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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1.0.5


  錦月坐了會(huì)兒才發(fā)現(xiàn)孩子不知何時(shí)不在屋里了,回眸問阿竹:“小黎呢?”

  阿竹:“小皇孫說去殿外走走,好像去找太子殿下了。”

  錦月點(diǎn)頭了然。或許真是父子天性,小黎一日不見弘凌就想得很。

  思及此處,錦月也就沒有去找,免得見到弘凌尷尬。

  景瀾殿的廣場,小黎在正殿外等了好一會(huì)兒,都沒等到弘凌,便想著去景瀾殿門外等等看。

  小家伙剛在殿外的花壇坐下,便聽旁邊一圈兒奴才提著打燈籠,把院子照得通明透亮,幾個(gè)孩子正在那兒玩投壺——

  “我投進(jìn)了!”

  “哇豐斗你好厲害啊!”

  “容承也很厲害嘛……”

  ‘投壺?’小黎伸著脖子往那邊望了望,立刻來了興趣,便想著過去看看。

  其中幾個(gè)孩子,是豐斗、雪寧和總跟在雪寧身后如婢女般地青裙子小姑娘,另外還有幾個(gè)晚宴上看見的孩子。

  ‘有豐斗!算了,還是不玩了。’小黎心說,轉(zhuǎn)身往回走。

  那處,七八個(gè)孩子中豐斗個(gè)子最高,他八歲了,身體已經(jīng)開始抽條,皮膚白白的又長得高,金素棉將他收拾得很是妥帖,穿著淺色云紋緞子衫,頗有些小小的玉樹臨風(fēng)感。

  豐斗無意一眼望來,就看見了小黎,臉上贏了比試的笑容立刻僵住了,想起這些日子宮人們紛紛那他們二人作比較,說他來自民間、出身低微,沒小黎尊貴,他就滿肚子火氣。分明他之前就是個(gè)奴才而已……

  見豐斗出身,雪寧循著他視線看去,正巧看見小黎,于是立刻笑了笑指小黎和豐斗說:

  “豐斗,那不是你太子義父的長子嗎?今晚你不在芙蓉殿你不知道,連威嚴(yán)的太皇祖母都親自抱了他呢,太皇祖母都沒有那么當(dāng)眾夸贊過我、抱過我。”

  豐斗臉色更不好看,這群孩子都去過芙蓉殿,就自己沒去過,只覺深深的屈辱。‘義母也因他們母子而愁眉不展,他這做兒子的怎么也要出口氣。’

  思及此處,豐斗收了收不高興,朝小黎跑來,一擋——

  “小黎,過來一起玩吧!你是義父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弟弟了,往后我?guī)阃妗!?br />
  豐斗說著硬是扯了個(gè)逼真的笑容。

  小黎打量了他的面容幾眼,略思索從豐斗身邊繞過,冷冰冰道:“不玩,我和你又不熟。”

  “唉你!”豐斗覺得小黎的語氣有點(diǎn)兒掃自己面子,熱臉貼冷屁股似的,到底還小沉不住氣,笑容立刻就沒了,黑了臉。

  雪寧快步上來在小黎面前一擋,態(tài)度比起從前的倨傲好了很多:“小黎一起來嘛,人多才好玩兒,走啦走啦!”她嬌俏地拉小黎的胳膊往圍著一圈兒燈籠玩投壺的地方拖。

  豐斗眼睜睜看著心儀的小姑娘拖小黎走,心頭不高興,但想著接下來的事他又忍不住彎了彎薄薄的嘴皮,跟上去。

  除了雪寧和豐斗,另外還有五個(gè)孩子,都不超過十歲,聽雪寧說小黎得太皇太后賞識(shí),都興奮好奇的圍過來。

  這些男娃女娃都是各皇子、親王的兒女,個(gè)個(gè)穿著錦衣絲裙,身上要么戴著玉佩要么有金銀手鐲項(xiàng)圈,唯有一個(gè)瘦弱黝黑的小姑娘穿著泛舊的綠裙子,怯生生地朝小黎望了一眼,一只眼睛下有塊皮膚發(fā)黑,她低著臉顯然很自卑。

  小黎認(rèn)出她,幾個(gè)月前他路上碰見這小姑娘在哭,一問她就跑了:“原來你也在,上回沒來得及問你名字,你叫什么呀?”

