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天空是昏暗的藍,百米外一座清真寺高聳的宣禮塔泛著黃色微光,沐浴在呢喃的晨禱聲中。
竇冉微微跨出一小步,那個男人口中的醫療站便完完整整的出現在她面前。
這個臨時醫療站很小,小到竇冉一覽無余。兩間土黃色的房子,低矮破舊。竇冉昨晚占了一間。
竇冉探頭進另外一間房,屋內陰陰涼涼,幾個本地人圍著唯一的窗戶分散的站著。
那個人在他們中間尤為出挑。他坐在窗戶下,陽光傾瀉下來的地方,面前還一個幼童,幼童上半身沒有穿衣服,背朝著他。
他裝束未變,依然帶著口罩和帽子,那雙眼睛盯著那孩子的背,眼神專注溫柔。
竇冉朝里面走了兩步,那孩子背上的傷口□□裸的出現在她眼前。
那已經不能算是傷口,而是一塊腐肉占了三分之二的背,紅白黑三種不同的顏色在上面交替。竇冉已然分不清哪部分是好的,哪部分是壞的,這樣的傷口,不禁讓她想起動物腐爛的尸體。
她壓制住涌上喉嚨的惡心感,咽了下口水,舉起手中的相機。
鏡頭下,那個人一手舉著消毒棉,一手拿著鑷子,動作小心翼翼。
孩子痛得叫起來,他低頭,溫柔地安慰了幾句。
“咔嚓”,相機的聲音引起了對面人的注意。
所有人都看向竇冉,陳斯的目光自然的停留到竇冉的腹部,正好驗證了他昨天的想法。
幾個本地人盯著竇冉看了一會兒,便湊到一起嘰里呱啦的討論了一會兒,又轉頭對著竇冉說了一句什么。
竇冉沒聽懂,她指了指相機,意思是能不能給他們拍照。
語言不通,肢體語言也依然不通。
竇冉解釋了一會兒,便放棄了,拿著相機,對著陳斯他們又拍了幾張。
她剛準備繼續,對面的那個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他撤下旁邊的一塊白布,桌子搖搖欲倒。
竇冉對著他的臉拍了一張正面照,他很上相,尤其是那雙眼睛,又黑又亮。
竇冉來不及多拍幾張,他已經大步走至她面前。
“我......”
竇冉的聲音淹沒在風穿過白布的響聲之下,一塊寬大的白布從她頭頂蓋下。
有那么一秒四目相對,竇冉能想象,他輕啟嘴唇,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平緩:“竇冉!
布與她□□的皮膚接觸,陳斯的手溫通過橡膠手套和白布穿過來,清清涼涼。竇冉的身體被強制轉了個彎,反射性的掙扎反抗領先于她的思維。
禁錮的力量和溫度讓竇冉十分不安,她的呼吸逐漸急促,被白布包裹的身體拼命扭動著,如同一只困獸。
陳斯靠在她的耳邊,氣息溫濕,語氣卻跟他的動作一致,不容反抗:“別動,快回去!
竇冉真的沒動,冷靜地想了想,青天白日,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樣。
陳斯的雙手在她背后催促她前進。竇冉雙手被白布綁在胸前,繃直身體,跟陳斯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卻依然能感覺到他沉重的呼吸。
“醫生,我相機要掉了!备]冉開口地時候發現自己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便就這么叫他。
“哪里?”陳斯的手在白布凸出的地方摸了幾下,卻很快又縮回去,“還有幾步就到了。”
回到屋里,竇冉迫不及待的扯掉身上的布,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頓時一種踏實感油然而生。
“你......”
陳斯關上門,站在門口,竇冉覺得他應該就剛才的行為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陳斯先發制人:“傷還沒好就亂跑,又想復發。”
“我只是拍幾張照片。”
陳斯大步走到她身邊,抽走她手里的相機:“檢查傷口,坐那邊去!
竇冉沒有多爭執,畢竟她還沒有從陳斯這里拿到第一手的報道。
她坐到木板上,身體向后仰,雙手撐在身后,露出腹部的傷口。一夜過去那傷口已經沒有開始的時候那么疼,只是依然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陳斯撕開紗布的時候小心翼翼。
竇冉看著他頭頂藍色的帽子,里面的頭發似乎很短,看起來發質很硬。她曾經聽人說過,這種發質的人性格一般都十分執拗,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
“剛才那個孩子的后背怎么回事?”
陳斯一愣,再抬頭看竇冉的時候眼神異常清冷:“彈片!
竇冉對他的回答顯然不是很滿意,繼續問:“什么樣的彈片傷會這么嚴重?這里有很多類似的病例嗎?”
“跟你一樣,不聽話!标愃沟脑挊O其簡短。
陳斯盯著竇冉腹部的傷口,傷口周圍紅腫沒有消退,之前雖然已經清理傷口,重新做了縫合,但是因為汗水和布料浸了太久,還是發炎了。
“傷口有些發炎,之前醫院給你開的藥你還帶著嗎?”
