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十三章 約會 1
經(jīng)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春暖花開的時候,太子宋祁鈺已經(jīng)穿著一身春衫,披著發(fā),在陽光清媚的早晨,緩步于花間散步了。
他的個子似乎長高了,雖是如舊瘦削,氣色卻是不錯了。
他于春寒料峭時病了一場,卻是喝了藥,不過七八天就好了。
從天一暖,他就聽從蘇岸的吩咐,緩緩慢慢地散步。蘇岸規(guī)定他,每天早晚必須繞著院子走上三圈,并且,風(fēng)雨無阻。
宋祁鈺是很樂意的。
有生以來,他可以用自己的腳,不用扶著,不用軟轎,走那么長那么遠(yuǎn)的一段路。
一開始,他走三圈要花一個半時辰。走一走,歇一歇,甚至要坐下喝水,吃東西,從晨曦微露,走到日上三竿。
一開始他只關(guān)注走路,能不能走,何時走完,如何累。
然后慢慢的,他發(fā)現(xiàn)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諸如同一朵花,他開始走的時候,晨風(fēng)舒爽,晨露盈盈,可是他走完了,露水不見了。而花枝的影子,也是從修長,變成了一點點,巍巍顫顫。
諸如同一棵樹,從新芽初露,到綠樹成蔭,樹葉的顏色從鵝黃、淺綠到幽濃成碧,重疊搖曳,生機(jī)蕩人心房。
諸如下著密密的雨,他撐著傘,走到翠竹邊,那沙沙沙沙的響聲。然后竹葉間積滿了水,輕輕一碰,便會撲簌簌掉落下來!
雨后的天會有彩虹,然后天高云散,春天的云是那種舒展的,薄薄的,棉絮一般的潔白。
雨后的籬笆墻下,磚地上,會有一些螞蟻小蟲子爬出來,會有蜘蛛吊著絲垂下來,幸運(yùn)的話還可以看到蝸牛背著殼在爬。
最有趣的是皎皎姑姑,她可以快活地跑來跑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會從花園里折了嫩柳編成小籃子,里面盛了滿滿的花送給他,還會從外面淘換千奇百怪的小東西。
最調(diào)皮的是皎皎姑姑逗弄他,她有時候捋一把花,枝枝葉葉地?fù)P在他的身上就跑掉,引著他去追,他也當(dāng)真是能追上幾步的!
他溫潤如玉很好脾氣地笑,但是他覺得一定能長得比她高,跑得比她快,會比她更有力氣,有朝一日是可以捉住她,把她圈在胳臂間讓她求饒的!
不過比自己大一歲多點,竟敢就欺負(fù)他!哼哼。
自己午間可以小睡半個時辰。然后上午和下午,王叔會給他講書。王叔上課不像啟蒙的許老師那么一本正經(jīng),他狀似聊天,有時候天南海北什么有趣的都和他說,他很開心,可有時候從古至今什么可怕的事都給他講,當(dāng)然,他也很開心。
因為王叔讓他懂得,原來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原來這個世界上人,可以是那樣的。
王叔也會給他布置功課要他晚上做。每天都要描紅練字,額外會背一些東西,有中庸大學(xué)論語,也有詩騷詞賦。
其實他基礎(chǔ)很差,他聽不懂剛剛目露狐疑,王叔就會察覺端倪,然后為他細(xì)細(xì)解釋從不呵斥。
可有一次他走路太累了,強(qiáng)撐著練了字,沒有背書,在第二天上午,王叔令他伸出手,然后打了他一尺子!
他有些怕。而且很疼。火辣辣的灼痛,他幾乎被打哭了。可是他也高興。王叔肯打他,說明他能挨打,吃得消了,是個正常孩子了!
然后皎皎姑姑竟然拿這件事羞羞他。
他才懶得理她。當(dāng)他不知道她?她常常犯錯被王叔罰,被關(guān)在書房里從卯初起就開始背書識字。
父皇有段日子沒來看他,聽說宮里正在轟轟烈烈地選秀。
其實他常常淡淡地想,不如他不做父皇的孩子吧,父皇春秋正盛,會給他生很多很多弟弟的。他跟著王叔和姑姑,就很好。
只這些話他和誰也不敢說。
姑姑的醬菜很好吃,可王叔說對他身體不太好,不讓他多吃。
他想和王叔說,不要讓他圍著小院子繞了,他可以去大花園了,有三圈的路程,已經(jīng)到大花園了。
那天他真的說了。
蘇岸便笑著準(zhǔn)了:“去那邊看看也好,走不回來,可以坐轎。”
宋祁鈺開心極了,他的每一步都很雀躍激動!
