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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新兵連生活 28


  又到了這可厭的日子,吃過了晚飯,我悶悶的坐在窗前的椅子里,望著窗外那綿綿密密的細(xì)雨。屋檐下垂著的電線上,掛著一串水珠,晶瑩而透明,像一條珍珠項(xiàng)煉。在那圍墻旁邊的芭蕉樹上,水滴正從那闊大的葉片上滾下來,一滴又一滴,單調(diào)而持續(xù)的滾落在泥地上。圍墻外面,一盞街燈在細(xì)雨里高高的站著,漠然的放射著它那昏黃的光線,那么的孤高和驕傲,好像全世界上的事與它無關(guān)似的。本來嘛,世界上的事與它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嘆了口氣,從椅子里站了起來,無論如何,我該去辦自己的事了。

  “依萍,你還沒有去嗎”

  媽從廚房里跑了出來,她剛剛洗過碗,手上的水還沒有擦干,那條藍(lán)色滾白邊的圍裙也還系在她的腰上。

  “我就要去了。”我無可奈何的說,在屋角里找尋我的雨傘。“到了‘那邊’,不要和他們起沖突才好,告訴你爸爸,房租不能再拖了,我們已經(jīng)欠了兩個月……”

  “我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把錢要來就是了!”我說,仍然在找尋我的傘。“你的傘在壁櫥里。”媽說,從壁櫥里拿出了我的傘,交給了我,又望了望天,低聲的說:“早一點(diǎn)回來,如果拿到了錢,就坐三輪車回來吧!雨要下大了。”

  我拿著傘,走下榻榻米,坐在玄關(guān)的地板上,穿上我那雙晴雨兩用的皮鞋。事實(shí)上,我沒有第二雙皮鞋,這雙皮鞋還是去年我高中畢業(yè)時,媽買給我的,到現(xiàn)在已整整穿了一年半了,巷口那個修皮鞋的老頭,不知道幫這雙鞋打過多少次掌,縫過多少次線,每次我提著它去找那老頭時,他總會看了看,然后搖搖頭說:“還是這雙嗎快沒有得修了。”現(xiàn)在,這雙鞋的鞋面和鞋底又綻開了線,下雨天一走起路來,泥水全跑了進(jìn)去,每跨一步就“咕嘰”一聲,但我是再也不好意思提了它去找那老頭了。好在“那邊”的房子是磨石子地的,不需要脫鞋子,我也可以不必顧慮那雙泥腳是否能見人了。媽把我送到大門口,扶著門,站在雨地里,看著我走遠(yuǎn)。我走了幾步,媽在后面叫:

  “依萍!”我回過頭去,媽低低的說:

  “不要和他們發(fā)脾氣哦!”

  我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向前走了一段路,回過頭去,媽還站在那兒,瘦瘦小小的身子顯得那么怯弱和孤獨(dú),街燈把她那蒼白的臉染成了淡黃色。我對她揮了揮手,她轉(zhuǎn)過身子,隱進(jìn)門里去了。我看著大門關(guān)好,才重新轉(zhuǎn)過頭,把大衣的領(lǐng)子豎了起來,在冷風(fēng)中微微瑟縮了一下,握緊傘柄,向前面走去。

  從家里到“那邊”,路并不遠(yuǎn),但也不太近,走起來差不多要半小時,因?yàn)檫@段路沒有公共汽車可通,所以我每次都是徒步走去。幸好每個月都只要去一次。當(dāng)然,這是指順利的時候,如果不順利,去的那天沒拿到錢,那也可能要再去兩三次。天氣很冷,風(fēng)吹到臉上都和刀子一樣鋒利,這條和平東路雖然是柏油路面,但走了沒有多遠(yuǎn),泥水就都鉆進(jìn)了鞋里,每踩一步,一股泥水就從鞋縫里跑出來,同時,另一股泥水又鉆了進(jìn)去。冷氣從腳心里一直傳到心臟,彷佛整個的人都浸在冷水里一般。一輛汽車從我身邊飛馳而過,剛巧路面有一個大坑,濺起了許多的泥點(diǎn),在我跳開以前,所有的泥點(diǎn),都已落在我那條特意換上的,我最好的那條綠裙子上了。我用手拂了拂頭發(fā),雨下大了,傘上有一個小洞,無論我怎樣轉(zhuǎn)動傘柄,雨水不是從洞中漏進(jìn)我的脖子里,就是滴在我的面頰上。風(fēng)卷起了我的裙角,雨水逐漸浸濕了它,于是,它開始安靜的貼在我的腿上,沿著我的小腿,把水送進(jìn)我的鞋子里。我咬了咬嘴唇,開始計算我該問那個被我稱作“父親”的人索取錢的數(shù)目——八百塊錢生活費(fèi),一千塊錢房租,一共一千八百,干脆再問他多要幾百,作為我們母女冬衣的費(fèi)用,看樣子,我這雙鞋子也無法再拖過這個雨季了。

