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無責任番外
邵暉不明白自己為何問出那句話。
聽到解語的回答,他不是不遺憾。
聽別人說,出事前,他在江城短期工作過。
同在一個大系統內,也許當時因為工作關系,跟解語碰過面也說不定。
要是他還記得就好了。
他想要記得跟這個女人打交道的細節,哪怕只是錯身而過的一個招呼。
不過他也能釋然——解語這么漂亮,又是鑒定中心的技術首席,需要打交道的人不知凡幾,就算跟他見過兩三面,轉眼忘記了,也很正常。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想,法醫的記性,不是該比一般人好一點么?
想歸想,該上的課還得上。
解語對于全體人員包括講師都要去聽邵暉的犯罪心理總論感到難以理解。
盡管一開始就知道邵暉作為固定講師,會像一年前那樣參加,她也沒有推辭培訓班的邀請,一部分的原因,是她覺得作為講師,自己可以與邵暉井水不犯河水,有心的話甚至不用見面。
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
到了上課時間,她跟伊文坐在前排,看著講臺上的邵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不禁想,自己來這一趟,是否失策?
仿佛她真有什么讓人嘆為觀止的國際法醫學最新進展,勢必要專程來分享了。
或者,她其實想要對自己、也對別人證明,就算邵暉已經把她忘的一干二凈,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生活心境?
邵暉走上講臺,立刻收獲掌聲。
他英勇擒敵、意外負傷、奇跡般恢復的事跡為人稱頌,現在眾人見到他,自然不吝惜敬意。
“謝謝大家關心,但在我意外昏迷期間,全球的犯罪分子又開發了新的撒謊技巧及隱瞞罪證的方式,所以我醒來之后,認識到必須要彌補這些時間,加緊趕上步子,不能反被壞人落在身后,現在為大家介紹國際反犯罪組織的最新研究成果,當然其中的一些小技巧,就算你不用來破案緝兇,也可以用來分辨生活中的迷局,例如男友是否偷吃,同事的恭維是否發自真心——”
看到ppt上詳實的數據和分析,眾人立刻被吸引,投入學習中。
解語低頭,她確實該來聽聽。
不是為了最新犯罪心理研究。
而是為了確認,除了部分失憶,受傷并沒有影響到他的專業知識儲備及工作能力。
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下了課,還有學員意猶未盡,圍住邵暉問問題。那些問題,有跟犯罪心理相關的,也有無關的。
解語收拾筆記。
還好這次是講師,不用復習考試。
就算再有什么奇葩題目,她也不怕了。
她也可以站在糞坑邊上看戲。
有人拎著行李箱,風塵仆仆的走近,“方醫生。”
“高律師?”解語想起來,對,這次的法庭應對培訓是他主講。
“剛下飛機,可惜沒蹭上課,”高律師看了一眼被人群圍住的邵暉,轉回頭,“不過,能見到方醫生,也是值回票價。”
解語失笑,“沒記錯的話,上個案子結束還不到半月吧?”
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互動,竊竊私語——
“高律師跟方醫生!他們怎么聊上了,認識嗎?”
“豈止認識——他們一個是江城鑒定中心的技術首席,經常出庭當專家證人;另外一個是江城的金牌律師,多難的案子他也能贏,你說呢?”
“我有朋友在江城司法系統,經常圍觀高律師跟方醫生在庭上過招,她說一遇到有他們的場子就來精神,完全不像其他庭審那么沉悶無趣呢。”
“我可不萌他跟方醫生的相愛相殺,”也有人不以為然,“聽說他還幫臭名昭著的殺人犯做過無罪辯護?”
有人反駁,“拜托,我們是專業人士,嫌疑人一天不定罪,他就只是嫌疑人,而不是殺人犯,他也有辯護的權利啊,這是高律師的本職工作,又不表示他跟那些殺人犯是同類。”
“嗯,就是因為有高律師這樣的行業精英在,我們的科學偵破技術才能日益提高嘛——找出連最精英的律師也啞口無言的證據,這不是很挑戰么?”
有人依舊意難平,“呵呵,我看,其實是‘顏即正義’吧,要是把高律師換成個大腹便便的禿頭中年男,在庭上結結巴巴、甚至緊張的擦汗,你還會這么說?”
那些話傳過來,解語有淡淡的尷尬,高律師自嘲的道,“啊,我終于知道,原來我并不像邵警官那么人見人愛。”
解語客觀的說,“那你還不是來了。”
高律師卻問,“知道我為什么要來嗎?即使我在這個光明正義的系統里并不100%受歡迎?”
