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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高陽郡王的嫌隙


  徐馳的表現出乎眾人的預料:這傻子,不知道低調一點么?不知道做做樣子么?對徐馳有些好感的人也跟著鄙夷起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首詩嗎?說不定還是抄襲別人的呢。

  徐馳一席的另外幾人,也大感愕然,既有對其文采的嘆服,又有對其倨傲表現的不可理解。

  高陽郡王想,好大的架子,便冷笑道:“陳公子怎么這般扭扭捏捏?本王與狄員外盧長史問那媽媽好幾遍,陳公子竟置若罔聞,讓我等情何以堪?陳公子既不敢承認,莫非心虛?乃是‘文抄公’不成?”

  眾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徐馳幾人這邊,高陽郡王的話,大家聽得真切,心想,這王爺說的未免太惡毒,縱使大家都有這個懷疑,但也不好大庭廣眾之下,當面戳穿開來,讀書人的臉面還是要給人留一點的,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眾人冷眼旁觀,看徐馳如何反應。

  不想,徐馳笑瞇瞇的對高陽郡王說:“對對對,文抄公,文抄公,就是文抄公,還是王爺有文化,我陳某想這個詞兒愣是想不出來——這首詩是我聽別人說的,我就是傳說中的文抄公!

  千想萬想,想不到當事人竟是這個反應,眾人大跌眼鏡,大呼過癮,倒是更加來了興致。

  高陽郡王一窒,人家都說恩將仇報,你這不是仇將恩報嗎?本王明明是挖苦你的,你好像還感恩戴德的樣子,這不是傻瓜是什么?于是又問道:“陳公子既然說是聽別人所說,那必定知道此人名姓,何不告之于我等?”

  徐馳“嘿嘿”笑道:“我還不是在大街上聽別人胡亂說的么,也不覺得怎么樣啊,只是我的記性好,所以就記下了,我肯定不會傻到去打聽人家姓甚名誰,我吃飽了撐啊!

  徐馳是說者無心,高陽郡王卻是聽者有意,當下臉一沉,心里恨之入骨:你不傻,所以你不去打聽人家姓甚名誰,而我在打聽,這不是罵我傻嗎?這不是罵我吃飽了撐嗎?當即就想暴跳如雷,但自己堂堂王爺,不能在一介草民面前輸了氣勢,切齒道:

  “荒唐,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將他人所作,據為己有,沽名釣譽,欺世盜名,實乃斯文掃地,為我輩所不齒!

  眾人興趣煥然,心想有好戲看了。

  只聽飛燕亭中,“錚”的一響,細一看,竟是一根琴弦被單綾生生撥斷。

  單綾緩緩站起身來,臉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直視那自稱崇訓的高陽郡王,道:“武王爺看來太過武斷,三公子向來并不以文為重,也不以文自大,以自己之作而假之于人,是三公子不想以文取寵,王爺何以說他‘沽名釣譽’、‘欺世盜名’?”

  武崇訓怒道:“是他自己說的,為別人所作,難道是本王冤枉他不成?他自己都承認自己是‘文抄公’,你一個煙花女子,何以出言為之狡辯?”

  單綾不怒反笑,道:“奴家是煙花女子不假,但煙花女子亦知曉為人不可寡廉鮮恥,待人以誠,容人以量乃君子之所為,縱使三公子抄襲人家,但其自稱文抄公,何其光明坦蕩?不若某些人,小肚雞腸,嫉賢妒能,實為煙花女子所不齒。”

  武崇訓何曾受過這氣話,頓時臉紅脖子粗,想依仗王爺身份發作起來。

  盧振一看不妙,本來是怕這位高陽郡王閑不住,帶他來散心的,誰想到他真的是小肚雞腸,毫無容人之量。這小王爺在京城頤指氣使慣了的,若是由著他的性子,必會一發不可收拾。而臺州偏安東南,山高皇帝遠,卻又文風薈萃,臺州人雖知道王爺身份尊崇,但并不會太過懼怕。今日武王爺明顯理虧,若是鬧將起來,在座之人肯怕都會幫著陳三郎,到時,王爺更下不來臺階。于是趕忙轉圜道:

  “郡王爺,還有這位女子,都是來圖個開心的,何苦如此認真?詩是好詩,管他是張三做的,還是李四做的,都無關緊要不是?來來來,諸位看在盧某的薄面,繼續飲酒吟詩,暢談風月,如何?”