皎皎姑姑常拿著大花園炫耀,如今他也能去大花園了!等他坐在大銀杏樹下等她,看不嚇?biāo)惶?br />
可宋祁鈺沒想到大花園那么大,他有些氣餒,看來他是無論如何逛不完的。
可他坐到了大銀杏樹下,手里還拿著一枝路上折到的杏花。
春陽明媚的光透過銀杏的枝葉斑斑駁駁打在青衫少年的身上。宋祁鈺是想在那里等蘇皎皎的,可是那天蘇皎皎沒有來。
蘇皎皎去她的衣裳鋪子了!
哥哥給的鋪子,其實她很省心,不過是一兩個月掌柜的會讓她看看賬。這次她跑過去,是想給自己、哥哥、鈺兒、沈嬤嬤阿荷衛(wèi)伯統(tǒng)統(tǒng)做一身新衣裳的!
當(dāng)然衣裳府里是有做的,可是這畢竟是她的心意啊!
而且宮里選秀,她的衣裳鋪子可是掙了一大筆錢啦!
蘇皎皎挑來選去,訂好了料子,這般一合計,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沈嬤嬤的阿荷的衛(wèi)伯的統(tǒng)統(tǒng)交給針線房的來做,至于哥哥和鈺兒的,她親手來做!
即便是做得不比針線房的好,可是哥哥和鈺兒一定會高興的!
蘇皎皎讓人將衣裳料子送到王府去,自己則帶著阿荷樂顛顛地出了門。
外面天氣晴朗,鳥語花香。
她決定去不遠(yuǎn)處的前大街鋪子上,給宋祁鈺淘換點好玩的東西。
宋祁鈺開始寫字了,因為手腕無力,筆畫飄浮,寫得很丑,但那也是開始練字了不是,他沒有自己的筆筒,用的是哥哥的。
蘇皎皎決定去淘換個筆筒,要古樸大氣,最好別出心裁的!然后再去買一點可口的小食帶回去送給鈺兒吃,鈺兒生為太子,什么美味也沒吃過!
然后在文房四寶店,一下子就撞見沐柏了!
依舊如松竹翠柏般俊秀挺拔,豐神俊朗,舉止溫文。
“沐大哥!”蘇皎皎上去問候,笑得眉目彎彎,神采像是冉冉的朝陽,把略顯暗淡的店都照得亮了。
沐柏驚喜。
“縣……”見她微服只帶了上次的那個丫頭,沐柏改口道,“皎皎你也出來買東西?”
蘇皎皎點頭:“你在更好,幫我選個筆筒!”
沐柏于是上前幾步,待她到筆筒處,低聲問她:“你用,還是給王爺?”
蘇皎皎踮起腳湊他耳邊小聲道:“太子殿下用!”
沐柏見她湊過來,不由便彎腰探過了身,蘇皎皎的聲音輕細(xì)而短促,她溫?zé)岬臍庀偘そ阗繝栯x去,他有點悵然若失地意猶未盡。
但是聲音是聽清楚了。
太子殿下!沐柏走了一下心,不是都說是尿血了,活不了多久了嗎,竟然還能,寫字?
蘇皎皎已經(jīng)把筆筒抓在手里擺弄了起來。
蘇皎皎雖然是女孩子,但是審美可能是受蘇岸的影響,不是很喜歡太細(xì)巧精美的東西,最后她選中了一個筆筒連帶筆架的一套,玉雕的,筆筒是規(guī)規(guī)矩矩方方正正的,只少許翠竹紋飾,邊角卻打磨得極溫潤流暢,而比筆架上有裝飾的荷葉蓮花,照例取個妙筆生花的諧音。玉是岫玉,不算名貴,也不便宜。
掌柜的將東西包好,阿荷付了錢,蘇皎皎對沐柏道:“沐大哥東西買好了嗎?我們?nèi)ツ沁呉黄鹳I東西吃!”
沐柏只是買好了墨閑逛,聞言與蘇皎皎一起出了店,外面天清麗麗的,有種讓人心曠神怡的明媚。
沐柏此番遇到蘇皎皎,整整一個冬天的悵惘,突而煙消云散了。
那個冬天,因為太子,因為選秀,錦衣王府處在風(fēng)口浪尖的是非當(dāng)中,他位卑人小,沒有蘇皎皎的任何消息,也不敢去打探任何消息。
聽說她被皇帝打了板子,惹了厭棄。別人輕鄙的有,嘲笑的多,他卻是又高興又憐惜。皎皎挨了皇帝的打,在選秀這個關(guān)頭上,入宮的路子算是絕了,以后沒人會拿皇帝覬覦她說事了,可是,皎皎畢竟一個小姑娘,被按下來打板子?
