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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仲夏夜【一更】


  在甜品店結賬時梁鱈又看到那張卡,讓天使城從事高級娛樂的姑娘們津津樂道的黑卡,在裝修漂亮的商店雅座里,輸入密碼,簽下名字就可以帶走你喜歡的商品。

  黑卡醒目位置注有世界知名銀行商標,卡是麥至高的,什么時候被放進她包里梁鱈也不知道。

  幾天前梁鱈在整理包時發現了它,次日,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麥至高,“有這回事?”輕描淡寫說著麥至高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菜單上,晚餐結束卡還是沒回到它主人手上。

  此時,梁鱈再次在包里發現了它,甜品店老板娘也發現了它,討好功夫做得不動聲色,六十幾比索的甜品動用了得消費滿五美元以上的包裝盒。

  甜品店是韓國人開的,韓國人初來乍到,把小巧精致的甜品盒遞到梁鱈面前:“你是來天使城旅游的吧?”

  梁鱈接過甜品盒,說了聲再見,在說再見時她特意隱藏住自己的英文發音。

  天使城的口音很容易分辨,咬音重再捎帶當地人的俚語語法,用美國人的話來說“聽起來怪里怪氣的。”

  提著甜品盒,敲門。

  梁鱈已經有一個禮拜沒回家了,昨天她剛拿到工資。

  敲門聲連續響了數十次門才被打開,濃濃的酒味撲面而來,墻角處放著數十只空了的酒瓶,垃圾袋里的垃圾目測有三天的量。

  放下甜品盒,回過頭,橫抱胳膊,看著梁姝。

  酒和煙讓梁女士今天看起來特別顯老,也不過是四十多出頭的人看起來像五十多。

  還沒等梁鱈開口神色已經滿滿不耐煩,揮著手:“得了得了,如果你想訓人的話現在馬上走,我沒那功夫配合你。”

  四十出頭看起來像五十多歲的那張臉讓梁鱈已經沒了訓人的心情。

  “吃早飯了沒?”放柔聲音。

  淡淡看了她一眼,梁姝往房間方向。

  “媽媽。”

  梁姝停下腳步。

  “腳怎么了?”梁姝走路姿勢看著不對勁。

  “哦……”拉長聲音回應,“昨天喝多了,摔了一跤。”

  “媽——”

  “好了好了,要教訓的話等我醒來再教訓。”

  很快地,房間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卷起衣袖梁鱈開始整理房間,丟垃圾時和他們家交情最好的鄰居叫住了她。

  鄰居欲言又止,那是很友善的婦人,五歲母親去世后被買到馬尼拉,之后當了幾十年菲傭,幾年前回到這里買下了母親的房子,之后再也沒有離開,每個禮拜天會到教堂去幫忙,附近的人們都親切稱她為阿繡婆婆。

  聯想到梁女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梁鱈心理一突,問:“阿繡婆婆,是不是我媽媽出了什么事情?”

  “看把你嚇得一張臉都白了,”婦人笑了笑,“沒事,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阿繡婆婆只是想讓你有空多回家。”

  梁鱈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氣。

  離開前,梁鱈去了一趟房間,朝著呈現大字型睡姿的梁姝做出揍人的手勢,最近幾年她和梁姝的身份似乎發生了改變,現在在鄰居們眼中梁鱈快要變成梁女士的老媽子。

  魚鮮市場的小販見到她眉開眼笑“鱈,有空把你媽媽的賬結一下。”雜貨店老板和她說“親愛的,你媽媽到我們店里買酒時順手牽羊走了一包魚干。”

  鄰居拉著她訴苦:“鱈,你媽媽太不像話了,她前天晚上偷了我們菜地里的洋蔥。”

  出去丟垃圾一趟梁鱈的耳朵都快要被裝滿了,心里發誓著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梁姝從床上拖下來,指著她臉“我說,大歌星,你就沒有羞恥心嗎?”

