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論策 2
三位書生一聽秦書淮說出這等妄語,紛紛臉色一變,低下頭不再言語。心里卻都是冷笑,這小子果然是個愣頭青,咱們在這議論朝政是可以的,但是他這么一說就有蠱惑民心、誹謗朝廷的嫌疑了,弄不好引來錦衣衛(wèi)和東廠的人。這種沒腦子的武夫,還是離遠點好。
秦書淮見幾人都不再說話,覺得無趣,便準(zhǔn)備打道回府。剛才喝的酒有點烈,腦袋有些暈,走路都有些晃,心想以后還是少喝點酒為好。
卻不想剛起身,一個高大干凈的漢子走了過來,對他說道,“這位兄弟,我家主人請你上去一敘。”
秦書淮半醉半醒,看了眼來人,說道,“你家主人是誰?”
漢子淡淡一笑,道,“兄弟不必驚慌,我家主人只是想與你聊聊天而已。”
秦書淮大手一揮,道,“誰驚慌了?帶路!”
跟著漢子來到了二樓一個精致的包間里,只見里頭坐著一個錦袍老者,約六十來歲的年紀(jì),頗有威嚴(yán)。
秦書淮意識到自己可能遇到了大人物,酒也醒了一半。
老者沖秦書淮和氣一笑,說道,“書淮小友,可否陪老夫喝兩口?”
秦書淮雖有醉意,不過還是呵呵一笑,道,“小子敢不應(yīng)命。”
兩人喝了幾杯,老者又道,“小友方才一番策論,當(dāng)真是別開生面,讓人醍醐灌頂。老夫冒昧地問一句,小友師承哪位高人啊?”
秦書淮一愣,原來這老頭之前一直在旁聽。想了想,如果說是自己想出來的,恐怕老頭也不信。于是隨口胡謅道,“家?guī)煙o崖子,不過想必先生應(yīng)該沒有聽過。”
老頭眉頭微皺地說道,“無崖子?慚愧慚愧,此等高人老夫竟未曾聽說。如是方便的話,小友可否引見?”
秦書淮搖搖頭,說道,“家?guī)熞呀?jīng)仙去了。”
老頭不無遺憾地嘆了口氣,“此等大才,卻是可惜……書淮小友,不知尊師是哪門學(xué)派啊?”
秦書淮隱隱感覺這老頭不簡單,心想若是能引起此人注意,未來可能會有所助益,所以這牛逼得好好吹一番才是。
脖子一揚,一臉傲然地說道,“家?guī)熤皇樟宋乙粋徒兒,倒沒有說咱是哪門學(xué)派。不過,每逢節(jié)氣家?guī)煻家┓罟砉茸酉壬氡厮闶俏覀冏鎺煚斄恕!?br />
老頭眼睛驟然發(fā)亮,不由奇道,“鬼谷一派?小友,尊師平常都教了你些什么?”
秦書淮嘆了口氣,說道,“家?guī)煵⿲W(xué)淵源,天文地理、時政農(nóng)務(wù),縱橫之道、鬼謀之法,無所不精。只可惜家?guī)熑サ脑纾∽又粚W(xué)了點皮毛而已。”
老頭將信將疑地看著秦書淮,沉吟了會,又說道,“小友確實只學(xué)了皮毛而已。方才小友一番遼東策論,看似洞若觀火,實則只管中窺豹,見一斑而不見全身而已。”
秦書淮說道,“愿聞先生高見。”
老頭說道,“遼東之患,并非一地之患,而是全局使然。小友所說的這些,并非朝廷不知,無奈掣肘良多,不是三言兩語便可解決的。”
秦書淮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大明之患,遼東不過是三者其一而已。”
“哦?三者其一?”老頭喝了口酒,饒有興致地說道,“哪三者?”
秦書淮淡淡一笑,道,“那就得先請教老先生大名了。”
老頭哈哈一笑,道,“你這潑皮小子,吊老夫胃口。”
秦書淮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并非小子吊胃口,而是家?guī)熃陶d小子,對有些人說得真話,而有些人卻說不得真話。”
老頭笑道,“尊師果然有道。那么,老夫姓孫名承宗,字稚繩,不知夠格聽小友一番真話否?”