竇冉顯然跟陳斯不在一個頻道上:“你做實地多久了?這樣的病人多嗎?”
“聽我的話,很快就會好!
“ymi每年派出的實習醫生能治療幾層這樣的病人?”
陳斯凝眉看著竇冉,她素面朝天,頭發半長披肩,臉上帶著笑容。似乎即使他態度再惡劣,也絲毫對她有任何干擾。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陳斯的話算是警告。
“你有沒有在回答我采訪的問題?”竇冉順著他的話說,“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我盡量滿足。”
陳斯聽著竇冉的口氣,看著她:“竇小姐。竇記者。你現在人都在我手里還能給我什么好處?”
竇冉看著陳斯的樣子,忍俊不禁:“就是,我人都在你手里了。孫猴子還在如來手心留下了“到此一游”,怎么說你也別讓我白來一趟,受個傷我也不容易。”
陳斯忽然不合時宜的在想,跟竇冉說話就像對牛彈琴。
“你可以去總部采訪,每年都會有很多發言人!标愃蛊髨D給竇冉找個折中的方法。
竇冉搖頭,要是采訪那些每年說辭都一樣的官方發言人,她又何必花那么多手筆,這么大老遠的跑過來偶遇他。
“可是我眼前只有你一個!备]冉半開玩笑。
陳斯的聲音沉得發悶:“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會給別人帶來不便。”
“想過!备]冉停頓了幾秒:“但這是我的工作,如果沒有像我這樣的記者的報道,你們所做的事情怎么會讓別人知道,外面的人又如何了解這里的苦難!
陳斯看著竇冉,她臉上的認真不會作假。半響,他低聲說:“你的工作?你如果能了解到這里生存有多么艱難,就不會浪費這里的任何資源,哪怕是一塊紗布,在這里都是貴如金紙!彼皖^盯著她腹部的傷口,“就你現在這樣的做法,除非我就放任你死在這,不然,我就要動手再給你處理一次傷口!
竇冉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眼睛里卻帶著些微怒。她的目光暗淡下來,垂著頭,一言不發。
屋里異常地安靜,偶爾聽到風穿過門的聲音。
良久,竇冉開口:“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
陳斯說:“身體是你的,我能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你一世。”
陳斯離開之后,竇冉獨自躺在木板上,她的手放在傷口上,那塊干凈的紗布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陽光一如既往的燦爛,竇冉看著泄進來的光,腦子里一遍遍的回想著剛才陳斯的話。
她的胸口像是被重擊了一下,喘息變得困難,一股莫名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
可能是之前一直趕路從來沒有睡好過,竇冉又迷迷糊糊地躺在木板睡著了。
傍晚的時候,她在一陣輕微的搖晃中睜開眼睛,一個戴著口罩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用著標準的英倫腔式英語:“竇小姐,陳醫生讓我過來給你換藥!
陳醫生?
竇冉遲疑了一下,想起那個始終只露出雙眼的男人,原來他姓陳。
竇冉不太習慣,張了張嘴。聲音干澀:“陳醫生呢?”
護士十分冷淡,她抬頭看了竇冉眼,顯然竇冉對陳醫生的關心讓她不滿:“他在忙!
竇冉沉默。
上午的事情,他是真的很生氣吧。
竇冉嘆了口氣,心里想著采訪估計是沒戲了,還好陳醫生沒有現在就把她趕走。
護士換完藥,又拿了一套干凈的衣服塞到竇冉手里:“陳醫生吩咐的,這里民風淳樸,你穿成這樣不適合到處亂跑!
竇冉愣愣地看著手里的衣服,最簡單的黑色長袍,已經洗的有些褪色。
護士走后,竇冉換上長袍。袍子很寬松,穿上之后清爽了許多,傷口少了束縛,整個人都輕巧起來。
竇冉想著。既然送袍子過來,是不是說明他沒有那么生氣了。她反思了片刻,這件事情她確實有不對的地方,要是還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跟陳醫生道個歉。
“呯、呯、呯!币魂嚇岉懘驍嗔烁]冉的思緒。
她的身體反應很迅速,雖然傷口抽痛,但已在最短的時間內抱起相機鉆進了床下。
床底一片黑暗,竇冉抱著相機蜷縮著,身體不停的前后搖晃,嘴巴里念念有詞。
外面的槍聲四起,“乒乒乓乓”,不知道打壞了多少東西,人們驚恐的尖叫夾雜在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中。與外界的混亂相比,竇冉繃緊的神經,讓她身處的這個床底成了世界唯一安靜的地方。
突然有人撞開了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腳步凌亂。
竇冉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世界好安靜啊,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那么激烈。
竇冉側頭,一雙鞋已經出現在她的視線里,緊接著一雙手握住木板的邊緣。她清楚地看到那截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一瞬繃緊,木板被那人抬了起來。
竇冉睜大雙眼,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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