  可這會兒……

  梁鱈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這么熱的天還能呼呼大睡,電風扇壞掉了也不懂拿去修。

  放輕腳步,離開房間。

  熬好的粥連同甜品盒放在桌上,抱起壞掉的電風扇,關上門。

  把電風扇拿到集市去修理路上,梁鱈碰到最不愿意見到的人,但凡和君浣、妮卡有關聯的人都是梁鱈不愿意見到的人。

  在這些人當中君浣的媽媽排第一。

  君浣的媽媽全名叫費迪南德容,名字是西班牙裔的外婆給她取的,在馬尼拉長大,為什么會來到天使城不得而知,坊間傳言說是被政府發放,也有的說是得罪當紅政客。

  雖然,君浣媽媽年輕時也從事性服務,但因為是從馬尼拉來的、再加上得體的談吐使得她在天使城保有較好的名聲。

  很多人自動把她的身份代入遭受政治迫害的落寞貴族后裔,見到她時都會親切的和她打招呼:從“小容”到“容”到現在的“容小姐”,這是典型的馬尼拉習俗稱謂。

  日當正午,君浣的媽媽正在下商場臺階,為她撐扇的是塔婭。

  梁女士是越來越顯老了,可君浣的媽媽卻是越來越顯年輕了,四十出頭的人看著最多也就三十五,素色連衣裙配同色手提包,舉止從容優雅,似乎這么毒辣的天氣沒有影響到她的一絲一毫,步伐如在春天的河畔散步。

  看著舉止優雅的婦人,梁鱈想起了溫禮安,那把普通的飯菜吃得像儀表課程的溫禮安。

  一想到溫禮安梁鱈十分心虛,在那份心虛的驅使下轉身,不敢去面對那位婦人。

  快步往著相反方向,如果算上昨晚的話,溫禮安已經吃了四頓她做的飯了。

  梁鱈搬到河邊屋子的第四天,一覺醒來,發現小溪邊的幾顆棕櫚多了一張吊床,她還以為那是附近鄰居用來避暑的,近來頻頻飆高的溫度讓人叫苦不堪。

  中午,吊床上多了一個人,看清楚那人時梁鱈打開門,也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心里特別著急,恨不得手里拿著剪刀,把吊床剪個稀巴爛。

  站在吊床前,語氣很沖:“溫禮安,你什么意思?”

  溫禮安合上書,一點也沒有從吊床離開的意思,反而朝著她斂著眉頭,一副很不滿意她忽然出現的樣子。

  呼出一口氣,壓低聲音:“溫禮安,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自私的人通常活得很自我,見到弟弟時總是免不了會想起哥哥,她是窮人,沒時間沒精力去緬懷。

  “我以前就在這里。”

  “什么以前就在這里?”壓低的聲音又再次提高。

  “在你還沒到這里之前,這個吊床已經存在了,之前幾天你為什么沒看到它那是因為它被偷了,我那幾天忙,現在你所看到的是新買的吊床,”揉了揉眉骨,“這里距離修理廠不遠,這種天氣哈德良區的房子白天呆不了,更何況是學習。”

  急、惱、一些話不經頭腦:“你學什么習,你不是一個月只需要上一個禮拜的課依然可以拿到第一的天才選手嗎?”

  “梁鱈,”溫禮安腿往前延伸,疊起,慢悠悠說著,“你是怎么拿到大學通知書的?”

  “什么……”目光無意識追隨著溫禮安的動作。

  腿可真長,又長又直,這樣的腿型在做跳投時一定會引發女孩的尖叫,拔地、身體往空中舒展……

  回過神來,惱怒地叫了聲溫禮安。

  溫禮安重新翻開書:“我學習的時間不多。”

  這人是在表達她浪費他的學習時間嗎?

  “梁鱈,”手蓋在書頁上,他看著她,“我不知道你執著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是什么,你忙你的事情,而我利用有限的時間學習,這兩者并沒有產生任何沖突。”

  也許吧。

  梁鱈不清楚那些一窮二白的人在困境來臨前是不是觸覺會特別敏感,她這個下午嗅到了不安。

  如溫禮安說的那樣,等她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吊床上的人連同吊床已經不見了。

  次日,機車的轟鳴聲打破附近的寧靜,機車停在吊床那邊,周遭恢復了寧靜,日頭變成淡黃色時,梁鱈無意間往窗外一看,溫禮安把吊床上的書籍連同吊床收進包里。

  心里一動,梁鱈打開窗,聲響驚動經過窗前的人,她在窗前,他在窗外。

  “溫禮安,你要不要在這里吃飯。”吶吶地,脫口而出。

  就這樣,連續四個晚上,梁鱈和溫禮安都延續著同坐在一張飯桌上、她吃她的他吃他的、他收碗筷她洗碗模式。

  吃完飯,一起出門,戴上他遞給她的安全頭盔,機車拐過藍色路牌,夜正式拉上帷幕。

  在這之前,梁鱈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即使她和溫禮安一起吃飯可他們并沒有說話,讓溫禮安載她上班只是因為順路。

