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陳年往事，玄奘與符青丘對坐在一張茶幾前，香茗、果盤，以及符青丘略微緊鎖的眉頭，讓原本清爽的山風顯得有些蕭瑟。

　　“二十年前，我渡劫成功，修成黃仙境界，受符寶的外公、當時的繁花臺掌門惠純真人的邀請，參加惠清水接任繁花臺掌門的大典。”

　　黃仙境界？！

　　玄奘眼皮跳了跳，眼前的符青丘修為應該是虛渡期九重天才對，但他說自己修成了黃仙境界想必也是事實，否則尋常的妖族散修怎么可能受到堂堂繁花臺掌門的重視？

　　“就在那次大典上，我結識了生命中對我影響對大的兩個人。”符青丘苦笑道：“惠清水和千葉。”

　　“我們志趣相投，相談甚歡，很快便決定結拜為異性兄妹。我為兄長，千葉居次，惠清水排行最末。”

　　“不久后清水作為繁花臺掌門，邀請我以長老身份入駐繁花臺。當時她已芳心暗許與我，可笑我空活千年，卻未曾看透，只因清修多年，也想過過熱鬧生活，便答應下來。”

　　玄奘問道：“而千葉卻愛上了惠清水？”

　　“不錯。”符青丘點點頭：“繁花臺與長樂宮千年來守望相助，千葉與清水本就有青梅竹馬的緣分，但清水心思澄明，對千葉只視為兄長。直到我出現后，千葉主動提出結拜之事，也是借機拉近與清水的距離。”

　　“不久之后，千葉繼承長樂宮掌門之位，恰逢一日南方深山之中出現驚變，地動山搖異光四起。長樂宮比繁花臺更靠近異變之地，千葉便先行趕到前往查探，隨即得到一對法寶。”

　　“一個玉瓶、一根柳枝？”玄奘猜測兩派掌門都未認出這一對法寶源自觀世音之手，也不說破。

　　“正是。”符青丘輕撫手中柳枝，繼續說道：“這一對法寶妙用非凡，幾近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更關鍵的，它們似乎可以駕馭天下之水，千葉得此重寶，自然是喜不自勝，但他卻不愿意祭煉此寶，而是想做其他用途，求親。”

　　“求親？”玄奘此時倒覺得這千葉夠大氣，觀世音菩薩的寶貝也舍得送出去。

　　“正是。”符青丘苦澀地說道：“千葉以一派掌門之尊、惠清水結義兄長之名，率領長樂宮諸長老及親傳弟子，持那一對法寶登門求親。說實話，當年那求親時聲勢之大、禮儀之重，便是我活了幾千年也極少見到。”

　　“結果呢？”玄奘覺得自己有些廢話，千葉的求親當然是沒成功的，自己眼前不就坐著惠清水的夫君么。

　　符青丘臉上露出少許怪異的笑容，說道：“其實世人都不了解清水的性格，她外表似乎柔順如水，其實骨子里比誰都要強。千葉登門求親，聲勢過大，反而讓她有了一種被逼迫的感覺，加之清水從來不曾對千葉也半分男女之情……”

　　“不會是當場拒絕了吧？”玄奘驚訝地問道。同為一派掌門，再怎么樣也得留些情面吧？

　　“正是如此。”符青丘點點頭，尷尬中頗有些得意地說道：“清水不僅僅當場拒絕了千葉的求親，更出手教訓了一名長樂宮的長老，只因那人出言羞辱了我這個妖族出身的繁花臺長老。”

　　“那豈不是撕破臉了？”當場拒絕千葉，卻不惜得罪長樂宮來袒護符青丘，玄奘幾乎能夠想象得出，千葉的臉色有多么難看。

　　“世事難料……”符青丘笑道：“那名長老乃是長樂宮第一美女，名喚曲宛秋。后來我才知道，曲宛秋長老愛慕千葉多年，也是女子心細，被曲宛秋最先看出清水的心意全在我身上，又見千葉求婚被拒，居然當眾侮辱我身為禽獸，卻身居廟堂。”

　　“此言太過！”玄奘不得不佩服那名叫曲宛秋的長老，她倒是個直腸子。原本千葉求親失敗，曲宛秋應該更有機會才對，卻當場為千葉出氣，手段雖然不太高明，卻也不算是惡人行徑。

　　“清水當眾出手，打傷了曲宛秋。那也是第一次，讓我們見識到了羊脂玉凈瓶與楊柳枝合并為一寶時的威力。”符青丘感嘆道：

　　“千葉出手，輕輕松松地化解了清水的攻勢。要知道，他們二人當時都已經是虛渡期八重天的高手了。千葉見曲宛秋受傷過重，又惱怒清水拒婚讓自己蒙羞，居然想要強行毀去繁花臺主殿以示懲戒。”

