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處置
僵持間,一個淺碧色的身影慢慢地走下了樓,福身喚,“二哥。”
竇憲見到她,語態緩和了一些,“阿芷,你怎么來了?”
竇芷懇切道,“來代阿篤給二哥、四妹妹賠罪。”說著,后退一步,咬牙跪了下來。
竇憲忙扶起她,“這不干你的事,快起來。”
竇芷沉下身子不肯站起,“我和阿篤是一母同胞,他做事不光彩,我心里也愧疚。只盼二哥代四妹受我這份歉意。”說著,流起淚來,在地上砰砰地磕了幾個頭。
竇憲見了,不由地在心里惋惜。
二房的三個兒女里,竇螢因是頭胎,竇篤則是最小的、唯一的兒子,兩人很得尚夫人鐘愛。唯有竇芷,排行不上不下的,性情又文靜,一向和她母親、兄姐處不來,幾次被他們說是“不像我們這里的人”。
倒是竇憲很欣賞她,有時候給履霜買東西,也會隨手給她準備一份。所以如今見她出來替竇篤賠罪,心中不由地有些軟,“你這又是何苦?”
竇芷哀求道,“不敢求二哥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諒阿篤。只求二哥細想,打殺了他事小,事情鬧大,壞了四妹妹的名聲就不值當了。我回去一定好好說他,親自扭了他去給四妹認錯賠禮。”說著,又在地上碰起頭來。
竇憲一面是不忍,一面是也曉得厲害。誠如她所說,履霜的名聲要緊。但心里總咽不下那口氣,所以遲遲沒有回她。竇芷也不敢催,仍舊流著淚叩首。
而在房內聽了半晌的尚夫人見這狀況,再也忍不住,推門出來罵道,“你這個不要臉子的蹄子!好好的侯府姑娘,跪著給小娘養的賠什么罪?!”
竇芷的臉一下子白了,攥著竇憲的袍角求道,“二哥,我娘魔怔了...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
話還沒說完,尚夫人便劈面給了她一個嘴巴,“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東西!”回身也給了瀲秋一下,“幸而我貼著門聽了,不然還不知道呢!居然兩個人合起伙來,把我的東西胡亂許人。這也就罷了。竟敢打著你弟弟的名號跪著求人...”絮絮地罵了許多。直把竇芷臊的滿面通紅,伏在地上低低哭了起來。
竇憲看不過眼,隨手拉起竇芷,扯到一旁,對尚夫人道,“嬸嬸不必罵阿芷來臊我。她為人正派的很。嬸嬸有功夫,不如留著多教導竇篤吧!”
尚夫人幾乎氣的仰倒。心中原還存著一份怯弱之心,聽了這話也一下子蕩然無存了,“讓我去教導篤兒?哼,我知道你,今兒來是為那小娘養的抱不平。怎么,親她幾下很大的事么?她本就是謝府里不要,甩給我們家的。篤兒看得上她,那是她的造化!”
竇憲聽的太陽穴突突亂跳,打斷道,“竇篤什么樣東西?居然敢說造化?嬸嬸快別往他臉上貼金了。我也不愿和您吵,您只說今日愿不愿還履霜公道吧!”
他逼迫甚急,惹的尚夫人心頭之火燃燒更烈,“公道?阿螢的事,我又跟誰去討公道呢?”
竇憲厭惡她胡攪蠻纏,拂袖道,“竇螢自作自受,嬸嬸別說自己不清楚。”再也不耐煩與她多話了,使了力氣推開她,便往內走。
尚夫人半是氣半是驚慌,跟在后面罵他,“你這個天雷劈腦子的!正經的弟弟不幫著,倒為個外人來鬧。你叔叔死了的陰靈在天上看著你呢!”
竇憲不聽,只是一間一間地翻找。終于,在最里頭的一間房內找到了瑟瑟發抖的竇篤。
他見竇憲進來,嚇的屁滾尿流,癱在地上求,“哥,我一時灌了黃湯,再不敢了。”
竇憲也不同他多說,只是上前去,把隨身的短劍拋給他,“哪只手碰的她,自己剁了,別叫我動手。”
竇篤嚇的只是喊哥,跟進來的竇芷在一旁嚶嚶地哭著,尚夫人在旁厲聲大罵,“你哥早就叫那小娼婦灌了迷魂湯了,你還求他?”
一句話令竇篤振奮了精神。轉了臉色,恐嚇竇憲道,“我勸你,別把我逼太急。”
竇憲氣極反笑,“哦?”
竇篤強撐著道,“反正有這一場鬧,你也夠了,我也不想再提舊事...大家各自放下為好!若你還放不下,少不得我要掙個魚死網破了!”
竇憲“哦?”了聲,問,“你倒說說,怎么個魚死網破法?”
竇篤指著快雪樓的方向道,“你再敢鬧,我便同大家講是她勾引我,我們早有了私情。這次不過是碰巧被人看到,她臉嫩,這才扯謊說是我強她。到時你且看大伯怎么處?少不得把她給了我。竇憲你要想看她在我手里挨苦,今天只管再...”
他的話驟然停止了。
竇憲毫無預兆地蹲下了身,伸指點住了他的穴道。
尚夫人沖上來問,“你干什么...”
