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情冷暖
“滴答滴答……”
暴雨如瀑,一滴一滴,在衣衫上匯聚如縷,沖刷著冰冷的心。
高墻下,那幼小的顫抖身軀咬牙而行,一步一步,壓榨著自身的極限。
感受著襁褓中的溫度,以及肩上承擔的重量,他不能停!
恍惚的意識牽動著堅毅的神經,源頭是胸口那巨大的血洞,流出的血液順著衣袍將襁褓浸潤的血紅,藍冰焰卻不為所動。
此刻的他,小臉蒼白如紙,已隱約能看到面皮下的血管。
神源被毀是僅次于心臟受損的沉重傷勢,他其實早已氣空力盡,全憑著一股要護弟妹周全的信念支撐不倒。
因為,弟弟和妹妹已是他僅存的一切。
他怕!怕藍冰隕隨時改變主意來追殺他們,更怕自己一沒撐住倒了下去,就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在這巍峨的皇宮,昔日王權已顛覆,能遭幸免的侍衛侍女,無不揣著莫測的心思。
一路走來,望著這些異樣的眼神,藍冰焰心底發寒。
這世間最險惡的,是人心!
出乎意料,這些侍衛侍女如同有默契般,沒有任何一人上前阻攔或是詢問。
即使如此,藍冰焰卻心知,若是今日未能撐著走出皇宮,兇險難料!
終于,皇宮最后一道大門浮現在眼前,跨出那道門意味著一絲生機,引得藍冰焰心中一震!
一步跨出,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有了微微一絲松懈。
但就這一晃神,頓感眼中天旋地轉,身體都連帶著搖晃起來,嚇得藍冰焰趕緊一手撐在城墻上。
隔了好久,這陣天旋地轉的感覺才消散一絲,藍冰焰繼續前行。
他就這么淋著雨漫無目的走在帝都的街道上,因為身無分文的他不知道該去哪。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遠處一座熟悉的建筑物映入眼中!
原來,他眼前的是自己的啟蒙老師,也是曾經藍冰極的老師,帝國三朝元老卡薩羅的府邸。
一瞬間,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不假思索便走上去敲門。
“咚咚咚…!”
聽到敲門聲,卡薩羅府邸的守衛連忙去開門。
守衛開大門一看,見到眼前竟是滿身鮮血,抱著襁褓,神情恍惚的帝國大皇子。其背上還背著昏迷不醒的二皇子,趕緊喚來周圍的仆人接應,自己則慌慌張張的就跑進去向卡薩羅通報了。
此刻的卡薩羅本來正在書房看書,突然聽到房外一陣喧鬧,頓時臉露一絲不耐:“外面在吵什么?不是說了我看書的時候不準有人在書房外喧嘩么?…”
話音才落,便見到渾身濕透的大門守衛,未經稟報推門而入。
“老爺,不好拉!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殿下駕到!”
“駕到就駕到,出去接駕就是,你慌什么?看你那窩囊樣,傳出去也不怕損了我卡薩羅的顏面?”卡薩羅一臉惱怒的說道。
“不是啊老爺!大皇子二皇子一身是血,皆是身受重創,像是受了襲擊的樣子。”守衛趕緊說明道。
“什么!大皇子二皇子遇襲?那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去找周圍最好的醫者來啊!你個飯桶,每天吃這么多飯把腦子吃傻了么?”卡薩羅氣得破口大罵。
聞言,守衛一溜煙就不見蹤影,想來是去找醫者了,反觀卡薩羅則是口中罵罵咧咧,慌慌張張就往大門方向趕去。
來到門口,便見到家中的家眷大多站在一旁扎堆,口中嘰嘰喳喳的說著什么,卻無一人上前有所作為。而一旁卻是渾身染血,臉色蒼白,胸口更是有一道可怕貫穿傷口的藍冰焰還抱著襁褓,背上更是還背著昏迷中的藍冰魂,卡薩羅頓時臉和脖子都氣紅了。
“你們這些白癡,還愣著干什么?該請醫者的去請醫者,其他人趕緊收拾房間出來給兩位皇子還有公主休息啊!立刻,馬上!”卡薩羅看到身旁渾然不知所措,站著發愣的家人,氣得破口大罵道。
聞言,一旁家眷這才上前接應,有抱走藍冰韻的,有從藍冰焰身上接下藍冰魂的……。
看到面前的老師,藍冰焰感覺到心中一暖,那一直提著的心緩緩放了下去。
這一寬心,他腳一軟,瞬間倒了下去,人事不知。恍惚中,沒有摔到堅硬地面上疼痛,后背是一陣溫暖和柔軟……。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雜亂的議論聲,藍冰焰艱難的掙開了眼睛。
意識回轉,此刻的他正躺在一個布置很精致的房間里,稍一動身,心口便感受到一陣劇痛,他艱難的撐著床沿立起身坐起來,便見身上已被換了一身全新干凈的袍子,心口的創處也被上了藥。
傷口處雖然依舊很痛,但至少比剛來卡薩羅府邸時好了很多。
仔細聆聽分辨著門外之人議論的內容,盡管藍冰焰尚且年幼,但出生帝王家的他見識遠超普通同齡孩子,依舊能聽出些端倪,神色不由凝重起來。
原來,在他昏迷之后卡薩羅外出采辦家用的大兒子哈姆以及女兒萊娜從集市回來了。回來后,女兒還好,大兒子聽說卡薩羅收留藍冰焰的事后頓時慌了神。
“父親,你惹大禍了啊!你可知道皇宮已經戒嚴了么?現在,進入皇宮的各個入口都已經被親王隕的軍隊和影族的人把持了。我影族的里的熟識偷偷告訴我“帝都變天了!”,您現在貿然收留大皇子他們可不是什么功勞而是禍端啊!您想想,藍冰焰身為帝國大皇子居然傷成那樣都無人過問,而且流落在外被迫來找您,如果估計不錯的話帝國恐怕已經易主啦!……”
“住口!這么大個人了,還是那么口無遮攔,這些事未成定局之前你也敢多嘴,是嫌命長么?”聽到大兒子大搖大擺的議論這種事,卡薩羅急忙怒喝住。
說到這,他皺著眉頭壓低聲音小聲說道:“而且,那位……!”
