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皎皎
002
獨孤皎皎坐在立政殿偏殿里頭,捧著碗姜茶看著黃門御醫(yī)們進進出出。
皇后的兒子就是好。她心想,又瞧了一眼一旁呆坐著已經(jīng)把姜茶給喝光的楊十一,嘆息,這小子一看就知道娘的出身不高,比起表哥來寒酸得要死。階級擺的分分明明,這吃人的封建主義。
獨孤皎皎其實不是獨孤皎皎,她不過是個現(xiàn)代的幽魂。
上輩子是個勤勤懇懇的實習(xí)醫(yī)生,天天上班乘地鐵,眼看著就要轉(zhuǎn)正了,結(jié)果有天一出地鐵站就被車撞死了。一縷幽魂不散,回到了千年前,穿到了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的身上。
到了這里才發(fā)現(xiàn)歷史好像和她學(xué)的不一樣。隋朝還是那個隋朝,開國的皇帝還是楊堅,可是到了楊廣那一代,這個世界的楊廣竟然不一樣了,運河鑿了洛陽建了,卻沒去攻打高句麗,結(jié)果長白山的農(nóng)民沒反李淵也沒反,楊家的天下好好地傳了下去,傳到了這里又是一百多年,隋帝國代替唐帝國成了亞洲最大最鼎盛繁榮的國家。一百年里獨孤家又出了兩個皇后四個相爺,本就和楊家有著過硬交情的獨孤家和皇室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了。而她的運氣卻無比的好,正巧落在了獨孤家這一代唯一的姑娘身上。上頭五個哥哥下面一個弟弟,祖父是相國姑媽是皇后,過得簡直眾星拱月。
立政殿里的人都在忙四皇子的事情,沒有人管他倆,隨她一起入宮的弟弟早就和其他幾個皇子跑得沒影了,一上午都沒見著他,只剩下傻呆呆的十一皇子陪她坐在殿里,她便蹭過去,問道:“你和我說你到底是怎么掉水里的?”
今天千秋節(jié),她跟著弟弟一塊兒入宮,姑媽獨孤皇后忙,沒空管他們,她想找表兄四皇子楊晙一起玩,可是一轉(zhuǎn)頭楊晙就不見了。
她找著找著就找到了太液池邊上,穿過假山的時候聽見一個很像表兄的聲音在和另一個男孩子糾纏,她以為是楊晙,便走過去要喚,繞過假山才發(fā)現(xiàn)不是表兄,而是兩個小黃門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異常大聲刻意。
不多時西邊沿著太液池走過來一個總角的男孩,她愣了神,卻瞧見那個男孩子后頭竄出來一個黑影,將他一推。那個男孩長得瘦弱,像是個小雞仔似的,被那么一推,秋風(fēng)下的黃葉一般輕飄飄地就落在了太液池里,掙扎都掙扎不動,不過那么沉浮兩下,就消失了。
那兩個黃門瞧見后,立刻斷了聲響,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假山前。
獨孤六娘立刻就知道她看見什么了,是宮里頭的腌臜事情。可那男孩看著柔弱呆傻,為什么那幫人要害他。
她想都不想撲通一聲就跳進了太液池。
幸好獨孤家是以打仗起家,一百多年來家里頭依然沒有放下鍛煉,她弟弟又是個愛玩愛鬧的,她陪著弟弟玩,雖然是女孩子身體也比一般姑娘健壯,硬是狗刨著游到太液池里將快淹死的楊十一給拽了上來。
他看著瘦得像是竹竿,在水里卻像頭死豬一樣沉,獨孤皎皎把他從太液池里拽上來的時候簡直快要累死了。可她還是給他做了一整套的心肺復(fù)蘇。
這小子出現(xiàn)在太液池的時候,四皇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溺水了才對,他是怎么知道四皇子在水里頭的?若非他警醒,可能現(xiàn)在的四皇子已經(jīng)做了太液池里的水鬼了。
楊十一捧著空碗,仰著臉看她。
上輩子確實是這么一出,她把他救起,可是那時候他并不知道四皇子也落在了水里,直到后來四皇子被泡脹了的尸體浮起來他才知道原來這是一個這樣的陰謀。
他說:“今日千秋節(jié),我宮里頭的人說會有西域來的弄臣表演,特別有趣,所以我才溜出來看的。結(jié)果誰知道到了太液池就……”
獨孤皎皎蹭過來,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朵邊上說:“你知道么,我瞧見了!”
他一個激靈,獨孤皎皎溫?zé)岬暮粑鼑娫谒亩股希屗成系暮姑钾Q了起來,臉上立刻血紅一片。
獨孤皎皎瞧他這會兒又是一副嬌羞的模樣,笑起來:“喂,剛才誰那么大力的?”這是在笑他抱她的事情。
她還是如此肆意。
楊十一臉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你瞧見什么了?”
獨孤皎皎說:“我瞧見一個水鬼哇的一下伸出個觸手把你給拽下太液池了!”
她怎么還是那么的可愛……
獨孤皎皎原來以為楊十一這樣小男孩剛剛經(jīng)歷生死,一定會被嚇得大哭起來,卻不想他卻用一種極其肉麻的眼神回應(yīng)了她。倒是把她弄得頭皮發(fā)麻,連忙甩手:“好啦,不和你鬧了。”
明明是你在鬧。楊十一想。
獨孤皎皎說:“你也知道的吧?有人想要你死。”
楊十一垂了眼睛,說:“不,他們應(yīng)該是想讓四哥死。”
這話堅決不像是那個害羞靦腆又看著又有些癡傻的楊十一說的,竟然如此邏輯清晰有條有理。可那分明就是從他嘴里蹦了出來,這個小孩不簡單。她又問:“那你知道是誰么?”