秦書淮雖有一定心理準(zhǔn)備,不過聞言還是一驚。
孫承宗,這如雷貫耳的大名他豈能沒有聽說?他是天啟皇帝的恩師,也是袁崇煥的恩師,是明末唯一可稱得上戰(zhàn)略家、軍事家的大人物。就是他一手修建的關(guān)寧防線,為大明延續(xù)了二十幾年的命脈。他坐鎮(zhèn)遼東期間,遼東安寧無比,后金根本連進攻的念頭都沒有。總之,他有當(dāng)朝文官所沒有的眼光和戰(zhàn)略。雖然他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可算是大明僅存的尚還清醒的文人之一了。
算起來,孫承宗在天啟五年自請罷官以來,至今已經(jīng)在野四年了。不過在野歸在野,他依然是崇禎倚仗的智囊。而且根據(jù)歷史,己巳之變后他會被再度啟用,官至太傅。
總之,這個大腿不可不抱!
秦書淮當(dāng)即起身,深深地行了個大禮,說道,“原來是孫閣老,小子方才有眼不識閣老,實在是孟浪唐突了。”
孫承宗哈哈大笑,說道,“繁文縟節(jié)就免了,老夫只問一句,小友可以說真話了嗎?”
秦書淮說道,“閣老面前,自無妄語。如剛才所說,大明之患有三,非在閹黨,而在遼東、文官、武林三處而已。”
孫承宗微微頷首,若有所思了一會,又淡淡一笑道,“遼東之患路人皆知,武林之患也暫且不說,這文官之患倒是新鮮,小友可否詳說一二?”
秦書淮道,“所謂文官之患,即是文官結(jié)黨營私,大搞黨爭。他們奉行非我朋黨,其行必惡。試問我大明朝以來,多少有才之士因為文官攻訐而下臺的?”
一提起文官集團,秦書淮就滔滔不絕地大罵了起來。
明朝末年的文官,從根本上就是小資產(chǎn)階級、官僚階級利益的代言人,縱觀整個中國歷史,他們可以說是最赤果果、最無恥的維護本集團利益的朋黨團體。比如,明末以東林黨為首的文官集團打著“不與民爭利”的道德大旗,堅決抵制向工商業(yè)和礦業(yè)等征稅,卻主張對農(nóng)業(yè)征收重稅,以此來彌補國庫的空虛。要知道明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資本主義的萌芽,工商業(yè)者掌握了大量的財富,放棄這么優(yōu)質(zhì)的稅源,需要向底層的農(nóng)民征收多少稅才能彌補?可以說,正是他們的畸形稅收政策導(dǎo)致了明末農(nóng)民起義不斷,也導(dǎo)致邊關(guān)將士軍餉不足,間接幫助后金崛起,最終滅了明朝。
這只是一方面。明末的文官還對吵架情有獨鐘,不管是百官、首輔甚至是皇帝,只要稍稍做的有些瑕疵,一大群文官便會群起而攻之,試想在這樣的輿論環(huán)境下,誰還能大膽地進行改革?
更讓人鄙夷的是,這群文官天天以“清流”自居,不但空談理想?yún)s無一可行的措施落地,而且到了滿清入關(guān)后,除了少數(shù)幾個鐵骨錚錚的讀書人抗?fàn)幍降祝艽笠徊糠治墓俣甲隽怂麄冊?jīng)最鄙視的事情——投降。最著名的當(dāng)屬明末東林黨的領(lǐng)袖錢謙益,喊了一輩子的禮儀廉恥,也曾用此攻擊過無數(shù)政敵,卻當(dāng)清軍兵臨城下,一代名妓柳如是要拉著他跳河殉國時,竟以“水太涼”為由拒絕了,最后跪在城門口迎接清軍入城。連個娼妓都比他有氣節(jié),由此可見所謂的“清流”到底是什么樣的一路貨色。
秦書淮早已決定,若是有一天自己執(zhí)掌東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朝中的文官集團,即便因此背上千古罵名也無不可。
狠狠地罵了一通,罵的孫承宗的臉色相當(dāng)難看,秦書淮這才想起來孫承宗也是個文官,而且還是個大文官……
趕緊解釋道,“那個,孫閣老,我并不是說您,我說的是那些結(jié)黨營私的文官。”
孫承宗淡淡一笑,道,“無妨。老夫讓你說真話,你說便是了。”
兩人相談甚歡,直至飯館打烊才依依不舍的告別。
臨走之前,孫承宗送了秦書淮一本書,說道,“書淮小友,此番匆忙不能與你暢聊,不如十日之后,我們在京師柳是書館再見如何?”
秦書淮求之不得,便立即說道,“小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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