隨即,卡薩羅指了指背后的房間。
見狀,哈姆恍然大悟,趕緊捂住嘴。
之后,哈姆壓低聲音小聲問道:“要不然我們把大皇子控制起來?”
聞言,卡薩羅伸手就給了哈姆后腦勺一記,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噓!不要在這說。走,我們去別處。”言罷,兩人快步遠離藍冰焰的房間。
沒過多久,忽聞門外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一道垂老的身影連門都沒敲便推門闖入藍冰焰休息的房間。
見到一臉急切,忽然闖入的卡薩羅,藍冰焰心中一片苦澀,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不過,他把這種不安壓在心底,坐床上眼神平和的盯著卡薩羅,等他開口。
見到藍冰焰的樣子像是早已醒了過來,卡薩羅頓時聯想到他跟兒子剛才在門外的對話多半已經被藍冰焰聽到了。一時間,他臉上無比尷尬,心想:希望藍冰極是真的出事了吧,剛才跟兒子的對話想必已經完全將藍冰焰得罪了,若是政權依舊在藍冰焰這一邊,今后的日子就難過了!
想到擠出笑臉向藍冰焰問道:“小焰,我跟哈姆的話你剛剛已經聽到了吧。請你別怨恨我,畢竟我有一大家子人呢!你能把皇宮的具體情況告訴我么?”
看著卡薩羅那虛偽又丑陋的笑臉,藍冰焰一陣反胃。回想起平日里眼中,和藹、慈祥的卡薩羅,第一次讓他真切的感受到大人的面具和隱在面具后的丑陋嘴臉。此刻,他的內心五味雜陳。
本以為抓到了救命稻草,本以為卡薩羅會念在父親對他的照顧稍微幫上一把,如今卻落得如此尷尬的境地。他怪自己太幼稚,把一切想的太簡單:是啊,當初父親確實對卡薩羅這個三朝元老一家很是照顧,可如今藍冰極身死,卡薩羅又怎可能冒著被藍冰隕報復的危險來幫助自己呢?
想到這,回憶著眼中父親冰冷的尸體,以及在自己面前自盡的母親,藍冰焰再次感受到那種讓人窒息的絕望情緒。
頓時,藍冰焰內息一亂,牽動了沉重的傷勢,頓時喉頭一甜,口中涌出一股鮮血。
他恨,他恨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藍冰隕,恨他居然連無辜的母親也沒有放過。
于是,這股恨意竟促使他將那口鮮血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幼小的身軀因身心的劇痛微微的顫抖。他緩緩閉上雙眼,強行壓住心中的悲痛,更是忍著那極致的恨意,只是沉默。
看到這一幕,卡薩羅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等待,并沒有再出言逼問。畢竟相識一場,他也已年邁,看到一個八歲的孩子這副神情,他心中終是有點不忍。
許久之后藍冰焰終于平靜下來,聲音嘶啞地說道:“您兒子猜得沒錯,我父親確實已經慘遭毒手,兇手正是親王藍冰隕(平時藍冰焰從來不稱呼藍冰隕的姓名,一直都喊二叔。但是從藍冰隕害死他父母之后,便永遠是他的仇人。)而藍冰隕的神源早已經恢復了,實力更是達到恐怖的紫源境。”
說道這,藍冰焰深吸一口氣繼續講道:“這次的事他籌劃已久,朝中有很多他的暗藏勢力。就在他殺死我父親的同時,他的勢力已經把我父親的死忠者全部處理了。而我被他廢去了神源,現在已是廢人一個,他放我離開只是為了折磨我,以后他會是冰極星的新皇。”
瞬間,藍冰焰終于忍不住哽咽起來,噙著眼淚盯著卡薩羅輕聲道:“我待在你這確實麻煩不小。不知道您能把我弟弟和妹妹領過來么?我這就帶他們離開!”