楊十一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獨孤皎皎泄了氣。
她就知道,楊十一是被人騙去太液池的,他一個冷宮皇子,生母不知道是哪個宮女,生下來那么久了連個名字都沒有,就算是因為四皇子的事情死了,圣人也不會覺得可惜,亦是沒有人去追究他是怎么死的。宮里頭無聲無息死去的孩子太多了,而想把四皇子弄死的人也太多了。
今天真是大意。
“姐姐!”立政殿的女尚書帶著不知道去哪里野的獨孤七郎回來了,他原本和幾個皇子踢球,聽聞獨孤皎皎落水,驚得球也不踢了,連忙跑過來,瞧見獨孤皎皎安好地坐在立政殿里頭才放下心來。
獨孤家七郎獨孤照,是獨孤六娘獨孤皎皎的雙胞胎弟弟,兩人不僅長相酷似,性格更是一樣的混世魔王。他撲到獨孤皎皎身上,把口水糊了她一臉,卻被獨孤皎皎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死哪里去了!”
被姐姐拍了一下,獨孤七就要扯開嗓子嚎,卻又被她把那半碗涼掉的姜湯灌倒嘴里:“叫什么叫,不知道這是在立政殿么?讓尚書娘娘打你的板子!”
獨孤七被暴力的六姐灌進去涼姜湯,嗓子里都火辣辣的,一泡眼淚就包在滴溜溜圓的眼睛里,上不去又下不來的可憐樣。
不得不說獨孤家姐弟的皮相是極好的,鮮卑人自帶的深邃立體五官,濃長睫毛,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含著淚的時候那委屈的樣子能讓鐵石做的心腸都化開了。
女尚書早就見慣了倆姐弟相處的模式,這姐弟兩個常年出入立政殿,同里頭的宮人早就混熟了,女尚書也知道獨孤家的小郎君什么性子,這哭樣就是裝給人看,讓他姐姐收拾一頓就安生了。
果然賣萌這一招對有著同樣皮囊的姐姐毫無作用。獨孤七立刻換上一套諂媚笑容,在袖子里頭掏了起來。
他穿的是窄袖的騎裝,袖子口是收緊的,他扒拉了半天終于從里頭扒拉出幾顆軟化變形了的飴糖,塞給獨孤皎皎:“吃!”這是想用美食籠絡(luò)住姐姐。
獨孤皎皎不緊不慢地剝了糖紙,問他:“誰給你的?”她和獨孤七前兩天剛開始長六齡齒,家里頭人都不許吃糖,這糖絕對不是她那五個哥哥給的。
獨孤七說:“是楊三郎。”
楊十一渾身一震,目光唰得一下就落在了那顆糖上。
楊三!
獨孤七以為他也要吃,轉(zhuǎn)過身來不情不愿地遞給他一顆,又轉(zhuǎn)過臉去問女尚書:“這個殿下是哪個殿下?”卻不直接問他。
獨孤皎皎說:“是十一殿下,在太液池救了我和表哥的。”
獨孤七聞言立刻換上諂媚的表情,還親自幫他把飴糖剝好了放他手心里說:“謝謝你救我姐姐和表哥!”
那變了形有些化開的糖就糊在楊十一的手上,他擰著眉毛看了一會兒說:“還是別吃了。”
獨孤皎皎就差把飴糖塞嘴里了,聽他一說又拿出來問他:“為甚?”
楊十一板著臉老氣橫秋地說:“你在換牙,不能吃糖。”
獨孤皎皎被噎住了,她確實下牙掉了一顆正在長來著……家里頭人都說她這牙掉得早了,她一定早慧,高高興興地把她的甜食全都沒收了。獨孤皎皎很想掀桌,早慧和吃糖什么關(guān)系啊!
獨孤七一聽這個緣由,立刻拉下一張苦瓜臉:“姜糖,驅(qū)寒的。”他還想掙扎兩下。
誰知道楊十一又抬頭對女尚書說:“姜糖也不行,尚書娘娘,他們在換牙不能吃糖。還不如多喝碗姜湯。”
被小殿下這么一斥責(zé),女尚書也驚過來,想起了白日里獨孤家大郎把兩個弟妹送過來的時候?qū)λ膰谕校骸扒f不能吃糖。”她連忙笑著說:“六娘、七郎,確實不該吃,叫皇后娘娘發(fā)現(xiàn)了會生氣的。”
獨孤七郎哼哼了一聲,他挺怕女尚書的,她是皇后身邊協(xié)助她管理眾女官和宮女的人,渾身天然帶著一股子威壓之勢,拿來給獨孤皎皎獨孤七做保姆實在是屈才,可整個立政殿也就她能壓得住兩個小魔頭。
他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來,由著一旁的宮女上前用錦帕把那黏糊糊的糖給擦了,還哼哼唧唧地說:“楊三郎說是宮里的呢,比西市買的糖豆還好吃。”顯然是有些不舍。
獨孤皎皎倒是注意到了楊十一方才的眼神,那么銳利的眼神絕非是在看一顆糖豆,這個看上去呆呆蠢蠢的十一殿下一定是在隱瞞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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