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一陣陣的爭論聲和著廚房的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氣氛真的很溫馨。

　　韓奕啟平常就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卻能跟周凱野聊得挺好。可是她今天怎么會有這樣的閑工夫上她家來閑聊。搞不懂他又有哪根筋不對？

　　“周叔叔，阿姨。”院子里傳來她最熟悉最想聽到的嗓聲，是殷常晨的聲音。

　　正在廚房忙著的周母一聽到院子里的聲音，放下手中的東西，急匆匆地走到門口，探頭一看：“常晨，是你！”

　　“阿姨，來看看您和叔叔。”殷常晨跟著周母前后腳走進門來時，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頭翻閱著老照片。

　　“曉萱也在？”突然間，殷常晨叫著她的名字。

　　“常晨，今天怎么有空過來？”她抬起頭來，盡量讓自己保持著笑容。

　　“今天我沒有什么事，閑著，就過來看看叔叔阿姨。好幾年不見，阿姨和叔叔，身體還硬朗著？”他從容不迫地答著。

　　周母見殷常晨站在原地和她干聊，責怪道：“曉萱，招呼一下，怎么能讓他就這樣站著，不禮貌！”

　　“阿姨，沒有關系，就當我來串串門。”殷常晨慌忙為她辯解。

　　周母整理著茶幾上倒扣著的干凈茶杯和茶壺，樂呵呵：“常晨，三年才來串個門，把阿姨盼得都老了。”

　　“呵呵，阿姨一直沒怎么變化。”

　　殷常晨很適時地夸贊了周母一句，把周母給逗樂了：“還是你嘴甜，阿姨怎么會不老，一眨眼的功夫，我這個姥姥都被叫了三年了。”

　　“您是說曉萱的孩子心心嗎？也是，那孩子長得可愛，三歲了。昨晚的宴會上我見到周叔叔，聊了幾句，知道你們搬到這里來了，就過來看看。”殷常晨凝著笑，她正好抬眼看見他的同時，他的目光正好瞟向她。

　　她看著他突然收起笑容的漠然表情，臉上頓時一陣尷尬。

　　“常晨，坐下來歇會，這邊來，今天曉萱在，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接近，一定比和阿姨我聊得來。”周母直起腰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殷常晨見自己適才的失態，慌忙賠著笑容：“阿姨，您忙您的，我就是來看看，不用太客氣。”

　　“那行，曉萱，招呼著，我去下廚房，準備些菜，晚飯就在這里吃。常晨，好多年沒有再嘗嘗阿姨的手藝。以前你最愛吃阿姨煮的菜了。”周母將殷常晨讓到他對面的沙發上，吩咐著。

　　“不了，阿姨，我就是過來看看。”殷常晨彬彬有禮地道。

　　“那...你先跟曉萱喝著茶，說說話。我先忙去。”周母想要再客氣，可話到嘴邊，見氣氛不對，也就沒有再強求。

　　待廚房里傳來聲音，她將攤在腿上的相冊合上，放在一旁才站起身來，倒了兩杯八分滿的茶水，一杯放在殷常晨那側的幾沿處，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的幾沿。

　　“謝謝！”殷常晨禮貌地答謝。

　　“謝謝你今天能抽出空閑來看我爸媽。剛回國，很忙吧?”她端坐著，含著笑問道。

　　“還好，就瞎忙。”殷常晨雙手捧起那杯茶水。

　　待杯口裊裊水汽散開之后，他抿了一口才將茶杯放下：“同樣是泡茶，阿姨泡出來的味道不一樣，比別人用心，茶味很好。我不懂茶，只能說好喝。”

　　“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包括習慣。我記得以前你不喝茶。”她單手將茶杯端離茶幾表面，才又放了回去。

　　在外三年，每天清晨一杯茶水成了我的習慣，這個習慣延續三年。茶的味道里面可以找到我熟悉的曾經。”他面色嚴肅地說道。

　　午后四點多的冬日斜陽從窗外照在大理石茶幾上，幾上好看的紋路返著斑駁的光線，映在他們的臉上。

　　周母好說歹說，非要殷常晨留下來一起吃晚飯。理由是他們喜歡熱鬧，殷常晨不便拒絕，只好應允。

　　“常晨，可惜了你這么個好苗子。要是當時入伍，現在也是個英姿颯爽的戰士。”周凱野還是和以前一樣，一見到殷常晨就要提這件舊事。沒有辦法，身上的榮譽感和責任感追隨著他的一生，提起戰士這兩個字時，他心里的自豪感滿滿。

　　“周叔叔，這也是緣分的事。我爸也希望子承父業，可惜辜負了他。”殷常晨很是慚愧。

　　“不提了，不提了，一提就嘆氣。”周凱野搖著頭。

　　韓奕啟突然插上一句話，令在場的人捧腹：“正好沒有入伍，不然爸書房的那些寶貝就都被他掏空了。”

　　“這倒也是。”周凱野恍然初醒般握著拳頭，呵笑了兩聲。

　　“我們就為書房里的那些寶貝干一杯。”周曉茗不安分地舉著裝著滿滿的酒杯。

　　周凱野突然板著臉，呵斥道：“曉茗，女孩子家不可這樣造次。好好吃飯。”

　　“爸，你變臉跟變天一樣，這里又沒有外人。這是姐夫，這是以前的準姐夫。”周曉茗突然口無禁忌。

　　在場的所有人聽到這句話，臉上都現出尷尬。

　　“今天大家興頭好，我先喝了這一杯。”她見此情景，慌忙起身調解。

　　殷常晨也立即反應過來：“叔叔，幾年不見，我這杯敬你和阿姨身體康健。”

