎？
“第四……算了不說了，你們太蠢了，孺子不可教也，老子懶得說了——現(xiàn)在你們可以申訴，看本太爺是否冤枉了你們。”
申訴不申訴其實已經(jīng)無所謂了，就憑他們逃跑時丟下孩子這一點，就足夠證明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哪怕是一頭豬都想得明白的事兒，虧得縣太爺還煞有介事、自吹自擂了半天。
兩人販子無話可說，各領(lǐng)三十大板，被打的皮開肉綻，爬出了縣衙。
徐馳又吩咐書筆吏寫了文告，張貼在顯眼的地方，替兩個幼童尋他們的親生父母。
徐馳一進(jìn)后衙，便覺一愣，有種氣血上涌的感覺。后衙中除了單綾馨兒唐倩韓可可之外，又多了個女子。那女子穿著單綾的衣裳，竟然美艷異常，比起單綾來，亦不遑多讓。唯一與單綾不同的是，一個較為成熟，一個較為青澀，都屬于妖精級別的存在。
徐馳不覺驚呆了，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盈盈一福，道：“奴家拜見縣尊大人。”
馨兒掩嘴笑道：“她就是小叫花子，三郎剛剛見過人家，竟這般快的忘記了？”
“小叫花子？你就是秦娘子？”徐馳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現(xiàn)在看來，自己的話說對了：看著她，老子吃不下飯。
不知道這些女子確實是美艷，還是徐馳的眼界太低，在大周遇見的眾多女子，都美得各有千秋，都能讓徐馳心顫不已。
單綾不動聲色地看著徐馳的反應(yīng)，心里暗暗譏笑徐馳的豬哥相，卻又暗暗心喜。一直以來，馨兒不見懷孕的跡象，如今秦娘子來了，說不定正好玉成此事，自己好回去交差。
原來，秦娘子乃是嘉州府人氏，尋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日上街，不料想被人擄掠到括州境內(nèi)。那秦娘子年歲已長，心眼兒活泛，尋了個機(jī)會逃脫了。因為怕?lián)锫铀娜俗飞蟻恚阊b扮成乞丐，使勁逃命。慌亂之下，卻走錯了道兒，逃到了縉云附近，被一對好心的老夫婦所收留。
那領(lǐng)她來縣衙的老農(nóng)，便是收留她的老農(nóng)。
縣衙如今是越來越熱鬧，這兩日又加入了韓可可與秦娘子二人，還有兩個小孩，哭的唱的鬧的都有了。可是縣衙已經(jīng)捉襟見肘，眼看就不能正常運作了。
免除市金的是徐馳，不準(zhǔn)貪污**的是徐馳，搞國家賠償?shù)氖切祚Y，拿真金白銀救災(zāi)款的依然是徐馳。徐馳只管花錢，不管創(chuàng)收，金山銀山也不夠挖。
徐馳闖了禍，就得填窟窿，不能指望別的人。徐馳連夜修書一封，指使王胡子送到臨海永清巷。徐馳之所以敢于大手大腳，只因為他是有錢人，他還有十萬貫的存款不曾動用呢。
為錢而愁的并非徐馳一人，監(jiān)察御史宋璟也有同樣的煩惱。一家之主柳絮兒至今關(guān)在縣衙大牢，所有財物都被徐馳封存在縣衙。宋璟回縉云奔喪，沒有預(yù)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自然只帶了來回的盤纏。
宋譽從地里挖起來，另用棺木裝殮了，停柩置放在宋府中，場面卻是極為冷清。沒有念經(jīng)的，沒有敲木魚的，沒有做道場的，沒有哭靈的，甚至連個舉引路幡子的都沒有，凄凄慘慘戚戚。原因無他，缺經(jīng)費呀。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鬼都不會理，此中道理，自古皆然。
宋璟開口找周萱借銀子，周萱見機(jī)得快，趕忙哭喪著臉表態(tài)：“卑職一月的俸祿就那幾貫錢，家里大的小的一大堆，若不是刺史周瑰大人接濟(jì)，卑職都要砸鍋賣鐵了呢——不過宋大人請放心，卑職去縣衙一趟，解封了宋府的財物，應(yīng)是不難，那些個財物本就是宋大人您的。”
古人迷信，繼承財產(chǎn)可以，但把財產(chǎn)借給死了人的人家，則是有去無回，乃是大忌。周萱雖心存巴結(jié)的心思，但沒必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為賭注。再說了，他的靠山是從三品的刺史，而不是正八品下的監(jiān)察御史。御史雖然人人都怕，但給人升官的權(quán)力卻極為有限。
宋璟自然求之不得，他開口借錢的目的卻不是借錢，而是逼著周萱去和徐馳打交道。宋璟吃了徐馳一頓臭罵，誓再也不見他。吃了虧卻找不回場子，和他對罵，如同潑婦罵街，則有**份，以勢壓人，可人家根本不吃你那一套，“勢”則不成其為“勢”。
沒過多久，周萱返回了宋府，無奈地道：“大人，不是卑職不盡心，只是陳縣令太過刁難，說什么有關(guān)財務(wù)安全，須得您親自解封。他還說，怕宋御史您事后耍賴，誣陷他貪墨了銀兩，到時說不清楚……”
周萱有的沒的說了一大串挑撥離間的話語，什么話兒扎心就說什么話兒。宋御史氣得直抖，偏偏又找不到徐馳的錯處痛處，無法對癥下藥。
宋璟無奈，只得二進(jìn)縣衙。雖然不打算把喪事辦的排場體面，但宋譽是自己的嫡親叔父，應(yīng)一下景兒還是要的。叔父無子無女，自己身為子侄，更應(yīng)該將他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下葬，免得人家說閑話，自己也有愧于心。
非常明顯，宋御史多慮了，簡直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馳滿面春風(fēng)地接見了宋御史，先是領(lǐng)到庫房查驗了財物，折算起來是一千貫左右，然后又領(lǐng)進(jìn)內(nèi)衙，將一眾美女一一引見。再之后又是請坐又是請茶，客氣得不亦樂乎。最后，徐馳還代表縉云縣衙及全體縉云百姓，對宋譽的去世表達(dá)了最誠摯的哀悼與懷念，與宋御史一起回顧并深切緬懷了宋譽生前的優(yōu)秀光榮事跡。
可憐的宋御史，被徐馳的深情厚誼給弄的不知所以，云遮霧罩。心里暗暗思付，這個縣令為何前倨而后恭？倨起來猶如潑婦罵街，恭起來猶如餓狗乞憐，反差竟是何其之大。
好不容易等主人把他的熱情非常完全地表達(dá)完之后，宋御史才怯怯地說明了他的來意。
徐馳笑道：“宋公的小妾有很大的嫌疑，所以宋公所遺留的財產(chǎn)，按大周律令，應(yīng)該歸宋大人所繼承。卑職本來早就想交割給你，今天你來了，正好了卻我一樁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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