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十四章 瓊花宴 1
春陽和煦,林子里有鳥鳴啾啾。
淡淡的綠柳扶風。杏花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走上去薄薄的一層,溫軟濕潤。
蘇皎皎坐在秋千上,穿著白底綠花的春衫,一頭墨發沒有好好打理,慵慵懶懶如緞子似地斜披在肩背上。
蘇岸走過去的時候,正看見蘇皎皎用腳尖無聊無賴地踢打著地上的落花。
他的影子蓋住她的視線,蘇皎皎抬頭看。
蘇岸微笑。
“來,”他說道,“讓哥哥抱抱!”
蘇皎皎一腳將落花踢得老遠,嘟了嘟嘴規避道:“還是不要了!
蘇岸也不生氣,她不過來,他便走過去在秋千架上坐下來遷就她。
“還在煩惱呢?”
蘇皎皎眼底一潮,扶著繩索將頭轉向一旁。
蘇岸便笑了:“這時節你云姐姐那里景致不是一般的好,皎皎不如過去散散心去!
蘇皎皎陡然便想起了哥哥的那副畫,以及那兩句詩。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強悍如哥哥,也是對心儀仰慕之人求而不得。
可是哥哥從來沒有幽怨埋怨,他一向清風朗月光風霽月地生活。
而今云姐姐近在身邊,為人妻為人母,如此咫尺天涯,他也從來不動聲色。
蘇皎皎一時便有了同病相憐惺惺相惜般的感觸錯覺,她像一只毫無機心的乳貓一般,歪在了蘇岸的肩上。
蘇岸一笑,伸出臂彎攬住她。
蘇皎皎往他的腋窩里蹭了蹭,伸手環抱住蘇岸輕聲道:“云姐姐詩畫造詣太高,而我沒空,還要抓緊時間做醬呢!”
嗯,皎皎就是這點好,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喜歡傷春悲秋,多干點活多掙點錢,就能煙消云散了。
而很快蘇皎皎就接到了長公主府的帖子,到了一年一度京都權貴官宦之女的全體聚會,瓊花宴。
京城北地不產瓊花,但唯獨長公主府里有一大株。有專門的花匠特殊打理,每年暮春,高大的瓊樹枝繁葉茂,幽香漫透,花開得蔚為壯觀,從此成了京城貴婦人爭相觀賞的景觀,長公主也不吝嗇,干脆打開大門廣邀賓客。凡京城五品以上的女眷,無論文官武將,皆發請柬,一同觀賞瓊花。
云瑤特意上門邀請蘇皎皎一起去赴瓊花宴。
蘇皎皎特意打扮過了。
她這幾次宴會的經歷都不太好,如今情場失意,但也可以像哥哥一樣不動聲色清風朗月的生活。
她穿了件藕荷色霞光外衣,雪色銀絲杏花裙子,頭上綰著那套千水樓的中秋明月。
她的個子又長高了一點,目光清澈風華初露,在如此盛裝打扮之下,啟唇揚眉之間,眉宇間已悄然生出了她自身也不曾察覺的少女媚色。沈嬤嬤在一旁見了,既驚且嘆。
縣主竟有如此風華,怎奈命途多舛。
在那個瞬間沈嬤嬤也心有狐疑,這王爺,是在哪里收養的縣主,普通人家的女兒,莫說養在鄉野,就是京城大戶,也收拾不出這等顏色來。
長公主一年一度的瓊華宴,自然極其熱鬧。連云瑤這種超然凌于應酬之上的大才女也目露向往,她對蘇皎皎道:“你不知道,那株瓊樹特別神奇,就是在南國也不常見到的,我嫁人之后再難出遠門,可每逢看到它,也能遙想一下江南煙雨!
蘇皎皎笑笑。她長于南國,瓊花不是什么稀奇的。她也沒有云瑤那般的詩畫情懷,靠著一株瓊樹,想出整個江南的煙雨。
于蘇皎皎來說,江南煙雨,只在他們饒縣的小院子,在屋前那株杏花,在門前株株細草,又或者,是淮揚碼頭雨傘下那襲局促青衫,無論什么,都跟那什么勞什子瓊花沒有關系。
她在京城沒什么朋友,雖有段時間□□日笙歌遍邀武官的妻女,但也僅限于熱熱鬧鬧談談笑笑,真正的手帕交也是需要時日打磨,一見如故哪有那么多。
事實上云瑤于社交場也是個奇葩存在。因她個人的才華名氣凌駕于夫家的官職地位之上,所以多有一些清高的惡名、身份的尷尬。你說人家是把她當舉世聞名的才女招待呢還是當個普通命婦招待?
當然云瑤不介意人家怎么招待她,她看的是花,不是別的。
在她身邊應該是比較清靜的,蘇皎皎寸步不離跟著她。
但云瑤也有應酬,因為在京師,也不乏才女?傆醒瞿剿湃A的夫人小姐與之交好,而且還是那種同氣相投的特別交好。
在云瑤的圈子,免不了要吟詩作畫,探討文章。蘇皎皎于詩畫一道,雖不能說不懂,但也并不精通,尤其與云瑤相交的人哪個不是驚才絕艷眼高于頂,便是那些高門貴女她們也常常不放眼里,何況蘇皎皎這種沒有出身的野路子。
蘇皎皎便自動退出了。
她一臉燦笑對云瑤道:“云姐姐!那邊開好多花,我去那邊看看!”