講到這,藍冰焰心中很是不安。先前卡薩羅的大兒子哈姆提議過將他們兄妹三人軟禁起來,若是卡薩羅同意,就算他和弟弟狀態完滿也不可能走掉,更別說現在是重傷之身。要知道,卡薩羅好歹三朝元老,現今依舊在朝中身居要職,家里怎么可能沒幾個高手?這些強者豈是他和藍冰魂兩個小屁孩可以抗衡的?
聞言藍冰焰的話,卡薩羅卻是覺得松了一口氣,他原本也不可能同意兒子的話,控制藍冰焰兄妹三人。畢竟,他好歹也是一國中久負盛名的學者,若是如此恩將仇報,他以后在外人眼中還抬得起頭么?
這一刻,卡薩羅對上藍冰焰眼淚兮兮卻很澄澈的口子,心中感到深深的愧疚!
他年邁已久,早不該還在王宮中繼續擔任要職。是藍冰極念及他三朝元老,曾經為國家作出的貢獻才一直壓住那些讓他告老還鄉,把位置挪出來的進言。
從這一點來說,藍冰極當上國王之后對他是有很大恩情的!更別說他還是藍冰焰的老師,平日里跟藍冰極這一家子走的非常近。
但是現在,他知道了藍冰極遇害的事卻不敢去告發藍冰隕的惡行,甚至連藍冰極留下的這幾個孩子也不敢庇護。他自責,更是無奈。正如他所說,他自己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管呢!收留藍冰焰兄弟三人肯定會被藍冰隕視為眼中釘,他一大把年紀了倒是不怕死,可萬一藍冰隕遷怒到他子女身上這種結果他承受不起,這就是文官的無奈。
假設他的職位換為一方軍侯,首領重兵,藍冰極即使想動他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當然,假設就是假設。
此刻,看著淚眼兮兮的藍冰焰,卡薩羅神色悲切地道:“小焰,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有一家子人要管,真的無法給你庇護,請不要怨恨我!”這一次,他臉上的悲切是真實的。
聞言,藍冰焰只是沉默,并沒再答話。
不一會,卡薩羅家的兩名家奴,一名抱著襁褓中的藍冰韻,一名牽著包扎好傷口,醒過來的藍冰魂緩緩走來。
只是,包裹藍冰韻的襁褓,貌似依舊是之前被他胸口流出的鮮血浸透的那張?只是烤干了而已?
看到這一幕,藍冰焰很是惱怒:卡薩羅你也太可惡了吧!連我妹的裹布你都舍不得換一張么?
一旁卡薩羅見狀,臉色頓時尷尬到了極點,對著旁邊抱藍冰韻的家奴,后腦勺惡狠狠的就是一記,破口大罵道:“我X,怎么回事?老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而藍冰焰忍著痛,一把從這名家奴手中接過藍冰韻,表情憤怒地對藍冰魂說道:“小魂,我們走!”
說完,二話不說就快步出了卡薩羅的府邸。
幼小的藍冰魂雖然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看到藍冰焰的表情,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倒是那名被卡薩羅怒敲了一記的家奴,望著卡薩羅怒沖沖的表情,脖子嚇得一縮,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老爺,您剛是什么意思啊?我沒弄明白,要不!您給個提示?”
聽到這,卡薩羅更是火不打一處來,見過蠢的,沒見過蠢得這么徹底的!
他一把勞起袍子,飛起又是一腳踹去,將那名家奴直接踹倒在地,看樣子老當益壯矯健無比。
落地后,他朝之前牽著藍冰魂過來的另一名家奴問道:“這白癡什么時候來的,我怎么沒見過他?”
聞言,這名家奴回道:“他是少夫人的娘家表弟,昨日入府的?”
“哎!兒媳婦胸大無腦,她表弟比她還蠢,真是劫數啊!”
隨即他轉過身對被踹倒的這名家奴說道:“你可以滾了!星星有多遠你就滾多遠,光速有多快你就滾多快!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在我家里,簡直丟我家的臉。哼!”
言罷,卡薩羅背著手,頭也不回的走了,倒是那被踹倒的家奴,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到底錯在哪。
卻是一旁的家奴提醒道:“你也真是蠢得沒救了,這點眼力勁都沒有。你抱得可是曾經的一國公主啊!他們兄妹三人來趟府里沒得到老爺的庇護也就算了,要是走出去連干凈衣服都沒換一身,別人會怎么看老爺?藍冰焰殿下和藍冰魂殿下的衣物我們能都換過,偏偏你個傻子這出了紕漏,你說你這不是打老爺臉么?”說完,這名家奴也離開了,徒留地上的那人盯著地板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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