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用過早飯安謹言便往丹青坊去了。

　　上午的云山鎮也是熱鬧的很，處處都是叫賣聲，雖然較為偏遠卻也算是個富饒的小鎮。

　　丹青坊的內堂，蕭進讓人準備好茶水點心便出去了，臨走前還有意無意的瞥了眼安謹言。

　　安謹言表面上雖不動聲色，心里卻是記著自己此番來的目的。待蕭進走遠了，便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旁邊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拈著糕點時不時往嘴里送去一塊的沈若白。

　　雖然正值夏日，屋子里卻似乎有些涼颼颼的，沈若白奇怪的環顧下四周，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謹言，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問問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安謹言尋了張椅子坐下，端起一杯清茶卻不品茗，看著茶葉在杯中沉沉浮浮。

　　沈若白目光有些閃爍，卻依舊強裝鎮定，輕咳兩聲，嬉皮笑臉：“那副丹青畫的不錯吧，我可是極少費心畫肖像呢。”

　　安謹言輕抿一口茶水，放下杯盞，盯著沈若白，手指在案幾上輕扣，發出嗒嗒聲。譏笑道：“如此倒真是我的榮幸呵。”

　　明明是諷刺的話，沈若白卻好像聽不懂似的，興致勃勃道“哪里哪里，謹言若是覺得喜歡，我改天再給你畫一幅。”

　　“那倒不必，若白你還是說說“冷面閻王”是怎么回事罷。”安謹言目光微冷的看著沈若白，倒也擔得起“冷面閻王”這四個字。

　　沈若白又是一陣輕咳，被安謹言看的毛骨悚然，東瞟瞟，西瞟瞟，喝了口茶水，然后想轉移話題。

　　“那個，謹言我們還是談正事吧，先商量怎么去那忘憂谷如何。”

　　“這是想轉移話題？”安謹言并不買賬，冷哼一聲，一語道破。

　　沈若白無法，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那不是因為蕭進沒見過你，我怕他認不出你么。”

　　“所以畫了我的肖像給他，還題字“冷面閻王，惜字如金”？”安謹言眼神凌厲，右手手指依舊在案幾上不停地敲擊。

　　本來題那些字也是一時意氣，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現在卻理虧。

　　初時不覺得，慢慢的聽著那不成曲調的嗒嗒聲卻越發的心煩意亂。可是這事又不好怎么解釋，絞盡腦汁胡謅了個理由，“還不是你從小就不愛說話，又愛冷著臉。”

　　“倒是我的不好了。”安謹言語氣平淡，可身上卻不停地散發著寒冷氣息。又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反觀沈若白則有些沉不住氣了：“我說安謹言你還有完沒完了，你當審犯人呢，不就一幅畫么，我又沒犯什么天大的罪過！”

　　“沒完。”安謹言頭也不抬，薄唇輕啟。

　　“……”

　　一時無人說話，屋子里靜悄悄的。

　　少頃，“那你想怎么著。”沈若白悶悶的，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見沈若白終于受不了了，安謹言勾了勾唇，“不怎么著。”

　　沈若白越發的煩亂，“謹言你就給個準話，想我怎么著吧。”

　　又喝了口茶，“你最近幾次三番捉弄玖玖是怎么回事。”

　　“哪里，不是玖玖她沒認出來我么，我就逗了逗她。”沈若白擺擺手。

　　“哦，小白？那不如我也逗逗你吧。”安謹言似笑非笑的看著沈若白，不咸不淡的道。

　　“咳咳，別呀。”沈若白被茶水給嗆住了，從安謹言嘴里聽到他叫自己“小白”，他實在是無法平靜。

　　“下不為例，然后找個時間跟玖玖道歉。”

　　其實本來就未曾想因這么件小事便把若白怎么著，畢竟認識這么多年了，對他的性格也知根知底。自己要去忘憂谷，他二話不說便跟來了，若因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便抓著不放，確實讓人心寒。

　　“知道了，知道了。”沈若白摸了摸鼻子，有些敷衍。心道，竟然不是因為畫才捉弄我，而是因為玖玖，真是一如既往的寶貝他妹妹！

　　“要真記得才是！”對沈若白這話，真心談不上相信，自小他便喜歡捉弄玖玖。

　　沈若白又拿出他的扇子開始擺弄。

　　時間悄悄地從指縫中流逝，陽光透過窗戶折射進來。

　　“若白，我看了許多典籍都未曾找到入那忘憂谷的法子。是否要找到當日你說的救你的姑娘，才能入谷。”安謹言斂著眉看向沈若白。

　　聞言，沈若白表情有些古怪，“謹言你們跟小葉子是如何認識的，又為何在一起？”

