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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墨坐在椅上，身前放一張幾案，比吳朝慣常用的高些，大致有現(xiàn)代茶幾那樣的高度，幾案上放了點(diǎn)心和熱茶。

　　東閭英等人疲累不堪，站在旁邊，人人面色灰敗，垂頭喪氣。

　　太醫(yī)院派來一位年輕太醫(yī)，費(fèi)了半天勁才把袁明救醒。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宮門早就關(guān)閉，祝三哥和齊康換班，像個跟班似的，站在程墨身后。

　　袁明定了定神，看清眼前的情景，恨不得沒有醒過來。

　　東閭英苦笑道：“公照，是五郎請來太醫(yī)救了你。”

　　現(xiàn)在你欠人家一條命，好意思指責(zé)人家，跟人家理論嗎？

　　程墨接過祝三哥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祝三哥趕緊雙手接過，一副諂媚的奴才姿態(tài)。袁明沒眼看，別過臉，但眼前的情形，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又把臉轉(zhuǎn)過來，在東閭英的攙扶下起身，向程墨拱了拱手，道：“多謝。”

　　程墨道：“一碼歸一碼，你精神恢復(fù)了沒有，我們好好說道說道吧。”

　　袁明昏迷這段時間，程墨基本了解他的情況，京城中的世家就那幾家，羽林郎都是勛貴子弟，世居京城，多少聽說一些，有知道的附耳把袁明的生平講了一遍，程墨哪還不知道怎么把他辯駁得體無完膚？

　　王致等人都看著袁明。

　　東閭英道：“公照，是我連累了你。這件事，就此作罷吧。”

　　看看袁明差點(diǎn)當(dāng)場沒命，東閭英心灰意冷之下，決定忍下這口氣。雖然他是東閭氏家主，臉面比什么都重要，但在祝三哥端出羽林衛(wèi)的身份，放言要對他們抄家滅族時，臉面便沒那么重要了。

　　世家之所以能傳承千年，屹立不倒，不在于武力有多強(qiáng)大，而在于懂得取舍，若形勢于已不利，做出適當(dāng)讓步，是慣常手法。在皇權(quán)面前，在場的世家，是無法抗衡的，難不成為一口氣，把十幾個家族陷于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袁明哪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看看端坐在椅上，豐神俊朗的程墨，他長嘆一聲，長揖到地，道：“先前是老朽無狀，還請程衛(wèi)尉勿怪。”

　　程墨不用殺他，只須見死不救即可，他們被羽林郎圍住，不得自由，沒有程墨的命令，誰給他請大夫？何況請的是太醫(yī)，哪怕他們是世家，也請不來太醫(yī)，那是皇帝以及九卿才有的待遇。

　　他語出至誠，把姿態(tài)放這么低，倒讓程墨一肚子的冷嘲熱諷說不出口。他也是爽快人，微微一笑，道：“袁公請起。”

　　一聲“袁公”，算是接受袁明的道歉了。

　　王致跟著上前，同樣長揖到地，道：“老朽無狀，還請程衛(wèi)尉勿怪。”

　　其他人跟著一一上前行禮致歉。

　　程墨連指著他的鼻子罵的袁明都沒怪罪，何況其他人？這些人像囚犯似的被圈了半天，受了不少罪，已經(jīng)足夠。

　　他大度地道：“各位免禮。天色不早，都回去吧。”

　　這是放他們走了，東閭英、袁明、王致等人都喜出望外，再次行禮道謝。

　　程墨起身還禮，道：“舅父，陛下已派人去府上下詔，斥責(zé)你管教不嚴(yán)之過。”

　　有時候能得皇帝惦記，也是榮耀，東閭英臉上堆了笑，道：“如此，多謝了。陛下圣明。”

　　王致等人也紛紛道賀，比起皇帝雷霆震怒，不痛不癢斥責(zé)幾句，已是天恩浩蕩了。鬧了這么一場，目睹袁明在鬼門關(guān)走一遭，大家的心態(tài)已在不知不覺中生變化，再沒有先前呈萬言書時的氣勢了。

　　袁明心里苦澀，他差點(diǎn)一命嗚呼啊，卻一點(diǎn)好處沒撈著，倒而成了笑話，以后依然只能跟在東閭英后面，若是東閭英識相，和程墨走動起來，自己更會被他壓下去。

　　程墨道：“天色不早，都散了吧。”

　　祝三哥應(yīng)允，道：“都散了。”

　　在場的羽林郎都是換了班的，聽到命令，一齊行禮，道：“恭送衛(wèi)尉。”

　　程墨上車而去，東閭英等人各懷心事，相對無言站了一會兒，才分別告辭，各自回府。東閭英回府，馬上讓人修補(bǔ)倒塌的大門，把碎磚收攏收攏，明天叫工匠把院墻砌好。

　　第二天上朝，有幾位朝臣紛紛上奏折彈劾程墨。劉詢道：“此事朕已知曉，下詔斥責(zé)程卿和東閭氏，卿等再奏，難道昨晚再生事端不成？”

　　你們所議的事已成舊聞，朕已有了決斷，再說就沒有意義了。

　　幾位朝臣昨天得到消息，做了一番思想斗爭才下定決心站出來，沒想到皇帝已把是非曲直分辯清楚，連詔書都下了，只好訕訕退下。

　　晚上，程墨回府，霍書涵道：“母親把我叫過去，說你做得太過了，舅父好生沒面子。”

　　東閭英求救時，霍顯以為程墨看在她的面子上，不會真的對他怎么樣，沒往心里去，霍禹說要替她去做和事佬，她便答應(yīng)了。沒想到事情最后展成這樣，東閭府的大門真的被拆，這就不能忍了。

　　霍光遞了奏折，算是對她有了交待。

　　她遞牌子進(jìn)宮，許平君卻以坐月子不便見客為由，沒有見她。她火冒三丈，氣得不行，心想，皇后之位本來應(yīng)該是霍書涵的，現(xiàn)在被許平君占了，她還給自己甩臉子看？真是豈有此理。

　　可世上豈有此理的事真的很多，她白氣了一場，回府后，便把霍書涵叫去，好一通數(shù)落。

　　霍書涵把當(dāng)時的情景說了，道：“雨菲確實(shí)挺危險，幸好母子平安，要不然，就不是拆了舅父大門的事了，估計五郎真的會殺人。您沒在場，沒看到他臉色有多可怕。”

　　霍顯不以為然道：“不過一個妾侍，死了就死了，也沒什么。婦人生產(chǎn)，就是在鬼門關(guān)走一遭，難產(chǎn)而死的人多了，怪得了誰？”

　　霍書涵知道她一向瞧不起出身低微的人，也不和她爭論，道：“她和五郎青梅竹馬，情份不同。”

　　霍顯道：“總之，你得好好說說他，若再有下次，我定然不饒他。”

　　霍書涵只好答應(yīng)，待程墨回來，婉轉(zhuǎn)轉(zhuǎn)達(dá)霍顯的意思。

　　程墨道：“你受委屈了。”

　　以霍顯的性子，想必沒少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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