  轉(zhuǎn)了一個彎,沿著新生南路走到信義路口,再轉(zhuǎn)一個彎,我停在那兩扇紅漆大門前面了。那門是新近油漆的,還帶著一股油漆味道,門的兩邊各有一盞小燈,使門上掛著的“陸寓”的金色牌子更加醒目。我伸手撳了撳電鈴,對那“陸寓”兩個字狠狠的看了一眼,陸寓!這是姓陸的人的家!這是陸振華的家!那么,我該是屬于這門內(nèi)的人呢還是屬于這門外的人呢門開了,開門的是下女阿蘭,有兩個露在嘴唇外面的金門牙,和一對凸出的金魚眼睛。她撐著把花陽傘,縮著頭,顯然對我這雨夜的“訪客”不太歡迎,望了望我打濕的衣服,她一面關(guān)門,一面沒話找話的說了句:

  “雨下大啦!小姐沒坐車來”

  廢話!哪一次我是坐車來的呢我皺皺眉問:

  “老爺在不在家”“在!”阿蘭點(diǎn)了點(diǎn)頭,向里面走去。

  我沿著院子中間的水泥路走,這院子相當(dāng)大,水泥路的兩邊都種著花,有茶花和臺灣特產(chǎn)的扶桑花,現(xiàn)在正是茶花盛開的時候,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依然顯得清晰。一縷淡淡的花香傳了過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桂花!臺灣桂花開的季節(jié)特別長,媽就最喜歡桂花,但,在我們家里卻只有幾棵美人蕉。走到玻璃門外面,我在鞋墊上擦了擦鞋子,收了雨傘,把傘放在玻璃門外的屋檐下,然后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一股撲面而來的暖氣使我全身酥松,客廳中正燃著一盆可愛的火,整個房里溫暖如春。收音機(jī)開得很響,正在播送著美國熱門音樂,那粗獷的樂聲里帶著幾分狂野的熱情,在那兒喧囂著,呼叫著。夢萍——我那異母的妹妹,雪姨和爸的小女兒——正斜靠在收音機(jī)旁的沙發(fā)里,她穿著件大紅色的套頭毛衣,一條緊而瘦的牛仔褲,使她豐滿的身材顯得更加引人注目。一件銀灰色的短大衣,隨隨便便的披在她的肩膀上,滿頭亂七八糟的短發(fā),蓬松的覆在耳際額前。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太妹裝束,但是很美,她像她的母親,也和她母親一樣的充滿了誘惑。那對大眼睛和長睫毛全是雪姨的再版,但那挺直的鼻子卻像透了爸。她正舒適的靠在沙發(fā)中,兩只腳也曲起來放在沙發(fā)上,卻用腳趾在打著拍子,兩只紅緞子的繡花拖鞋,一只在沙發(fā)的扶手上,另一只卻在收音機(jī)上面。她嘴里嚼著口香糖,膝上放著本美國的電影雜志,搖頭晃腦的聽著音樂。看到了我,她不經(jīng)心的對我點(diǎn)了個頭,一面揚(yáng)著聲音對里面喊:

  “媽,依萍來了!”我在一只長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小心的把我濕了的裙子拉開,讓它不至于弄濕了椅墊,一面把我**的腳藏了一些到椅子背后去。一種微妙的虛榮心理和自尊心,使我不愿讓夢萍她們看出我那種狼狽的情形。但她似乎并不關(guān)心我,只專心的傾聽著收音機(jī)里的音樂。我整理了一下頭發(fā),這才發(fā)現(xiàn)我那僅有十歲的小弟弟爾杰正像個幽靈般呆在墻角里,倚著一輛嶄新的蘭陵牌腳踏車,一只腳踩在腳踏上,一只手扶著車把,冷冷的望著我。他那對小而鬼祟的眼睛,把我從頭到腳仔細(xì)的看了一遍,我那雙凄慘的腳當(dāng)然也不會逃過他的視線。然后,他抬起眼睛,盯著我的臉看,好像我的臉上有什么讓他特別感興趣的東西。他并沒有和我打招呼,我也不屑于理他。他是雪姨的小兒子,爸五十八歲那年才生了他,所以,他和夢萍間足足相差了七歲。也由于他是爸爸老年時得的兒子,因此特別的得寵。但,他卻實(shí)在不是惹人喜愛的孩子,我記得爸曾經(jīng)夸過口:“我陸振華的孩子一定個個漂亮!”

  這句話倒是真的,我記憶中的兄弟姐妹,不論哪一個“母親”生的,倒都真的個個漂亮。拿媽來說吧。她只生過兩個孩子,我和我的姐姐心萍。心萍生來就出奇的美,十五、六歲就風(fēng)靡了整個南京城。小時她很得爸爸的寵愛,爸經(jīng)常稱她作“我的小美人兒”,帶她出席大宴會,帶她騎馬。每次,爸的馬車?yán)?她戴著大草帽,爸拿著馬鞭,從南京的大馬路上呼叱而過,總引得路人全體駐足注視。可是,她卻并不長壽,十七歲那年死于肺病。死后聽說還有個青年軍官,每天到她墳上去獻(xiàn)一束花,直到我們離開南京,那軍官還沒有停止獻(xiàn)花。這是一個很羅曼蒂克的故事,我記得我小時很被這個故事所感動。一直幻想我死的時候,也有這么個青年軍官來為我獻(xiàn)花。心萍死的那一年,我才只有十歲。后來,雖然有許多人撫著我的頭對媽說:

  “你瞧,依萍越長越像她姐姐了,又是一個美人胎子。”

  但,我卻深深明白,我是沒有辦法和心萍媲美的。心萍的美麗,還不止于她的外表,她舉止安詳,待人溫柔婉轉(zhuǎn),決不像我這樣毛焦火辣。在我的記憶中,心萍該算姐妹里最美的一個——這是指我所知道的兄弟姐妹中,因?yàn)?爸爸到底有過多少女人,是誰也無法測知的。因此,他到底有多少兒女,恐怕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除了心萍,像留在大陸的若萍、念萍、又萍、愛萍也都是著名的美,兄弟里該以五哥爾康最漂亮,現(xiàn)在在美國,聽說已經(jīng)娶了個黃頭發(fā)的妻子,而且有了三個孩子了。至于雪姨所生的四個孩子,老大爾豪,雖然趕不上爾康,卻也相差無幾。第二個如萍,比我大四歲,今年已經(jīng)廿四歲,雖談不上美麗,但也過得去。十七歲的夢萍,又是被公認(rèn)的小美人,只是美得有一點(diǎn)野氣。至于我這小弟弟爾杰呢我真不知道怎么描寫他好他并不是很丑,只是天生給人一種不愉快感。眼睛細(xì)小,眼皮浮腫,眼光陰沉。人中和下巴都很短,顯得臉也特別短。嘴唇原長得很好,他卻經(jīng)常喜歡用舌頭抵住上嘴唇,彷佛他缺了兩個門牙,而必須用舌頭去掩飾似的。加上他的皮膚反常的白,看起來很像一個肺病第三期的小老頭,可是他的精力卻非常旺盛。在這個家里,仗著父母的寵愛,他一直是個小霸王。

  收音機(jī)里,一個歌曲播送完了,接著是個播音員的聲音。他報告了一個英文歌名,然后又報出一連串點(diǎn)唱的人名,什么“xx街xx號xx先生點(diǎn)給xx小姐”之類。夢萍把頭靠在椅背上,小心的傾聽著。爾杰在他的角落里,對他的姐姐很發(fā)生興趣的望了一眼,接著又悄悄的翻了翻白眼,開始把腳踏車上的鈴按得叮鈴叮鈴的響,一面拚命踏著腳踏,讓車輪不住的發(fā)出“嚓嚓”的聲音。夢萍一唬的把雜志摔到地下,大聲的對爾杰嚷著說:

  “你這個搗蛋鬼,把車子推到后面去,再弄出聲音來,小心我揍你!”爾杰對他姐姐伸了伸舌頭,滿不在乎的按著車鈴說:

  “你敢!男朋友沒有點(diǎn)歌給你聽,你就找我發(fā)脾氣!呸!不要臉!你敢碰我,我告訴爸爸去!”