  雪寧不高興,說了個(gè)“別理她”,然后就拉小黎去取箭。

  豐斗先一步拿了三只遞給小黎,自己留了三只:“喏,給你,咱們來比試比試各投三支,看誰投得好。”

  小黎正好奇那綠裙子小姑娘,隨手接過豐斗的羽毛箭一丟:“好,你贏了。”

  豐斗氣得不輕,他分明是敷衍,于是道:“誰輸了誰鉆胯!”

  他這話一出,幾個(gè)孩子都又吃驚又興奮。

  宮里規(guī)矩多,人人活得小心翼翼,當(dāng)然沒有鉆胯這樣“刺激”的先例,豐斗從漠北民間來,民間男童頑皮,鉆胯、打架都是平常的事。

  小黎眉宇間隱隱有弘凌的影子,這樣一冷臉看人,更像了幾分。

  豐斗破罐子破摔:“怎么,不敢嗎?”

  他揚(yáng)了揚(yáng)小下巴,攤手把三支羽毛箭送上,豈料小黎抓過羽毛箭三支,一起一丟——

  竟全中!

  雪寧崇拜:“哇!小黎,你,你好厲害!”

  豐斗驚得臉色發(fā)白,沒想到矮他一頭的小黎竟然如此厲害,三支一次全中。

  其實(shí)這得歸功于蕭青楓陪練教導(dǎo)的功勞,小黎都跟著這舅舅學(xué)的。

  雪寧對綠裙子小姑娘倨傲道:“去,把箭撿過來給豐斗公子。”

  綠裙小姑娘怯生生去撿了箭,雙手遞給豐斗。

  豐斗卻只中了一支。

  別的孩子就開始興奮起哄——“豐斗公子你輸了,是不是要鉆太子皇孫的胯呀?”“是啊……”

  豐斗白著臉,眼睛里眼淚打轉(zhuǎn)。

  小黎瞥他一眼:“行了,我不要你鉆。”

  雪寧失望:“為什么呀?”

  小黎:“娘親說,若與小人比高低,是折辱了自己。我若要他鉆,我豈不是和他一樣了嗎。”

  小黎師從澹臺(tái)大儒,又有錦月時(shí)而提點(diǎn),耳濡目染了不少道理,這些孩子都是皇家子弟,學(xué)過是非理論,當(dāng)即不由刮目相看,越發(fā)青睞小黎,不再如之前那么親近豐斗。

  雪寧親近地拉小黎一起玩投壺,幾個(gè)孩子熱鬧地玩起來,唯有綠裙子的小姑娘一直被雪寧使喚著撿羽毛箭,因?yàn)閹缀⒆油娴脮晨欤瑏G得箭多。

  小姑娘漸漸跑不動(dòng)了,慢下來,也顧不得遮擋臉上黑疤。

  “呀,雪寧妹妹你怎么有個(gè)這么丑的奴婢?”

  “我們王府的燒火丫頭都比她好看。”

  雪寧臉上掛不住,嘟著小嘴兒一推綠裙子小姑娘:“你走開,別在這兒礙眼,不要你撿了!去那兒站著,不許動(dòng)。”

  有孩子問是誰,雪寧頗自得道:“她是我的庶妹,生來臉上就有疤,她娘親嚇得自縊了,我見她可憐才帶著她的。”雪寧一看她臉上的疤痕就煩躁:“走遠(yuǎn)些,不然不帶你來玩兒了。”

  小姑娘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臉上的疤默默流淚,垂頭走開,卻忽被拉了手——

  小黎牽她手,笑著說:“我跟你玩,走吧。”

  見小黎拉她庶妹走遠(yuǎn),雪寧一急,讓小黎站住,可小黎根本不理,雪寧跺腳,又生氣又失望,別的孩子都忙圍上去,安慰她,逗她開心。

  景瀾殿偏殿里,錦月見小黎半晌沒回來,正想和阿竹出門去找,小黎就拉了個(gè)小姑娘回來。

  錦月倒是吃了一驚,問小黎小姑娘的身份,小黎仿佛也不知道,拉拉小姑娘衣袖,溫和說:“你叫什么名字?放心,我娘親很溫柔的,別怕。”