那邊牡丹芍藥姹紫嫣紅開遍也確實是熱鬧,而云瑤也確實是走不開身,于是任憑蘇皎皎帶著沈嬤嬤和阿荷,離席而去。
云瑤這圈子里人,根本無視蘇皎皎的來去。有文化人的排擠很是文雅,不譏諷不謾罵,就是不說話。
只一個和云瑤相交最深厚的梅夫人與云瑤輕聲說笑一句:“你這妹妹倒愛看熱鬧!”
這話不是個褒義的,賞瓊花,雪般高潔是何等風雅事,可是蘇皎皎奔著牡丹跑,便如同世俗的追名逐利,失了格調。
云瑤只微微一笑:“花木無本心,人各有秉性,梅姐姐可是著相了!”
見她為蘇皎皎辯護,梅夫人也不生氣,反是朗聲笑了:“就你牙尖嘴利!也就是你這等丹青圣手,園子里的牡丹不圖富貴,反顯清雅!”
梅夫人這話,幸虧長公主不在身邊,否則真是連長公主也編排了。這話里意思無非是說長公主這瓊華宴,偏弄出那許多富貴的芍藥牡丹,顯得俗艷許多!不比云瑤靈心慧質,種牡丹一樣清雅。
云瑤落筆之時心無旁騖,卻也失笑道:“梅姐姐這話,我怎么便不富貴,少了富貴底氣的清雅,那是清雅嗎,分明是寒酸!”
眾人都哈哈笑起來。一個明媚少女輕輕畫著花蕊,頭也不抬柔聲道:“云夫人這話甚是。你那一副玉雕,有價無市,隨便一出手,就是尋常人家的一場富貴!”
“所以呀,”云瑤筆下流轉如若云煙,“我們可不能只顧風雅,讓那些富貴的人家笑話!
話音落,畫作完。一眾人都圍上去,也不顧話語爭鋒,只顧著畫上意境。云瑤卻抽身出來,在婢女服飾下凈手,目光看向了蘇皎皎所去的方向。
把她帶出來,卻沒照顧好她。
那瓊花樹果然是神奇,堪稱繁茂第一。它的樹干足足人的兩抱粗,枝干舒展,竟是橫斜了半條路,花若堆雪香如海,竟是種遮天蔽日不可一世的繁盛!
花開得這么烈,好像轉眼就能燒成灰。
自是所有游人都可駐足觀賞,可是最有利的地形,還是讓給了那些才女貴人。
其余的女眷,根據各自的圈子三五成群散在各處。事實上賞花雖是盛事,但除了那些才女們之外,又有幾個小姐夫人真的是為賞花而來。
所謂交際,無非丈夫兒女。
偏蘇皎皎因為看個牡丹花,就誤入了頂層貴女圈的交際。
說起來她并不是來不得,這瓊華宴本來就是來賓隨意的,只要不是禁區,無論家世品級,既是進來了,就隨便到處去。
而且這些人她還都認識。
公主宋靜怡,咸陽郡王府的宋青芷,林氏的侄女吏部尚書的嫡女林曉風,林氏的外甥女齊國公世子的嫡女齊妍如,宋靜怡的姨表妹廣安侯世子繼室所出的崔媛,還有長公主的未婚兒媳、禮部侍郎的嫡女顏采薇。
這一幫子人,雖都認識,但多有過節,有那么一兩個看似沒過節,拐上幾拐,還是有過節。
蘇皎皎沒有惹事,她只是恪守著自己看花的規則——離花一尺遠,本本分分地看花。
可不是她本分,就沒事端的。
她那種看花的樣子,離得遠遠的,給人一種走馬觀花不懂還強裝的錯覺。
而且近來,蘇皎皎實在也是京城里的大笑話。在柳定河畔和一個五品小郎中有了私情,還被人家的娘拿刀頂著脖子拒婚,實在是把臉丟得大發了。
而今不老實在家貓著,還敢出來溜達賞牡丹!
臉皮真是夠厚的,實在是真的不要臉!
這個豁口,是與蘇皎皎有著奪夫之恨的齊妍如捅開的。
齊妍如脾氣本來就不很好,本來雙方家長都在私下把她和宋青彥議親了,偏偏橫插了蘇皎皎這么一杠子,此仇此恨本就無解,正好這么一個千古難逢的好機會,蘇皎皎點背,自己撞上門來,她不狠狠地落井下石踩上幾腳,心里怎么舒服!
于是齊妍如斜著蘇皎皎的方向大聲道:“你們聽說了沒有!有人啊,自己殘花敗柳,還不知自重,勾引人家的五品小郎中,在柳定河畔弄成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笑話。
這事誰不知道!但大家也都帶著不懷好意心會神知的惡毒起哄,圍著齊妍如喧笑道:“誰這么不知廉恥!”“沉香樓的花魁妓子嗎!”“到底是誰。 薄肮馓旎諉!”
齊妍如冷笑道:“可不光天化日嘛!不過她可是連沉香樓的妓子也不如,人家沉香樓的妓子還等著客人上門呢!再說一個五品小郎中,也配登人家沉香樓的門?你可真是抬舉她了!”
少女們有意無意看向蘇皎皎,帶著輕鄙和嘲笑,還有幸災樂禍的厭惡。于俗世來說,人言可畏,這種目光就能殺死人!沈嬤嬤臉色煞白,忙給阿荷一個顏色,一左一右扶了蘇皎皎要到別處去!
蘇皎皎卻是面色如常,她撥開沈嬤嬤和阿荷的手,津津有味地聽著,毫不畏懼地直接和看過來的目光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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