竇憲看也不看她地捏住了竇篤的下頷,伸手把他舌頭拖了出來。旋即隨手撿起地上短劍,將那根舌頭齊根斬斷,“...我等著你說。”
伴隨著他這句話,竇篤嘴中的鮮血混著唾液噴涌而出。尚夫人眼睛一翻,昏了過去。竇芷和門外的丫鬟們尖聲大叫。
竇憲絲毫不理會,只是嫌惡地看著自己的手,“嘖,好臟。”
內室不斷傳來咿咿呀呀的沉悶呼痛聲。伴隨著醫師們焦急的大喊,“三公子別掙,在上藥呢!”“去換水!”“再拿止血散來!”
竇憲沉靜地等在房門外。
尚夫人則在一旁哭的死去活來,揪著他直罵,“你這個五鬼分尸的東西!這么對你親堂弟!成息侯府要被你毀掉啊。你叔叔死掉的陰靈容不得你!祖宗也容不得你!”一邊哭罵,一邊揚手打他。
竇憲不耐煩地把她摜在了地上,對竇順道,“把她拉走。”
竇順戰戰兢兢地應了聲,走過去攙扶。沒想到有腳步聲傳來。他抬頭一看,是成息侯。動作不由地停滯了。尚夫人趁機哭著奔了過去,披頭散發道,“表哥!你要為篤兒做主啊!”
成息侯一反常態地沉下了臉色,沒有扶她,也沒有看竇憲,只讓竇陽明去叫醫師出來,問怎么樣?
醫師抖抖索索地回,“血暫且還沒止住...但,但稍后可以止住!只是舌頭,舌頭...將來怕是和天啞無疑了...”
尚夫人悲呼一聲,搶地大哭,“二爺!二爺!你年輕輕的沒了,拋下我們母子幾個。一個兩個都被人算計沒了。二爺!二爺!”又去拉扯成息侯,求他做主。
成息侯略面無表情,“我只問你,竇篤非禮履霜,可是真的?”
尚夫人愣了一下,隨即嚎啕大哭,“這都什么時候了,表哥你還問這個!那個小娘養的,碰她幾下怎么了?”口中辱罵不絕。
成息侯忽然劈面一個耳光打了下去。
他一向是最溫和的,別說動手,狠話都很少說。尚夫人一下子被嚇壞了,捂住臉抽抽噎噎地住了哭聲。
成息侯淡淡對竇陽明道,“她瘋了。”
竇陽明驚了一下,隨即默然稱是,捂著尚夫人的嘴拖了她下去。她半是驚疑半是不死心,咿咿呀呀地在叫,胡亂揮舞地想要掙脫桎梏。而一門之隔的竇篤也在發著類似的聲音。
竇憲心頭不由地浮上詭異的感覺,他打了個寒戰,看向他父親。但見對方恍若未聞,冷冷只道,“阿芷呢?”
竇憲剛想說“在里面”,便反應過來他父親為什么要這么問。忍著心頭寒意,結結巴巴道,“爹,阿芷和竇螢竇篤他們不一樣。”
“可他們是一母同胞。”成息侯漠然道,“難保日后不會危害履霜。”
竇憲心中一震,勉強笑道,“爹,履霜現在被嚇病了。爹只當為她積福吧,別再見血了。把阿芷好好看起來,也就是了。”
成息侯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竇陽明欠身,“三姑娘得了癡病,在下回去會派醫女好好伺候她的。”
成息侯渾不在意地“點點頭,又緩緩說了四個字,“...人多口雜...”
竇憲上前一步,低聲遲疑問,“...殺?”
成息侯眉睫不抬,“交給你。”
他輕輕的幾句話,便是尚夫人母子幾個尊榮的終結,幾十個丫鬟的鮮血。
竇憲倒不可惜她們,只是覺得父親今日大異往常。從前因二叔早逝,他一向是最包容二房的。又生性溫和,對府中婢女從來寬待。今天卻...他忍不住低聲說,“我本以為,今日這樣私自做主,傷了竇篤,一頓打是逃不掉的...”
成息侯淡淡道,“他死有余辜。你只剁了他的舌頭,這還是輕的。”面上泛起嫌惡神色,也不耐煩多呆了,拂袖出去了——大約還是回快雪樓去看履霜了。
留下竇憲看著他的背影出神,好半晌抬袖才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流言一向是世上最快的東西——何況有人有意散布。很快京師便都知道了成息侯府三公子失掉舌頭一事。
一些好事者不由地關注起成息侯府的動態:
聽說府內大開殺戒,把三公子、他胞姐和母親身邊的妙齡婢女盡數打死...
那個溫和的成息侯,這次居然對受了傷的侄子不聞不問,只是派了醫師去照料...
二房的尚夫人目睹兒子的慘劇,瘋了,成日介地拿著釵子在空氣中亂劃,“我殺了你個小娼婦...”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有和侯府管家沾親帶故、知曉內情的人,偷偷出來說:那三公子素日仗著侯府之勢,將自己身邊、他母姐處的婢女婦人都淫遍。那些女子不堪受辱,哎,這次就趁著他睡著之時,合謀用黃綾布將他綁縛住,割去了他的舌頭,“還聽說,連那個也被斬斷了...”
流言傳開,眾人都咋舌,“怪道成息侯府不報官呢,這種事哪里說的出去?”“可憐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們了...被人玷污已夠可憐的了,又要被打殺...”
閑話越傳越廣,自然也離真相越來越遠。到后來,甚至演變成了三公子在外偶遇一女子,色心大動下帶她回府中金屋藏嬌。不想佳人竟是狐仙鬼魅之流,趁著他睡著,偷偷吸他精氣。被他發覺后,惱恨下咬斷他舌頭脫身...
各色謠言都有理有據、活色生香。
成息侯府知道,也懶的出面彈壓。如此,這事便成為了京師之人茶余飯后的一樁消遣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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