解語沒說話。
高律師說,“雖然我對這份工作充滿熱情且為目前取得的成績相當自豪,但也無法保證將來哪天不會突然發現有其他更重要的幸福值得追求,到那個時候,我希望除卻法庭上的針鋒相對、步步緊逼,還有一些好的印象可以加分,比如我現在做的——不惜冒著觸怒同行甚至律師公會的風險,主動分享有用技巧給將來可能的潛在對手這種事。”
解語在他的目光下并不動容,“……果然是金牌律師,熟練掌握使用復雜的長句子將人繞暈的技巧。”
“哦?”高律師笑笑,“方醫生在庭上明明能聽懂我每一個‘復雜的長句子’,并且總能撥開云霧、抓住關鍵,作出有理有據、一針見血的回應,怎么到了現在就聽不懂了?”
有人回答他,卻不是解語,“因為這是輕松愉悅的培訓班,而不是步步為營的法庭,她可以選擇不費這個力氣——我沒說錯吧,方醫生?”
來人是邵暉,他對高銘晟點個頭,“高律師,幸會。”
高銘晟對他欠欠身,“沒趕上你的課真可惜,好在我能搞到原始資料,不至于錯過對客戶進行反偵察培訓的機會。”
眾人一陣沉默。
——聽他這么說,怎么有點引狼入室的不安感覺?
“忘記我說的吧,看來我并不是個笑話高手——我來這里,當然是為了正義,幫助可敬的各位更有效的將惡行昭著的壞人們繩之以法。”
眾人對立的氣氛減輕了些。
好吧,雖然很多時候他們要跟律師斗智斗勇,但高律師這次來,的確是以他的方式做貢獻。
高律師又說,“對了,再次感謝邵警官去年的幫忙——從某種意義上,你倒是給我提示了一種培訓交流方式的全新可能性。”
邵暉沒有流露出明顯的茫然,卻也沒有接話,顯然,去年取代高律師進行法庭禮儀培訓的事,也在他失憶的部分中。
解語有些呆不下去,連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注視到高律師看她的目光,邵暉后知后覺的想起他來時兩人的對話,誠懇的說,“我對‘復雜的長句子’的理解能力大概也不如以前——所以,剛才高律師跟方醫生的確是尋常的熟人打招呼,而不是我不小心誤入了什么高深微妙的告白現場吧?”?
高銘晟不說話,沉默的看他。
失憶的邵警官?在他想象中可不是這個樣子。
失憶的邵暉,比起沒失憶的時候,戰斗力也沒下降多少嘛。
晚上照例在小酒吧聚會。
老板還記得解語,“美女,今天想討論哪個推理作家?阿加莎?還是柯南道爾、東野圭吾?”
姜醫生眼睛發亮,“對對對,去年討論了一整晚,我就記得方醫生說的《牙醫謀殺案》——回去買了書想重溫,依然啃不下去,果然我還是喜歡《無人生還》這種緊湊、戲劇性的節奏。”
伊文點頭,“《無人生還》是真經典。”
店里放著或歡快或悠揚的舞曲,有人聊天,有人跳舞。
有人走向他們這桌,“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是邵暉。
不上課的他換了身休閑裝,舉手投足間流露出雅痞風流,讓白天憚于他威嚴的女學員也看直了雙眼。
但是,盡管她們看直了雙眼,也不敢貿然行動。
因為邵暉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他帶著女伴。
女伴容貌不算十分驚艷,眉眼間卻有一股溫柔開朗,像是很能照顧人的類型。
姜醫生好奇的望向她。
該女子也不小氣,主動介紹自己,眉眼彎彎,“你們是邵警官的同事吧?我叫汪璇,邵警官在京城住院期間,我是他的管床護士——這次來南城,伯父伯母本來不同意,于是我自告奮勇的跟過來了,其實邵警官恢復良好,不需要貼身照顧,但多少能讓他們放心。”
眾人無話可說。
哦,管床護士,近水樓臺啊。
邵暉住院住了幾個月,見不到外面世界,真要跟身邊這護士日久生情,也是合理。
邵暉不是簡單打招呼,卻拉開椅子坐下來。
汪璇也在他旁邊坐了,似乎對這桌人很感興趣,一一打招呼。
聽到解語的名字時,她眼神微微一變,卻馬上恢復笑意,沒讓太多人察覺。
老板接上剛才的話,“這是我們一年一度的‘推理俱樂部’。”
“啊,我也是推理小說迷,”汪璇似比邵暉還有興趣,“我們可以加入嗎?”