  錦月見小姑娘垂著頭哆哆嗦嗦,怯懦得很,身上也滿是灰塵,恍惚看見了兒時(shí)的映玉,不由一怔。

  錦月讓阿竹端了兩碗“桂花醪糟涼糕”來,一碗給小黎,一碗給小姑娘。

  她起先還不敢喝,可聞到?jīng)龈庀阄丁⒂忠婂\月溫柔和藹,就端著碗吃起來。吃罷了她才少了些害怕,看了眼錦月,輕輕擦了擦嘴巴,雖怯懦卻很禮貌地說:“謝謝娘娘……”

  小黎拉她手兒:“我說吧,我娘親很好的。你以后就多來我們這里,不要和他們玩了,他們就會(huì)欺負(fù)你。”

  錦月這才看清小姑娘眼睛周圍有塊二指寬的黑胎記,好好的模樣,給破了相。

  送走了這小姑娘,錦月讓阿竹打聽過,才知道竟然是弘實(shí)庶出的二女兒,名喚青澄。

  山中夜里涼爽,錦月讓牽過被子將小黎蓋好,孩子已經(jīng)睡熟了。

  阿竹邊用紈扇給小黎扇風(fēng),邊嘆息說:“那孩子也是可憐。彼時(shí)六皇子還是太子,她生母本是得寵的成昭訓(xùn),結(jié)果生了有黑疤的女兒后被彼時(shí)的太子妃說是妖魔附體不詳,六皇子怕危及太子之位,就暗暗賜死了成昭訓(xùn)。”

  錦月輕輕抬手讓阿竹不必扇了,也嘆惋道:“這深宮中,還有多少可憐人。如此一想,我生來健康周全,還有什么好去怨懟上蒼……”

  想起那可憐的小姑娘,錦月心中因?yàn)閮苑獾牟豢欤财綇?fù)了些。這世上有太多天生不幸的人,自己生而健康,有什么權(quán)利和立場去不怨懟命運(yùn)。

  弘實(shí)的妃子錦月曾經(jīng)有過耳聞,正是蕭家被抄斬后,頂替爹爹丞相之位的楊丞相之女楊曼云。從前她便聽聞過她,是個(gè)嬌生慣養(yǎng)的驕縱大小姐。

  楊丞相與太尉尉遲云山走得極近,前陣子被提來頂蕭家滅門之案兇手的大司農(nóng),便是二人的黨屬,不知這楊丞相又在當(dāng)年蕭家的冤案里起了什么作用。

  錦月上床歇息,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里忍不住回想夜晚芙蓉殿的事。手腕上的赤金蓮紋手鐲仿佛手銬,將她緊緊拷住,讓人心慌。

  直到接近三更,才聽著行宮了的夏蟲鳴叫,沉沉睡過去。

  **

  或許是山中涼爽,這四五日錦月倒是睡得香甜。

  自從來的頭日晚上在芙蓉殿“出了風(fēng)頭”,她便能少出門就少出門。金素棉就住在自己對面的殿閣,免得對上生事端。

  昨夜下了一場雨,涼爽下來,今年暑熱退得快,明日便要啟程回宮去了。

  門吱嘎聲輕響,阿竹臉色嚴(yán)肅進(jìn)門來:“姑娘,太子妃娘娘的婢女寶音來求見。”

  阿竹話音還沒落,門口就鉆進(jìn)來個(gè)淺水綠撒細(xì)花侍女裙的宮婢,她行了個(gè)禮朗聲說:

  “蕭姑娘,我們娘娘讓你收拾收拾,皇后娘娘在寶豐齋設(shè)了茶會(huì),請隨行女眷去賞花品茶。”

  錦月剛張口要說話,那婢女又打斷說:“本來皇后娘娘是只請各殿的女主子,蕭姑娘并沒有資格前往,但我們娘娘念在蕭姑娘生育太子長孫的功勞上,才讓姑娘同行見見世面……”

  這名叫寶音的婢女是金素棉從大漠帶來的心腹,她說著頗有些得意。

  錦月平靜的看了她一眼,后來便自顧自抖了抖袖子,收拾針線碎布給小黎做棉襪,恍若未聞。

  那婢女跪在地上半晌沒得回應(yīng),有點(diǎn)兒急了,又撿了剛才話中的精髓重復(fù)了一遍。

  錦月卻連看都不看她了,讓阿竹過來剛忙理絲線,主仆倆全然視她如空氣。

  寶音跪得膝蓋有點(diǎn)兒發(fā)麻,想走,可又怕錦月到時(shí)不去說沒聽見,自己落個(gè)傳話不利的罪名擔(dān)待不起……

  寶音咬了咬唇糾結(jié)許久,膝蓋發(fā)麻受不住了,才磕下頭貼地,軟聲道:“蕭姑娘,皇后娘娘寶豐齋設(shè)茶話會(huì),敬請姑娘一定出席。姑娘是去,還是不去,請您應(yīng)個(gè)聲兒吧。”