　　“莫非，葉姑娘便是當日救你的人？”安謹言覺得并不無可能，葉素月應是會醫術的。只是這未免太巧了，感覺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嗯。”沈若白胡亂的應了聲。

　　“謹言，說說你們是怎么認識小葉子的？”

　　“機緣巧合罷了。”安謹言站起身來，避開沈若白的注視。

　　沈若白哼哼，“機緣巧合又是怎么個巧合。”

　　安謹言揉了揉太陽穴，“若白，你什么時候跟個老媽子似的，這么愛瞎打聽了。”

　　“又不是什么不可說的秘密。”沈若白滴溜著眼珠子，好奇不已。

　　“不過是昨日暴雨，避雨時偶然遇見罷了。”安謹言輕描淡寫的道。

　　“就沒發生其他事情？”沈若白不信事情就這么簡單。

　　“你以為事情該是怎樣的？”安謹言反問。

　　沈若白摸了摸鼻子，“我又沒跟你們一起，我怎么知道。”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安謹言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這種事情有什么好打聽的。

　　看出來安謹言不愿多說，沈若白嘀咕著：“反正我問小葉子也是一樣的。”

　　正欲言歸正傳，誰知安謹言又開始主動解釋。

　　“昨日暴雨，避雨時偶然認識了葉姑娘。玖玖很喜歡她，故我們便同行了，即便你去問葉姑娘，得到的結果也是如此。別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說完又瞪一眼沈若白。

　　沈若白訕訕的笑笑，收起了好奇心。打開扇子搖了搖，“眼下的問題便是如何讓小葉子答應帶我們入谷。”

　　“葉姑娘看著不會輕易同意，若白可有什么辦法？”想起那日邀葉素月同行，她尚且推三阻四的，請她帶著去忘憂谷該是難上加難。

　　“無。”沈若白嘆口氣，“當日我問她是否師從忘憂老人她都不愿多說。”

　　兩人商量許久，最終也沒商量出什么對策。于是決定一同回客棧，由沈若白探探口風。

　　暖風拂面，花香醉人。

　　晌午，葉素月在房間里收拾她的草藥，顧惜之在一旁做著針線活。

　　房門敞開著，沈若白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葉素月心情不錯的趴在桌子上搗鼓草藥，不知道配的什么，清香怡人。一臉認真的模樣，連他走到身后了都沒發現。

　　倒是一旁的顧惜之先看見了沈若白，有些驚訝：“小白公子？”

　　沈若白禮貌的頷首，眼睛卻一直盯著葉素月，嘴角含笑。

　　“小白，你怎么來了？”葉素月繼續搗著藥，抬頭疑惑的看著洛君煜。

　　“好久沒見你了，特意來看你呀！小云兒你這弄的什么，怪好聞的。”沈若白也不用人招呼，自己便搬了張椅子坐在葉素月旁邊。

　　“……”明明昨晚才見的，什么好久沒見。

　　“這個是安神丸。”葉素月看了眼眉目含愁，眼下隱隱泛著青黑色的顧惜之解釋道：“惜之睡眠不好，這個是給她做的。”

　　聞言顧惜之抬頭目光灼灼的看著葉素月。葉素月卻只是安撫的笑笑。

　　沈若白也不深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小葉子這次是又要去云山采藥？可采全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葉素月難得的笑的狡黠，古靈精怪的模樣煞是可愛，“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沈若白用扇子支著下巴處，也笑瞇瞇的。

　　“我想你也猜不出。”葉素月把頭轉到一邊，不看沈若白。她才不猜呢！

　　“小葉子這就生氣了？我猜不出不如你告訴我吧！”沈若白討好道。

　　“哼！我這次是要采曼陀羅花。”葉素月把做好的安神丸收起來，又把桌子收拾了下。

　　“曼陀羅花，是不是就是上次我誤碰了就不能動彈的那個？”沈若白很是驚訝，同時又好奇葉素月要那花做什么。

　　認識葉素月是他的幸運。那次，是在云山，他看見一種從未見過的白色的花，出于好奇便采摘了些。結果不知怎么的便中毒了，渾身不能動彈。

　　倒在花叢中，周圍又有草木遮掩，他甚至想自己會不會死在那里。恰巧葉素月采藥路過，為他解毒救下了他。

　　那時，似乎聽葉素月說，那花喚作曼陀羅花。

　　“這個么，暫時不告訴你。”看著兩眼泛光，精明的小狐貍似的洛君煜，云朵賣起關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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