  “你再按鈴,看我敢不敢打你!”夢萍叫著說,示威的看著她弟弟,一面從地下?lián)炱鹉潜倦s志,把它卷成一卷捏在手上,作勢要丟過去打爾杰。爾杰再度翻白眼,把頭抬得高高的,怡然自得的用舌頭去舔他的鼻子,可惜舌頭太短,始終在嘴唇上面打著圈兒。一面卻死命的按著車鈴,鈴聲響亮而清脆,帶著幾分挑釁的味道。夢萍跳了起來,高舉著那卷雜志,嚷著說:“你再按!你再按!”“按了,又怎么樣”一串鈴聲叮鈴當(dāng)啷的滾了出來,爾杰高抬的臉上浮起一個得意的笑。“啪”的一聲,那卷畫報對著爾杰的頭飛了過去,不偏不斜的落在爾杰的鼻尖上。鈴聲戛然而止,爾杰對準(zhǔn)他姐姐沖了過去,一把扯住了夢萍的毛衣,拚命用頭在夢萍的肚子上撞著,同時拉開了嗓門,用驚人的大聲哭叫了起來:“爸爸!媽!看夢萍打我!哇!哇!哇!”

  那哭聲是如此宏亮,以至于收音機(jī)里的鼓聲、喇叭聲、歌唱聲都被壓了下去。如果雪姨不及時從里面屋里跑出來,我真不知道房子會不會被他的聲音震倒。雪姨向他們姐弟跑了過去,一把拉住爾杰,對著夢萍的臉打了一巴掌,罵著說:

  “你是姐姐,不讓著他,還和他打架,羞不羞你足足比他大著七歲啦!再欺侮他當(dāng)心你爸來收拾你!”

  “小七歲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們都向著他,今天給他買這個,明天給他買那個,我要的尼龍襯裙到今天還沒有買,他倒先有了車子了!一條襯裙不過三、四百塊,他的一輛車子就花了四千多!……”夢萍雙手叉著腰,恨恨的嚷。

  “住嘴!你窮叫些什么就欠讓你爸揍一頓!”

  雪姨大聲叱責(zé)著,夢萍憤憤的對沙發(fā)旁邊的小茶幾踢了一腳,然后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泄憤的把收音機(jī)的聲音播大了一倍,立刻,滿房間都充滿了那狂野的歌聲了。雪姨攬過爾杰來,用手摸摸他的腦袋,安慰的說:

  “打了哪里不痛吧”

  爾杰一面嚷著痛,一面不住的抽噎著,但眼睛里卻一滴眼淚都沒有。雪姨轉(zhuǎn)過身來,似乎剛剛才發(fā)現(xiàn)我,做出一股驚訝的樣子來說:“什么時候來的你媽好吧”

  “好。”我暗中咬了咬牙,心里充滿了不自在。雪姨拉著爾杰,在沙發(fā)里坐下來,不住的揉著爾杰的頭,雖然爾杰挨打的地方并不在頭上,但他似乎也無意于更正這點(diǎn),任由他母親揉著,一面不停的嗚咽,用那對無淚的眼睛悄悄的在室內(nèi)窺視著。“爸在家吧”我忍不住的問,真想快點(diǎn)辦完事,可以回到我們那個簡陋的小房子里去,那兒沒有豪華的設(shè)備,沒有爐火,沒有沙發(fā),但我在那兒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媽一定已經(jīng)在等著我了,自從去年夏天,我為了取不到錢和雪姨發(fā)生沖突之后,每次我到這兒來,媽都要捏著一把汗。可憐的媽媽,就算為了她,我也得盡量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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