　　“常晨有心了。”周凱野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

　　一杯酒下肚，周凱野的話也開始多起來：“退下來兩年了，閑透了，每天就靠守著那些模型度日子。以前還有老殷跟我杵著，現在搬到這里，孤單了。軍區大院好是好，長期占著，也不是個事。趕上整頓這潮流，是好事。”

　　“老周，今天吃頓飯就不要再談論你這些家常經。”周母打斷他的嘮叨。

　　在她的印象里，爸爸總是精神抖擻，活力無限。她一直沒有在意他這兩三年老得很快，精神也大不如前。

　　殷常晨很是貼心：“這里的環境好。叔叔阿姨年歲大了，回到這里頤養天年。就該寬著心。”

　　“這里住得好，太簡陋了。在慶海度假中心為您準備了一套，擇個日子搬過去住吧！”韓奕啟淺笑著。

　　“好啊，姐夫大方啊，那個地方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周曉茗這個墻頭草又開始動搖了。

　　她要及時阻止韓奕啟收買人心的舉動：“這種四鄰熱鬧，那邊冷清，爸媽不習慣。”

　　她還好奇韓奕啟今天此行的目的，現在看清了他來收買人心。

　　“呵，都說女大不中留，老爸都沒有說不要，你先小氣起來了。”周凱野臉上笑哈哈著責怪著。

　　她倒耍起了性子：“爸，你不許去，要不我就把媽支走。你自己去住。”

　　“看看，這個倔脾氣。奕啟被你欺負著吧？”周凱野笑的更大聲。

　　呃，這是天大的誤會，韓奕啟不欺負她就不錯了。

　　“阿姨叔叔，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殷常晨站起身來。

　　“飯還沒有吃完，也等飯吃完了再走。”周母趕忙站起身來勸說。

　　“剛才盧蕓蕓來電話，我找她有點事，我先走一步。”殷常晨的臉上露著溫和的笑容。

　　“盧蕓蕓，常晨中意的女孩子。”周母和藹地笑道。

　　殷常晨看著剛剛低下頭的她：“一個朋友。”

　　她和周母送殷常晨到門外，進門來卻看見韓奕啟笑容可掬地和周凱野喝酒聊天，全然沒有殷常晨在時的那點小顧慮。

　　他是事先就知道殷常晨會來周家串門嗎？這不可能啊，他有未卜先知，這也是難說。

　　前后的反差，明眼人都能看出了端倪：韓奕啟和殷常晨杠上了，可這是為什么？他們遠日無冤今日無仇。

　　她徑自走向平常回家常住的房間，她想靜靜，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做些什么？

　　桌子上擺放著以往很多舊物，那是她和殷常晨的記憶憑證，她完好地保存著。她害怕他的離開，她會孤寂到無所依托。一只滴答的機械表，那是她十六歲的生日禮物。她記得當時殷常晨跑了幾條街，才買到的她滿意的款式，那燦爛的笑容融化了她不能與他上一所中學的心里陰霾。

　　“萱萱，我不能陪你的那些小時，就讓這個表幫我記下，你一定不能讓它停下來，少了的時間我不認帳。”殷常晨將它轉到開始分針和時針和老郵局大壁鐘上一樣的時間，才鄭重地交到她的手上。

　　“那我要偷偷地給它加上一些，這樣你欠的更多，我不要你很快還清。”她將表舉高，故意在他面前轉了一大圈。

　　“你耍賴，這樣我就還不起。一輩子都還不起了。”殷常晨想要過來搶，卻被她機靈躲開。

　　“我不要你一輩子就還清。”在夜幕降臨中，兩個嬉鬧的身影被埋沒在最后一縷殘陽中。

　　她將機械表放在桌面上，兩只手捂住臉，想讓那些回憶滿滿地消逝，暫時消逝一會兒。

　　“姐，你在做什么。”周曉茗的聲音將她的心緒給驚擾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一臉笑意的周曉茗：“韓奕啟走了嗎？”

　　“姐，你交給我這么艱巨的任務，我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他攆走的。”周曉茗開始吹噓她的功勞。

　　她露齒笑道：“好啦，你要什么東西，直說吧！”

　　“還是我親姐懂我。最近我看中一套進口套裝，價值不菲。我的小金庫被勒令不準超額開支，你破費了，姐。”周曉茗調皮地吐吐舌頭。

　　“給你買，你最會敲詐我了，不過我花得心甘情愿。關鍵時刻還得靠你。給，里面的應該夠了，多了就歸你，小財迷。”她遞給周曉茗一張磁卡片。

　　“爽快，下次有這種需要，別忘了我。”周曉茗得意著。

　　她轉身將桌上的東西一件件整理著裝進置物盒，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

　　“姐，我不明白，你和殷常晨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韓奕啟，你們三個人，我越來越看不懂，就像一團亂麻一樣。”周曉茗把旁邊的一把折疊椅張開，做到桌旁來。

　　“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我一直堅信時間不會改變我與他之間那份攜手相牽的默契，可似乎都錯了。”她的目光不離那一件件舊物。

　　周曉茗急了：“你倒是跟他說啊，心心的事。要不我替你說。”

　　“千萬別，容我想好來。”她慌忙制止。

　　“那你慢慢想吧，我的親姐。”周曉茗站起身來，將椅子一合，邊說話邊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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