  武崇訓如何肯賣盧振的面子,指著徐馳道:“你陳三有種的,再來一首看看?若是如前一首一般好,便證明你確有真才實學,如驢唇不對馬嘴,即可坐實你文抄公之名,而非本王誣陷于你!

  按照徐馳的脾氣,早就拍桌子砸啤酒瓶開打了,但一想,人家才十五六歲的小朋友,和小朋友一般見識,臊不臊啊。便笑瞇瞇的說:“做一首詩不難,問題是做出來說好也由你,說不好也由你,到時候我還是文抄公,這事我不干。”

  眾人一愣,這陳三郎怎么像團糯米,脾氣好得不像話,或許他胸有成竹,氣量寬宏,是個真正的謙謙君子。然而,他在刺史府的言行,怎么也和謙謙君子掛不上鉤啊。畢竟高陽郡王理虧,而陳三郎是我們臨海本地人,陳三郎有名望了,自己臉上也有光不是,于是一齊起哄道:“三郎且再做一首,好不好自有大家評判,豈能由他一人說了算數?”

  武崇訓冷笑道:“聽到沒有?非是本王故意刁難于你,好不好既不由我,也不由你,自有在座之人。”心想,縱使“恨不相逢未嫁時”是你所作,但一首好詩豈有那么容易,讓人一激,便吟詠而出?俗話說的好,一詩易作,十年偶得。

  武崇訓的所思所想,確實是很有道理的,縱使詩仙詩圣,也不可能首首經典,更不可能在這種鬧哄哄的環境下,與人的賭氣之作,能好到哪里去。錯就錯在武王爺不知道徐馳是個穿越了的人,肚子沒一丁點墨水,做的詩卻能首首經典。

  “筆墨伺候!”徐馳哪里是胸有成竹,記憶里完全是竹海。嘿嘿,老子再弄一首經典的給你看看。

  眾人愕然,包括單綾在內,這小子太夸張了吧?想都不用想么?

  有俏麗女子捧了筆墨紙硯上來,鋪在徐馳的案幾之上。徐馳拿了筆,一想,糟糕,老子不會寫繁體字啊,寫出來還不有一大半是錯別字?

  徐馳提著支毛筆僵在那里,遲遲不能動筆。

  武崇訓揶揄道:“三公子不著急,慢慢想,時候還早呢!

  徐馳“嘿嘿”訕笑著,用胳膊肘碰了碰坐在旁邊的陳越,“二郎,你幫我寫好不?”

  陳越嚇得一跳:“我哪里會寫?你不會你還逞什么能?”

  眾人哄堂大笑:這三郎有點意思。

  與徐馳共席的狄員外看出了端倪,抱拳道:“光嗣可否為公子代勞?”

  “嘿嘿,太好了,太好了,夠朋友!毙祚Y忙不迭地將毛筆塞到狄光嗣手上,“我來念你來寫!

  “公子請說。”狄光嗣握筆在手,玉樹臨風,綽爾不群。

  “曾經滄海難為水——‘曾經’的‘曾’,‘曾經’的‘經’,對,就這么寫!

  狄光嗣雖忍俊不禁,臉色卻越來越凝重:這是詩嗎?這簡直就是千古絕唱啊。不管是剛才歌女所吟唱的那首,還是現在自己代為執筆的這首,憑其中之一就足以引領文壇風騷,翹楚大唐,傲視天下。難怪他癡癡顛顛,裝瘋賣傻,有此等文采,換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藐視蕓蕓眾生。狄光嗣心道:我懂了,我徹底懂了。

  隔得近的,都能聽到徐馳所念,也能看到狄光嗣所寫,心里的想法自然與狄光嗣大同小異,不由心里由衷感佩,一代大家也。

  隔得遠的,凝神注視著這邊的動靜,見大家面色凝重,不由狐疑起來。

  狄光嗣筆走龍蛇,筆法靈動飄逸,虛實相間,動靜得宜,讓徐馳這個只習慣用硬筆的現代人嘆為觀止,連聲叫好:“好書法,好書法,我要是寫得出這樣好的字,少活十年都值得!

  狄光嗣詫異道:“陳公子謬言,光嗣的字,充其量只能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陳公子的大作,卻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豈可并論之?”

  隔得近的盧振等人,頷首不已:“好詩好字,相得益彰矣!