  錦月手一頓,這才俯視寶音:“好,我知道了。回去告訴你們娘娘,我去。”

  那婢女一瘸一拐走后,阿竹掩上門忍不住捂嘴笑出來,回頭對錦月道:

  “姑娘真是聰敏,沒多說一句話就將她整治了。看她趾高氣揚(yáng),全然沒個(gè)做奴才的樣子,也是活該。”

  錦月微微莞爾,笑不達(dá)眼底。“我只是確實(shí)不想理她。”

  連婢女都這般火氣,可想而知金素棉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她定會(huì)阻撓弘凌冊封自己,如此,她倒該感謝她了。

  *

  在寶豐齋的茶話會(huì)上,錦月見到了弘實(shí)的妃子,楊曼云,她和別的宮中美人一樣,姿容艷麗、身段窈窕,眉宇間隱約有掩不住的刻薄、倨傲之色。作為廢太子妃,她心中大概和弘實(shí)差不多一樣不忿。

  百花圍繞的小園子里,擺了十多張暗朱色竊曲紋小方幾,上頭擺放時(shí)令瓜果,各色各式的點(diǎn)心和紫砂茶具,一旁楠竹席上鋪了絨毯,跪坐著一眾美人。

  首位上是皇后,弘允的母親。

  小姜后和弘允長相頗有些相似。她身著朱色緞子,滾金線的百鳥朝鳳紋拖地長裙,如云烏發(fā)梳作高髻,雪面黛眉,容貌秀絕,簪著展翅金鳳、東珠步搖,舉止端莊溫婉,頗有母儀天下之風(fēng),雖已近四十,卻比之在場的兒媳們毫不遜色。只在微笑的時(shí)候眼角才爬上些許紋路,如明珠上蒙的薄塵。

  錦月不禁微微失神,這是第一次這么近的打量弘允的母親。果然是非同凡響的美人。大小姜后是孿生姐妹,長相一模一樣,難怪皇帝那般深愛大姜后、憎恨弘凌,如此佳人懷著孩子殞命,只怕都會(huì)遷怒……

  姜瑤蘭放下喜鵲紅梅茶杯,朝錦月看來:“錦月可在?”

  錦月忙出列跪在中央,答話。

  姜瑤蘭溫柔一笑,輕語讓她起來。“皇孫可還好?山中寒涼,晚上記得蓋被子,別涼著孩子。”

  錦月:“多謝皇后娘娘關(guān)心,錦月謹(jǐn)記了。”

  一側(cè),金素棉跪坐在小方幾后盯著錦月幾乎咬破了唇,只覺當(dāng)眾被人十幾道目光羞辱一般,卻不得不忍受著。教養(yǎng)孩子本是她的責(zé)權(quán)……

  姜瑤蘭:“上回芙蓉殿中本宮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孩子就格外喜歡,太子可就這么一個(gè)兒子,不能有閃失。錦月,你教養(yǎng)皇孫責(zé)任重大,可別辜負(fù)了太皇太后、皇上和本宮對你的期望。”

  “錦月定當(dāng)竭盡所能,照顧好小皇孫,皇后娘娘且放心。”

  小姜后雖是弘允的母親,可錦月卻不敢掉以輕心。因?yàn)榛屎蟮哪锛乙蛔澹c太子一黨是死對頭。

  姜瑤蘭溫溫和和一笑,抬手讓貼身侍女親賜了錦月一壺信陽毛尖。

  錦月松了口氣,謝恩受了,卻聽皇后溫柔的聲音含了絲冷意說:

  “五年前本宮本想收你當(dāng)兒媳,沒想到你還自有主意。往后居在東宮,就好好過日子吧,別有事沒事往尚陽宮去了。”

  柔柔的一句話卻如當(dāng)眾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錦月臉上。錦月臉色一白,那“自有主意”分明是指她未婚生子,而后那關(guān)于尚陽宮的話,分明是警告她別朝三暮四去招惹弘允。