姜醫生和伊文看了解語一眼,沒有說話。
老板本能的說,“咦,邵警官你去年不是——”
忽然接到某人暗示,老板才想起邵暉受傷失憶的事,連忙生硬的轉了個彎,“我們俱樂部的門檻也不高——只要說出一個知名推理小說的bug。”
“哇,這還叫‘門檻不高’?分明是欺負人嘛。”汪璇剛來,卻并不拘謹,她推推邵暉,“這么復雜的玩法我可不會,得你這個大天才出馬啦。”
姜醫生心里有些不爽。
她知道邵暉失憶不是他的錯,要交新女友也不是他的錯,這個汪璇也沒什么不好……但,她就是替解語不爽。
既然不好怪邵暉,這份不爽只能讓她遷怒于汪璇這個“外來者”,瞬間對她各種看不順眼:聲音太高太尖,裝傻白甜套近乎,也不問問這桌人是否真的歡迎他們加入。還有,從護士身份一下子變成邵暉的女伴陪同來南城,想必絕非表面上那么天真無害,說不定早就把邵暉受傷前后的事都打聽清楚了,天知道她對解語懷著什么心思……
也許是躺槍,但聯想到去年的徐俏事件,姜醫生無法對汪璇放松警惕。
包括汪璇那句話,聽在她耳中,也成了心機婊證據——不就是裝蠢賣傻,好滿足邵暉的大男子主義么。
邵暉沉思一下,也看不出對汪璇的恭維是否受用,“對了,剛剛聽你們提到《牙醫謀殺案》,我想起來,里面關于牙齦注射的詭計似乎不太科學——”
姜醫生和伊文面面相覷,話都說不出來,只好悶頭喝酒。
“……根據專業常識推測,兇手假扮牙醫,對下一個病人進行的,應該是下牙槽神經阻滯麻醉,這需要極高技術水平和操作能力,就算經過長期學習、甚至執業多年的醫生亦有可能失手,而小說里并沒提到兇手之前有過此類訓練,卻能第一次當牙醫就上手,不偏不倚把混有腎上腺素的普魯卡因注射進血管而非神經管,還能控制病人的反應為遲發型,足夠他安然無恙離開牙醫診所,創造了完美不在場證據,等回到家中再發作,一命嗚呼,不得不說,這其中存在太多科學無法解釋的巧合……”
老板離開這桌去招呼新客人,邵暉說完,見姜醫生和伊文在劃拳,于是轉向解語,“方醫生,你來當裁判吧——你覺得,這考核是否算通過?”
汪璇笑著捶了邵暉一下,雙眼發亮的嗔道,“你真是天才!小說我也看過,怎么完全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呢?牙齦麻醉居然有這么多門道啊?聽的我一愣一愣的,還分一二三,這下是不是連我的份也過了?我抱個大腿行不行啊,天才?”
看著她花枝亂顫的樣子,姜醫生心中的惡感加重,停止了和伊文的假裝劃拳,看向解語。
——邵暉剛才分析的小說bug,幾乎完全復述了去年解語的話。
解語腦中一片空白。
他不是失憶了嗎?不是完全忘記跟她有關的一切了嗎?不是……都交了新女友嗎?
怎么偏偏是這段分析,被他一字不漏的記住?
解語心中生出一種荒謬的無力感。
這時舞曲換了一支,輕快的前奏吸引不少人走下舞池。
有個高挑男子向解語走來。
邵暉盯著解語的眼睛,還在追問,“我有無這個榮幸,成為你們俱樂部的一員?”
這時解語聽清了舞曲的旋律。
來人停在她面前,淡淡笑著,對她伸手邀請。
少了法庭上的針鋒相對,多了一絲曖昧的誘惑。
那手保養的極好,大概平時翻卷宗比較多,沒握過槍,卻也未必不溫暖。
汪璇見解語沒回答邵暉,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于是也說,“討論推理小說真好玩,方醫生你讓我們加入嘛!”
“——討論推理小說?”解語笑了,像是聽到什么荒謬的建議,“良宵難得,我們不如跳舞吧。”
說完,解語站起來,搭上高銘晟的手,被他穩穩握住,帶進舞池。
眾人被這突來的反轉給整懵逼了。
——說好的俱樂部呢?說好的推理作品討論呢?說好的大家來找茬呢?
裁判走了……走了……走了……
這還怎么玩啊?
解語一走,姜醫生半分鐘也不想在汪璇身邊多呆,于是對伊文說,“這歌挺好聽,我們也去跳跳?我不會嫌你機器人走路。”
伊文不明所以的被她拉走。
汪璇沒有因為錯過俱樂部特別失望,卻羨慕的說,“方醫生跟高律師真配啊——”
邵暉腦中還盤亙著解語離開,說“不如跳舞”時的那一笑。
他坐在位子上,沉默的看著解語被那人帶進舞池,他的手捉住她的手,他的手搭上她的腰,他從容引導節奏,進退間他的西裝褲與她的黑裙子交錯糾纏,轉身之際他朝她微微俯身像是落下一吻……
一把女中音沒心沒肺、又似撕心裂肺的唱著——
“……你小心一吻便顛倒眾生
一吻便殺一個人
給你拯救的體溫
總會再捐給某人……”
在那一瞬間,邵暉覺得這畫面如此熟悉,竟仿佛自己也曾將那樣的女子擁入懷中、輕啄淺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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