沐柏覺得胸口悶悶的,無可排遣地不舒服。好幾天后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心疼了!
一想到那個和她一起抓魚,在小店里喝了一口酒嗆得直咳嗽的女孩子被按著打板子,他的心就死命地疼了!
她有錦衣王相護(hù),錦衣玉食的正三品縣主,就是打,也是被皇帝打,用的著他一個家貧、五品的小郎中心疼?
可挨打就是挨打,就是需要人心疼的啊!
他常去那間小酒館里喝酒,他希望她也記著,可能也會去,他想藉此能夠再遇到她!
可是她再也沒有去過了!
她或許早已忘記了吧?那里是她的傷心地,她說不定再也不想去,然后連同他,也忘記了。
可她曾把他當(dāng)好朋友的,因著在淮揚(yáng)的情分,還特意拿了銀子去他家里看望!
這樣患得患失,內(nèi)心起起落落,然后驚覺想得全是她!
可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她待字深閨杳然不見蹤跡,自己只是空自妄想自作多情了!
誰知今日,便重逢!
兩人走進(jìn)不遠(yuǎn)處的“鳳凰樓”百年老店,蘇皎皎要了三樣小食,另加了好幾樣的點心。對于“鳳凰樓”的吃食,于沐柏來說有些貴重了,可他跟在蘇皎皎身邊,想著作陪也沒有這樣干作陪的,就想著要樣點心充充數(shù),也面子好看些。
不想他剛想說話,蘇皎皎就拉住他的衣袖:“沐大哥不用啦!我給大娘和星兒姐姐她們點了,你帶回去,就說是你自己買的!”
自己家貧。沐柏一時羞愧,臉有些發(fā)熱,內(nèi)心又不由得歡喜,皎皎處處都想著他!給他面子,不讓他難堪!
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分辯推脫,何況自己的錢,也只夠買一小份的數(shù),就是想搶著付錢,也是付不起。
沐柏一時訕訕。有心想問蘇皎皎過得好不好,可也找不到可以說悄悄話的地方,她人盡在咫尺,卻感覺有千里之遙。
很快,蘇皎皎要的小食與點心打包好了,蘇皎皎將小食交給阿荷,把點心交給沐柏,便出門上了街。
街邊的細(xì)柳如絲,微風(fēng)拂面。蘇皎皎與他并肩走著,仰了頭問他:“大娘身子好么?”“星兒姐姐好吧?”“你差事順利嗎?忙不忙?與陸大哥一起來家里玩吧!”
蘇皎皎雖是普通的寒暄,可是抬頭側(cè)首看著他,女孩子在春陽綠柳的光影中,明眸皓齒容光皎皎,讓人感覺她的話里便有一種鮮活溫?zé)岬恼嬲\。
她也的確,是鮮活溫?zé)岫嬲\的。只是沐柏卻對她最后的邀請無言以對,雖是在衙門里常見陸大人,可是私下的交往圈,他是進(jìn)不去的。
于是他只是笑笑,敷衍道:“好。”
他有心想問幾句蘇皎皎,可是他卻開不了口,他想摸著她的頭,就像摸著自家妹妹那樣囑咐幾句,可他卻不敢伸出自己的手。
前方就是路口。
他站定了,在春天的光影中笑著,對蘇皎皎道:“你要乖一點,不要太任性了。”
這話有點突兀,可是蘇皎皎便懂了。
她抿著嘴嫣然笑了,還淘氣地朝他眨了下眼睛,很是溫順親昵地應(yīng)著:“我知道啦!”
沐柏微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頭。
蘇皎皎沒有怪罪,還是很開心地笑。
他松了手:“你記好啦!”
蘇皎皎嫌他啰嗦:“知道啦!”
他們就揮手作別了。再見不知何期。
他無法打探她的蹤跡,也無法接近她的身邊去。
沐柏走了兩步,回頭喚住她,他平生第一次這般機(jī)智果敢,對他心愛的姑娘道:“皎皎!三月初三那天,你去柳定河畔,放風(fēng)箏嗎?”
傳言那天有盛大的廟會,還會有比賽放風(fēng)箏。
蘇皎皎眼神一亮,允諾道:“好啊!”
沐柏如釋重負(fù)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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