　　“萬般無奈之下，我不得不親自出手。當時我尚在黃仙境界，修為高出他許多。而且千葉沒有祭煉法寶，使用起來并不順手，一番爭斗下來敵不過我，才恨恨離去。”

　　“就這樣？”玄奘有些不解，求親被拒，兩派仇恨就能積怨至此？

　　“僅僅是個開始。”符青丘嘆息道：“自此之后，在這南瞻部洲境內，兩派弟子見面再無笑臉。輕則吵罵、重則死斗，彼此怨恨不斷加深，而千葉更是數年不曾離開長樂宮半步。”

　　“又過了半年，我和清水得到了千葉成婚的消息，他的妻子正是那位曲宛秋長老。清水得到消息立刻來見我，當場提出要與我結成道侶。”

　　噗哧！

　　玄奘正在喝茶，忍不住一口水噴了出去。好厲害的女人，居然這么主動？

　　其實玄奘前世也沒少遇到這種女人，但大多是蝎子精、老鼠精之類的，天知道是要吃他的肉，還是要和他結親。

　　“你同意了？”玄奘又說了一句廢話。

　　“不然道兄以為清水是怎么懷上符寶的？”符青丘郁悶地說道。

　　“兩派掌門各自成婚，本也相安無事，只是不再來往了而已。我與清水成婚后過了一年，也誕下了符寶，又聽聞曲宛秋也為千葉生下一個女兒，便想登門拜訪，化解兩家的仇怨。”

　　符青丘雙目微紅，語調微微顫抖道：“哪知道這一趟外出，卻出了兩條人命。”

　　“符寶的娘親莫非就是因此而死？”玄奘隱約猜道。

　　“不只是清水，還有曲宛秋。”符青丘雙目緊閉，痛苦地回憶道：

　　“我與清水登門道賀，千葉雖然沒有給什么好臉色，卻也接待了我們。只是那曲宛秋生產后身體一直不好，多半是因為清水當年出手不慎，留下了暗傷。就在我們來到長樂宮的第二天傍晚，突然噩耗傳來，曲宛秋居然死了！”

　　怎么可能！？

　　玄奘比誰都清楚觀世音菩薩手中那對法寶的威力，就憑清水虛渡期八重天的修為，不論下多重的手都應該能夠完全治愈，怎么可能就死了？

　　符青丘繼續說道：“那一晚長樂宮哀聲不斷，先是曲宛秋的父親、長樂宮大長老曲平陽沖向客房，大喊著要為女兒報仇，緊接著就是滿面血淚的千葉持那一對凈瓶柳枝前來，也是要為妻子尋仇。”

　　“我二人百口莫辯，只能被迫迎戰。雖然我有仙人修為，也抵不住長樂宮眾多虛渡期高手。終于是一個不慎，沒能護住清水，讓她被那羊脂玉凈瓶砸中。”

　　“請道友節哀。”玄奘嘆息，玉凈瓶何等重寶？其實一個虛渡期修士能夠抵擋的？惠清水受此重擊，自然難逃香消玉殞的下場。

　　符青丘雙目含淚，喃喃說道：“清水重傷垂死，我也在憤怒中擊殺了曲平陽。更不惜耗盡精血，以我族天妖秘法讓修為暫時暴漲至玄仙境界，強行奪走了千葉手中法寶，將他重傷。”

　　“就在我要痛下殺手之時，被清水的叫聲驚醒。她在彌留之際將我喚到身邊，要我放下仇恨，饒過千葉及長樂宮眾人。我不忍她傷心，便答應了下來。只是我擅用秘法，不日修為就將暴跌，仙人實力都要不保。日后若是千葉再來，我如何抵擋得住？便當場分拆了那玉凈瓶和楊柳枝，以防日后有變。”

　　“你為何只帶走楊柳枝？”玄奘不解問道。若是把兩件法寶都拿走，今天千葉就沒膽子殺上繁花臺了。

　　“那玉凈瓶傷了清水性命，我如何能帶在身邊？”符青丘苦澀地說道：“奪走千葉的楊柳枝，足夠護身之用。”

　　“我帶著清水回到繁花臺，她在眾長老面前將我立為本派掌門，更言明不得丟失楊柳枝，若千葉重新將兩件法寶合并，繁花臺頃刻就要覆滅。數日后清水重傷逝世，而我也成為了新一任繁花臺掌門，直至今日。”

　　玄奘點點頭，確實如此。也難得符青丘心性如此豁達，能夠放下仇恨，只可惜千葉怨氣沖天，以至于連他的女兒千芊對待符寶是下手如此狠辣。

　　只是有一件事情，玄奘依舊想不通。擁有一對完整法寶的千葉，怎么會醫治不好宛秋的傷勢？以至于她在生下千芊之后，居然久治不愈而死？

　　“符掌門，這楊柳枝可否借我一觀？”玄奘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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