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暗殺
竇憲一路地出了壽康宮。□□帶來的火熱逐漸被寒風(fēng)冷卻,他心里跟著荒涼了起來。
天慢慢地亮了。
正處在大臣們快要進宮的當(dāng)口。他卡在這個時間,一下子進退不得。想回竇府去,來不及。又不能再回轉(zhuǎn)壽康宮。只得先去了上朝的太和殿等候。
大臣們零零星星地過來了。見他這么早就到了,都有些驚訝。
如今他留宿內(nèi)廷已是人盡皆知的事了。但終究他還記著為人臣子,凡事做的隱秘,總是掐準(zhǔn)了時間來上朝,盡量與眾人步伐一致。今日卻這么早就來了,臉色也顯見的很差,不用猜,眾人也都想到了,肯定是與太后有了爭執(zhí)。
至于是什么爭執(zhí)呢?一個個都面色古怪地笑了起來,神情微妙地竊竊私語。
竇憲耳聽著,一張臉沉了下去。
不久,劉肇駕臨。例行的叩拜后,竇憲提起了這段時日一直想促成的事,“臣有事要稟。匈奴呼屠單于——”
他才開了個頭,朝臣們就哄然地反對了起來,“這如何使得?”“匈奴已然衰落至此,對我朝沒有危害。何必廢國用而進擊千里?”“不可棄萬安而興無名之師啊!”
竇憲耐著性子解釋,“眼下匈奴的確沒有危害。但呼屠為人精明勇武,不過幾年之間,就聯(lián)絡(luò)了殘部,重整旗鼓。再容讓他整頓下去,匈奴豈不是又要復(fù)興起來?”
朝臣們避而不回這個問題,只強調(diào),“將軍所言固然無錯,可前些年才對匈奴發(fā)動過戰(zhàn)爭,不到幾年,又卷土重去,這豈非窮兵黷武?”“我朝目下,應(yīng)務(wù)農(nóng)息民,繕修器械啊。”
竇憲怒聲道,“那豈不是待匈奴養(yǎng)兵,以擊我朝?”
太原王聽了,不痛快地說,“誰這么說了?你別給我們亂扣帽子!我們的意思是——議和。記得高皇帝曾被匈奴人圍于平城,七日無食。可到了解圍繼位,絲毫沒有憤懣之心。這是真正的圣人!以天下為度,不以私怒傷人民安樂。所以依我看,學(xué)習(xí)高祖,遣公主和親,與匈奴交好是最好的選擇。”他昂起頭,從鼻間哼道,“反正現(xiàn)在匈奴人也弱了下來,料想他們不敢不答應(yīng)。何況到時候公主生下王子,那豈非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我朝血脈統(tǒng)領(lǐng)了匈奴?”
竇憲聽的冷笑了起來。這位王爺?shù)南敕ň谷绱藴\薄。“議和?且不說我們?nèi)缃裾幨荩h和沒的叫人看低。光是嫁公主過去,就要賠送多少大好女兒,你想過嗎?匈奴人是不會好好對待她們的!”
太原王毫不在乎地說,“為了家國,犧牲個把女人算什么?再則你也不必話里話外地夸耀自己的功勛。別以為你上次打贏了軍臣有多厲害!前次你以盛待亂,自然得了大功,換我去也是一樣!如今卻是驅(qū)安逸之師,赴千里之外。這也未免太險了!總之,還是和親最好,不廢力也不廢財。四夷聞之,也當(dāng)貴我國仁義。”
他的擁躉們紛紛道,“是啊是啊,此德盛之。”
竇憲怒極反笑——原以為先帝那樣的性情,只是孤例。不想劉家的男人,都是一脈的畏縮,視兩國外交如紙上談兵。怒聲道,“太平盛世,國中的男人都沒有熱血嗎?為什么要叫女人去和親?!且以我朝今日之強,引眾征伐匈奴,我自信易如覆手!”
他的幾位副將,鄧疊、耿秉、方毅等人,還有他這些年提拔的寒門武將們,隨聲附和,“呼屠狼子野心,又有手腕,必定難以恩納。今不過勢窮暫伏,我等不可受其迷惑。當(dāng)從竇將軍之言,長矛挾其,白刃加頸!”“諸位若不愿領(lǐng)兵,自有我等代勞!”“以竇將軍今日之威望,將士思奮,必定大業(yè)!否則真是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太原王聽這群武人說話自負,勃然變色,“恃眾憑強,謂之驕兵。說的就是你們!驕兵必敗,我把話擱在這里!”又狠狠地看了眼太傅何彪,讓他出來說話。
但何彪一向不愿得罪人,所以只含糊地說,“...光武大帝年間,匈奴反叛,十有四年。大帝用錢二千四十萬萬,損青壯年數(shù)十萬,而不曾鏟除匈奴。哎,廢耗若此,猶未成功。何況如今......”
太原王聽的一喜,馬上就要附和。但何彪接下來又說,“不過竇侯自少年起就勇武過人,說不定,能做成大帝未靖之事呢。終究兩國對峙,不過年余,費錢也無非千萬嘛。比起匈奴復(fù)起,我朝再奮力抵抗,這點花費也算不上什么......”
太原王聽的怒氣上涌。何彪眼見著,慢悠悠地又改了話頭,支持起他來。
這下子,不僅太原王,連竇憲也惱怒了起來。——早知道何彪為人油滑,不料這種時候也不改性情。
朝廷里,怎么竟是這樣的人?