  直到這一刻,見到君浣的媽媽,梁鱈才覺得她和溫禮安不能再那樣下去,她得找一個機會和溫禮安說清楚。

  自然,她不能告訴溫禮安“溫禮安都怪那天的天色讓我眼睛昏花,導致于那時我推開窗時產生了錯覺,以為站在窗外的是另外一個人。”

  晚餐時間,溫禮安準時出現在門外,背著包,包裝不下的書抱在懷里,梁鱈讓開身體,溫禮安擦著她肩膀進來。

  直到晚餐結束梁鱈還是沒能把應該說的話說出口,從她嘴里說出的卻是另外一番話“溫禮安,要是書太多的話,可以寄放一些在這里。”

  這世界哪有“一個月只需要上幾天課考試依然可以拿到第一的天才選手。”那都是故事家們的夸大其詞。

  一個月只上幾天課的“禮安哥哥”在不上課時都干了些什么呢?白天在修車廠打工,天剛亮時就出門,提前到修車廠整理衛生,為的是能擠出一點學習時間。

  晚上七點到九點時間在雜技團表演,九點半到十點時間屬于拉斯維加斯館,拉斯維加斯館離開去了德州俱樂部,一直到午夜。

  為什么打這么多份工,自然是為了錢。

  “溫禮安,你攢那么多錢做什么?”好幾次,這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廢話,錢可是好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說不定就像塔婭說的那樣,在適當時間給她買戒指。

  機車在拉斯維加斯館門前停下,溫禮安并沒有第一時間開車離開。

  “身體不舒服?”隔著頭盔擋風鏡后的眼眸美好純凈。

  垂下眼簾,把頭盔硬塞給他,聲音低低的:“沒。”

  “那我走了。”

  “嗯。”

  臨近午夜,德國館門口,麥至高打開車門,朝著她做出“女士,請上車”手式。

  周末的夜晚,一街道的人,男人、女人、街角聚集著一群兜售鮮花神情黯然的孩子,眼看這一天就要過去了,可他們賣出去的花寥寥可數。

  “麥至高,給我買花,買很多很多的花。”梁鱈沖著麥至高笑,發這樣的善心也許和今晚喝了點酒有關,這份善心還包含著一份顧影自憐。

  曾經,梁鱈也像那些孩子一樣,童年時代的快樂都寄托在一天賣出去多少花上。

  反正,錢又不是她出的。

  花放在后座,孩子們歡天喜地回家了,車子開在回家路上,最近幾天麥至高宛如人間蒸發。

  “這幾天我都呆在德州俱樂部。”麥至高語氣興奮,“同樣的德州撲克,空間狹隘的水泥房、**著胳膊殺紅眼的賭徒遠比在寬敞的包廂房、身邊坐著西裝革履的對手刺激多了。”

  德州俱樂部?天使城就只有一家德州俱樂部,溫禮安就在這家德州俱樂部打工。

  “有碰到熟人嗎?”這話脫口而出。

  “為什么會這樣問?”

  這個梁鱈也不知道,下意識間她想知道麥至高和溫禮安有沒有碰到。

  “就隨口問問。”觸了觸鼻尖。

  從麥至高的語氣和表情上判斷他應該沒有遇到溫禮安,德州俱樂部是天使城近年來發展勢頭迅猛的娛樂中心之一,隨著規模不斷擴大受歡迎程度都快趕上拉斯維加斯館。

  也許是狹隘的水泥房、**著胳膊的賭徒刺激到麥至高的荷爾蒙,短短的一段路又是猛按喇叭,又是朝著路人做出示威動作。

  天使城的姑娘們可不是軟柿子。

  麥至高的行為直接導致車前玻璃多了不少看起來很抽象的飲料,麥至高笑得很放肆。

  車子停了下來,麥至高目光往著車窗外:“搬家了?”

  梁鱈沒有回應,把□□遞給麥至高。

  麥至高手觸了觸她頭發:“先寄放在你那里。”

  “麥至高。”□□又往前推了一點。

  麥至高再看了一眼窗外:“你還真的搬家了,那太好了,之前的那條路給我的感覺太糟糕了,新搬的地方看起來還不錯,改天一定拜訪。”

  “麥至高!”梁鱈加重語氣。

  “我好幾天都沒好好睡上一覺了,現在想快點回家,還有……”麥至高手敲著方向盤,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上,“梁鱈,我有一個預感,你很快就用得上它。”

  麥至高的預感沒有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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