  錦月當(dāng)眾受辱,微微咬唇,神色平靜答了諾,余光瞥見金素棉眼中有幸災(zāi)樂禍,臉上也恢復(fù)了些血色。另一邊的廢太子妃楊曼云,將她與金素棉的不和看在眼里,一臉袖手旁觀、看她們窩里反的笑模樣。

  ……

  茶話會(huì)散后,回來的路上不想恰好碰上弘允和七皇子、九皇子從路那頭過來,別的皇子妃都看錦月,錦月不由尷尬,卻也硬著頭皮和弘允不疾不徐行了禮,才別過。

  一路錦月咬唇不語,快步回到景瀾殿,砰地關(guān)上門,氣喘吁吁,胸口窒悶才稍微緩解。

  弘凌等在屋中,被忽然的動(dòng)靜嚇了嚇。“你……將門關(guān)上做何?”

  錦月聞聲一抖,這才看見殿中央圈椅上正襟危坐的男人,黑緞九章紋太子便服,銀灰色發(fā)帶鑲著寶珠,清俊地臉在這黑灰二色的襯托下更顯得如覆了層薄霜般清冷,只是這會(huì)兒見她砰地關(guān)上門有些“誤會(huì)”地疑惑。

  竟是弘凌!

  錦月忙回身嘩啦打開門,免得讓人誤會(huì)孤男寡女在屋中……令人浮想聯(lián)翩。

  平順了下呼吸,錦月才垂首道:“不知太子大駕,錦月唐突了。”

  半晌沒得到回應(yīng),而后眼下的地面便來了黑緞袍裾和同色系的云靴。

  弘凌走到了她跟前,帶來的涼風(fēng)輕輕撞在她臉頰上,不香,卻是一種屬于男人的干凈、冷冽氣息。

  “跟我還這樣客氣做什么。過來坐吧。”

  錦月諾諾跟在他身后,去圓桌邊,弘凌隨意瀟灑地坐下,她卻不想坐他旁邊,就站著。弘凌看了她一眼,也不強(qiáng)求,“這幾日我一直忙著應(yīng)付,沒來得及詢問你冊封的意見,明日就要回宮了,你看有什么想法告訴我,我好寫進(jìn)折子里。”

  錦月從他耳側(cè)整齊的發(fā)際線別開眼睛,看地面:“你知道我的想法,又何必問我。”

  弘凌身形一頓,心知錦月是說不想當(dāng)東宮姬妾,眸子沉了沉,想起心下那個(gè)糾結(jié)了數(shù)晚上才下的決心,便什么心結(jié)都疏散了。只等兆秀和馮廉將金家的軍事要?jiǎng)?wù)接過來,他便可以給她名分。

  思及此處,弘凌輕輕放下茶杯,看見自己手背上那條蜿蜒的刀傷疤痕,也不覺厭惡了,朝莞爾錦月道:

  “也好,那我便再拖一拖。你……”

  弘凌望了眼空空的小床——孩子出去玩了,不在。

  “你好好照顧咱們的孩子。”

  咱們的孩子。錦月心中微動(dòng),似有一種暖意和歸屬感,從心田升起。

  等她抬頭,弘凌已經(jīng)大步走出偏殿,陽光落在他身上暈出一片耀眼的華彩,仿佛那男人整個(gè)人都在微微發(fā)光。

  **

  今年秋雨破天荒地提前到了,從芙蓉苑行宮回來的路上淅瀝瀝一直下,去了地皮的熱氣,人也不覺少了毛躁。

  剛回漪瀾殿,康壽殿的總管內(nèi)侍方明亮,就領(lǐng)著一隊(duì)太監(jiān)、宮女,端了金銀寶物來賞賜錦月母子。

  然而除了漪瀾殿,另一處也在行賞賜……

  “太后娘娘懿旨,江昭訓(xùn)行宮之行照顧哀家湯藥,事無巨細(xì),很是妥帖,特賜玉如意一雙,寶珠一盒,雪參一只……”

  靈犀殿,映玉跪在殿中,見宮女太監(jiān)魚貫而入,寶物琳瑯,冷冷清清的靈犀殿立刻生機(jī)活現(xiàn)起來。

  “江昭訓(xùn)謝恩吧。”

  映玉欣喜難耐,盈盈磕頭:“謝太后娘娘恩賜,映玉日后定更加仔細(xì)地侍奉太后娘娘。”

  太監(jiān)笑呵呵,無比客氣,映玉在東宮受盡冷眼,得此禮遇不由有種出人頭地之感。

  這一刻,她等了太久了!

