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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融融的屋里，霍光略微凌亂的灰白頭散在枕上，他想坐起來，頭剛向上抬起，眼前金星亂冒，只好抱著枕頭不動。

　　程墨看出他的意思，道：“岳父可是要坐起來說話？”拿過枕頭，扶他起來，讓他舒舒服服地坐了，自己才在榻沿坐下。

　　霍光嘆道：“我老了，最近常有力不從心之感，你幾個舅兄又紈绔習氣太重，唉！”

　　午后的陽光透窗而入，照在墻邊博古架的珍玩上，出炫目的光彩。

　　霍光長長一聲嘆息，卻讓這位權(quán)傾天下的權(quán)臣有英雄末路之感。

　　程墨知道，如果歷史沒有改變，霍光的天年將盡，這也是他力勸霍光退隱，勸霍光多動運的原因，這樣沒日沒夜的勞心勞力，不討好也就算了，還累死，值得嗎？

　　可想是這樣想，還得安慰他一番。程墨道：“岳父過了年才六十歲，哪里老了？只是不宜像年輕人那樣操勞。”

　　霍光勉強笑了一下，道：“你小子凈睜著眼睛說瞎話，六十歲還不老，難道要活到一百歲，成為老妖精？”

　　程墨跟著“嘻嘻”笑了兩聲，道：“如果岳父放下政務(wù)，一心調(diào)養(yǎng)，活到八十歲肯定沒問題。”

　　霍光心里有些悲涼，笑罵道：“難道我能跟閻羅王講條件？真是胡說八道�！�

　　程墨正色道：“以岳父的身子骨，每天早睡早起多運動，活到八十歲肯定沒問題。若是少眠少覺，天天操勞國事，只怕……”

　　就看你是要命，還是要權(quán)了。

　　霍光見程墨說得鄭重，不再試探，斂了笑，道：“你能力是有的，只是太過沖動了，我若退，你肩上的擔子太重啊�！�

　　所以，如果可以，他還想繼續(xù)干下去。

　　他話中未盡忱惜之意，程墨如何聽不出來？只好勸道：“岳父是三朝老臣，只要岳父健在，陛下必然不敢動霍氏分毫；只要霍氏子孫安分守已，闔族定然穩(wěn)如泰山，加上小婿竭力照顧，何憂之有？”

　　霍光有扶立劉詢的大恩，劉詢?nèi)绻�不想寒了天下人的心，就不會動霍氏一族一根汗毛。歷史上也是如此，如果霍顯和霍禹等人沒有謀反，劉詢怎么會滅霍氏一族？他做的只是釣魚執(zhí)法，縱容霍顯母子，讓他們野心膨脹到失去理智，以致不自量力地要謀反�？删褪沁@樣，他也在沒有抹殺霍光的功勞。

　　所以，霍光的擔心完全沒必要，只要他能約束子弟族人，霍氏一族便穩(wěn)如泰山。何況，還有他呢，真有個萬一，他怎么也要保住霍氏一族，要不然有何面目見霍書涵？

　　身后事霍光渾然不知，他遍數(shù)族中子弟，唯一能肩負起家族榮光的只有程墨這個女婿，雖說一個女婿半個兒，但畢竟是兩個家族，他又如何放心把一切交給程墨？上官安也是他的女婿，最后還不是和父親上官桀誣陷他這個老丈人謀反？好在昭帝英明，要不然被誅九族的便是霍氏，而不是上官氏了。

　　自從程墨勸他退隱，他便在考察程墨的能力、忠心，幾次想把權(quán)力交給程墨，臨開口又猶豫起來，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他的心思，程墨多少了解，將心比心，換作自己也放不下。權(quán)力這東西堪比毒/品，權(quán)力越高，癮越重，幾個身居高位的能放下？何況他是權(quán)傾朝野，廢立皇帝的霍光？只是他若不放，霍氏再展下去，有滅族之憂，程墨不得不勸。

　　兩人各懷心思，屋里一時靜謐，直到霍光兩聲咳嗽才打破寂靜。

　　霍光接過程墨遞來的水，喝一口潤潤嗓子，道：“最近有朝臣抱怨奏折兩三天還沒批示吧？”

　　“是。”程墨道。不僅是朝臣有人暗地里抱怨，劉詢也問過幾次。

　　霍光苦笑道：“同樣的時間，頭痛之下，已批不了那么多奏折了�！�

　　帝國幅員遼闊，事務(wù)多如牛毛，州郡無論大小事情，都要寫奏折報到朝庭，百官又有很多的事情報上來，還有大局方向，林林總總堆積下來，他的奏折越批越多，永遠批不完。

　　程墨不知說他什么好，一陣無語之后，才道：“說句不怕岳父生氣的話，您并不是皇帝，為何要操這個心？”

　　霍光一怔，隨即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道：“不錯不錯，我不是皇帝啊�！�

　　他批奏折習慣了，竟忘了自己只是槍手，完全把正主兒忘了。

　　程墨待他笑歇，道：“陛下接觸政務(wù)已有一段時間，不如把這朱批之權(quán)交回陛下，岳父好好調(diào)養(yǎng)，若陛下政務(wù)有難決之處，自會召岳父相詢�！�

　　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皇帝能處理好政務(wù)不成？

　　霍光本想把朱批之權(quán)交給程墨，又擔心他太激進，若是腦洞大開，只怕會引起動蕩，真心沒想把政務(wù)還給劉詢，聽程墨這么說，怔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說，把朱批之權(quán)交給陛下？”

　　一支朱筆在手，生殺予權(quán)，誰不眼熱？是程墨不動心，還是自己說得太婉轉(zhuǎn)了？

　　程墨道：“陛下乃一國之君，朱批是他的權(quán)力，誰能擅越？”

　　霍光悵然若失。他以為程墨膽大包天，聽他自言力不從心，定然會主動要求接過權(quán)力棒，沒想到程墨竟勸他把權(quán)力還給皇帝，那以后霍氏一族怎么辦？榮光不再啊。

　　程墨暗暗搖頭，道：“陛下總有成長起來的一天，支持他的朝臣也不在少數(shù)。小婿何德何能，敢不守臣子之禮？若岳父把朱批之權(quán)還予陛下，我將輔佐陛下，守護霍氏一族�！�

　　他還想活到一百歲呢，何必為了這虛無的權(quán)力，而惹皇帝忌憚，不得善終？身死之后，還要連累老婆孩子，真是得不償失。

　　霍光沒說話。他沒想到程墨在大是大非上頭，竟如此堅決。

　　程墨也不再勸。

　　不知過了多久，婢女在外頭道：“阿郎，夫人問您可要吃些點心？”

　　卻是霍顯不知翁婿說什么一說半天，讓婢女過來探聽消息。

　　霍光道：“不用。”

　　婢女應(yīng)聲退下。

　　霍光一雙眼睛停在程墨年輕英俊的臉寵上，只見他眼神堅定，薄唇緊抿，顯見決心，不由長嘆一聲，道：“容我細想�！�

　　“是。”程墨道：“還請岳父以身體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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