心頭煩悶,不愿再與庸人多說,昂然闊步而走。
余下太原王與一群文臣被撇在原地,心中惱怒達到頂峰,“...竟敢以一屆臣子,漠視陛下,負氣而走!”“我看他是把自己當(dāng)做皇帝了。”
一群人亂哄哄的,也不顧劉肇還坐在上面,就說,“仗著太后包庇,他真是日益蠻橫,為所欲為!”
劉肇茫然地看著亂哄哄的臣子們,什么都聽不懂,什么也不敢問。終于到了這時,他捕捉到了熟悉的字眼,怯怯地開口,“太后,太后什么?”
太原王聞言,脫口冷笑,“太后。哼,陛下啊,我看你以后見到那竇憲,也別叫他什么舅舅了。人家如今,可算是你的假父呢!”
其余人再大膽,也不敢像他那樣毫無顧忌地說,訕訕地都啞了下來。
一片寂靜中,劉肇攥著自己的袖子,澀然地問,“什么...什么假父......”
太原王說順了口,還要再回。但與他交好的堂弟都鄉(xiāng)侯劉暢,眼見著劉肇面色慘白,拉了他袖子一把。太原王想那畢竟是自己的侄子,又是小皇帝,心中可憐他,哼了一聲說,“陛下回去問問你母后吧。”說完,也不告退,就轉(zhuǎn)身出了殿。
其余朝臣要不是竇憲的擁躉,心知劉肇只是主上的傀儡,何況他又這么年幼,能在皇座上待幾天?要不就是酸腐文臣,見不得少主當(dāng)國。一個個也都不恭不敬的,草草地俯了身拜倒,就告退出去了。
留下劉肇孤零零地站在皇座邊上,手指緊緊地攥住了皇座。
而出了殿門的劉黨,到底忍不下心中之氣,快步追上了竇憲,叫道,“喂!”
竇憲回過身,見是這個素有腿疾的王爺,輕蔑地說,“有何指教?”
他的神態(tài)敷衍而隨便,劉黨看著心里冒火,指著他道,“竇伯度,我告訴你,不要以為有太后包庇著,你就能驕橫宮掖,自以為是!”
他說的這些話,實在都是老生常談,竇憲一早就做好了被人譏之以口的準(zhǔn)備。因此聽了也沒什么反應(yīng),平淡地轉(zhuǎn)過了身體,就想走。
但太原王見他不理會自己,心中惱意更深,在后罵道,“你以為自己是什么?不過就是嫪毐之流,以色侍上之人!你以為你是靠的什么,做到了今天這輔政侍中的位置?還不是靠你那好表妹出賣色相!”他刻薄地笑了起來,“哦,不對。她也沒有色相。記得在先帝的后宮里,她十年都默默無聲呢。真沒想到啊,這樣的女人,一到先帝薨逝,居然玩的這么瘋!”又說,“你們和民間的奸夫淫婦有什么區(qū)別?不明不白地弄死了人家家主,霸占別人的產(chǎn)業(yè)......”
他的嗓門極大,像一把刀子似的,刮擦著人的耳膜。又牽扯到不少宮闈之事,滔滔不絕。許多朝臣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聽。
竇憲緊緊地咬住了牙,激烈的情緒在心底翻涌。
都鄉(xiāng)侯劉暢眼見著他神色駭人,忙拉住太原王道,“好了好了,宮門前說這些,沒的叫人看了天家的笑話。”
“這話才是好笑呢。”太原王怒聲道,“他們做得出,還怕我說么?”
劉暢嘆了口氣,對著周圍的朝臣們道,“好了好了,都走吧!太原王這不過都是氣急了的糊涂話,你們一個不許往外亂傳!”又溫言地對竇憲道,“大家都是表親,何況如今一同在朝為官。些微摩擦,伯度你聽過也就罷了吧。”
竇憲也知此事只能這樣帶過。不然如何?和劉黨大吵么?轉(zhuǎn)身而走。
但當(dāng)快離開宮門時,他隱約聽到劉暢在勸劉黨,“...那種社稷大害,將來自有天收,何必你去出頭呢?還說那樣的話......”
竇憲驚痛地回轉(zhuǎn)過身體。
劉暢還在絮絮叨叨地勸著劉黨,一邊帶著他往外走。一幅正義的嘴臉。
竇憲看的冷笑起來,重復(fù)著“社稷大害”幾個字,唇間露出了一絲冷笑,握緊了拳頭。
劉黨與劉暢于這晚,被殺于家中。
那時候他們倆正聚在太原王府里開著宴飲。不想殺人的強盜們竟無聲無息地進入了王府。甚至毫不避諱那是王宅,帶著人就沖了上去,找到一王一侯,手起刀落。
旁邊的舞姬還沒從生人闖入中反應(yīng)過來,便有鮮血濺到臉上。過了好一會兒,一直到那群強盜訓(xùn)練有素地放下刀刃,翻墻而出,舞姬們才尖叫逃散。
事情半夜就鬧的轟轟烈烈。小半個京城的人堵在太原王府前看熱鬧。京兆尹半夜從床上被喚醒,匆匆趕了過來,又是指揮著人包鎖現(xiàn)場,又是著人清空來看熱鬧的百姓們。
做完這些,他步履匆匆地進了王府內(nèi)。舞姬、樂師、丫鬟們都抖抖索索地被提了出來,跪在一起,見他來,紛紛道,“大人......”
他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讓他們分敘殺人事。那些女人們哭哭啼啼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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