  送賞的人離開后,映玉滿目欣喜的眼淚,擦淚啼哭,看看玉如意又看看雪參,而后捧著姜雉的手,激動(dòng)道:

  “姜姑姑、姜姑姑,我在宮中熬了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賞賜……往后是不是再也沒有人會(huì)隨意踐踏我、欺負(fù)我了……”

  姜雉同樣喜極欲泣,拿袖子替映玉擦眼淚:“是啊,二小姐。往后再也沒有人敢隨意欺負(fù)你了。”

  映玉笑中泛了絲苦味,夾著些許冷意:“你說得對,我真不能靠姐姐了。若我聽她的話乖乖呆在靈犀殿,又豈能得這些榮耀……”

  姜雉拍她手,說起錦月便隱隱含恨:“大小姐是怕你搶了太子,只有二小姐你才會(huì)單純的相信她的話。指不定,她根本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刻意……”

  她沒在說下去。

  映玉倒抽一口涼氣,而后含怒看姜雉:“你沒有事實(shí)證據(jù)就不要說這樣的話。雖然往后我與姐姐各走各路,但我也不想仇恨她。”

  這時(shí)巧芝來說:“夫人,您的姐姐蕭姑娘來了。”

  姜雉給了映玉一個(gè)不見的眼神,映玉抿了抿唇,別開臉:“讓她回去吧,告訴她,我不會(huì)再見她了。”

  錦月沒見到映玉,縱然心中奇怪卻也無法與她溝通,只能作罷。

  ……

  自在行宮,小黎受太皇太后喜歡,又在幾孩子中露了手投壺,雪寧便對他生了親近之意,硬是央求小黎再幫他挖幾根草藥,她拿暖香丸與他交換。

  這是回宮后的第三日,雪寧約了小黎在中庭花園邊的小壩子交換。

  小黎把洗干凈包好的草藥遞給雪寧,冷語說:“這是最后一次和你交換了,我現(xiàn)在要讀書、習(xí)武,沒時(shí)間挖草藥幫你了。”

  雪寧卻也不在意,遞給他冷香丸,嬌俏道:“那可不行,我要幫我娘親爭寵,爹爹如果每日來喝藥,就能看見我娘親了。你就當(dāng)成全我一片孝心嘛。”

  她拉小黎的衣袖晃了晃,雪寧是所有皇孫女中最先得公主封號(hào)的,自是從小眾星捧月,誰都寵著。

  小黎面無表情拉回自己袖子:“你如果真有孝心,就應(yīng)該自己去挖,而不是讓我給你挖,騙你爹爹和娘親。”

  “秦小黎!”雪寧氣得小臉兒通紅,哼了聲,跺腳就走了。

  小黎也不在意,離開。

  郁郁蔥蔥的桃樹后,寶音走出來,望了望兩個(gè)孩子的方向,又撿起地上不小心掉落的幾片草藥葉子。

  她眼睛轱轆一轉(zhuǎn),計(jì)上心頭,哼笑了一聲匆匆趕回椒泰殿。

  ……

  金素棉正因太皇太后令冊封錦月,自己奪回孩子更加無望,丟人,而焦心抑郁,臥病在床。

  寶音窸窸窣窣,將方才在園中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金素棉聽得有些不耐:“別再和我說那的孩子,我頭都痛了……”

  寶音一急,忙說是將蕭錦月斬草除根的好機(jī)會(huì)。

  金素棉便讓她繼續(xù)說。

  寶音又是一陣窸窣,把一路上想到的計(jì)謀說了出來,卻把金素棉嚇得險(xiǎn)些滾下床來,斥道:“糊涂!六皇子憎恨太子殿下,如此,咱們豈不是幫著六皇子陷害太子么……”

  寶音:“可是娘娘,咱們要是不抓緊這個(gè)機(jī)會(huì),就要眼看著蕭錦月飛上枝頭了,到時(shí)候她又有長孫在手,娘娘就……”

  金素棉攥著絨毯,緊咬唇思量許久,才紅著眼下決心。

  “好,就這么做……”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以下幾位小讀醬的地雷,么么噠。(* ̄3)(e ̄*)

  21511916

  皓九川

  phoebe小包

  何曉茉

  九尾是路癡

  _梵梵zzz~

  謝謝每章留評論的小讀醬們,你們的支持是作者君最大的動(dòng)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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