  狄光嗣輕輕一揮,隨著最后一筆的一揮而就,旁邊的人不約而同地拍起巴掌來,“好詩好詩!”

  鐘娘子忍耐不住,自亭中走過來,拿了狄光嗣所寫的條幅,竟愛不釋手。邊看邊走回亭中,將條幅放在單綾箏旁。

  單綾極善察言觀色,眾人的反應自然看在眼里,臉上古井無波,心里卻猶如塞了蜜餞,甜在心里,看來國公后繼有人,說不定還是天意呢。

  單綾一看之下,果然絕妙好詩,絲毫不在前一首之下。鐘娘子重置瑤箏,單綾且試音律,飛燕亭中一眾女子各有分工,各擅長處,須臾之間,便成曲調。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

  寥寥二十余字,表達了作者對紅粉知己的濃情蜜意和深深思念,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竟無以復加。眾人聽的如癡似醉,黯然動容,隨即怦然叫好,掌聲雷動。

  武崇訓心里惱恨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心想如今自己若是再雞蛋里挑骨頭,必會自找沒趣,若是再繼續坐下去,臉上也掛不住,便橫了徐馳一眼,也不和盧長史打招呼,往外揚長而去。

  盧長史心里叫苦,只好立馬跟上。狄光嗣微微一笑,朝徐馳抱拳道:“光嗣不陪公子了,見諒見諒!

  徐馳笑道:“你也要走?呵呵,再見了。”

  狄光嗣說聲“后會有期”,也自離去。

  陳越見三人都走了,自己留在這里純粹是陪太子讀書,有這個可恨的三郎在這里,人家單綾根本不理睬自己。當下意興闌珊,瞅個空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徐馳又一次成了香餑餑,這個過來尋親問友,那個過來稱兄道弟。徐馳人緣極好,來的不論肥瘦高低,老少俊丑,都是親切異常,噓長問短,舉酒相邀。

  正當徐馳得意忘形的時候,鐘娘子與單綾二人在一偏僻處喁喁私語。

  “妹妹打聽清楚了?”

  “千真萬確,陳秦便是國公之子!

  “恭喜妹妹,妹妹幾年的辛勞總算沒有白費,國公如得此消息,必萬分高興!

  單綾搖搖頭,道:“妹妹還沒打算將此事告知于國公!

  鐘娘子不解道:“那是為何?”

  單綾便將實情一一告知給鐘娘子。最后說:“此事還需姐姐替我保密,若是國公知道單綾自作主張,豈能輕饒于我!

  鐘娘子道:“妹妹重情重義,姐姐豈是不識好歹的人?你只管放心,此事爛在姐姐肚子里,必不會往外聲張——妹妹以后打算如何?”

  單綾苦笑道:“還能如何,以后只能給少公子當丫環保姆外加老媽子了,護得他的周全,才好向國公交差!

  鐘娘子吃吃嬌笑,最后卻正色道:“少公子性情古怪,脾氣乖張,卻又文采過人,聰明博識,似乎還對妹妹頗具情意,妹妹欲如何自處?”

  單綾神情黯淡,沒有半點被人愛慕所應有的喜悅之情,無奈道:“妹妹的情形,姐姐是最清楚不過的,既要時時刻刻在他身旁,又要讓他不至于產生絲毫的情愫,妹妹正無計可施呢!

  鐘娘子憐憫地看著單綾:“難為妹妹了。”

  翠煙樓的狂歡,自午后一直延續到萬家燈火,徐馳是當仁不讓的豬腳。

  在翠煙樓消遣纏綿的,絕大多數是文人雅士,或者是自詡的文人雅士,而徐馳呢,則是個不折不扣的混混無賴。按理說,徐馳和這幫人,應該尿不到一個壺里去。巧就巧在徐馳這個混混無賴,抄了兩首詩,便被這幫人視為了同黨兼同鄉。而這個同黨呢,一點也不酸不溜秋,一點也不自視清高。在他們看來,徐馳才華橫溢卻又平易近人,眾人哪有不傾慕巴結的理兒?

  一個下午,徐馳與這幫人,一忽兒稱兄道弟,一忽兒喝酒斗狠,嗨的不可開交。

  單綾甚是擔心徐馳好酒傷身,不等徐馳過足癮,便拉他回城東永清坊陳府。徐馳有美人在側,自然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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