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云拍拍顧永良的肩膀,笑道：“你想去嗎？”

　　“我想去試試�！鳖櫽懒嫉幕卮鸷敛华q豫，他側(cè)身偏讓一人,繼續(xù)說道,“爹，我后年都十七歲了，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自己回家的�！�

　　顧青云沉吟不語，事實上，他有考慮過讓小石頭回去參加鄉(xiāng)試，不會阻止，畢竟十七歲的確算是成人,成親早一點的話現(xiàn)在都可以做父親了，只是如果明年小石頭回鄉(xiāng),他是不會讓方仁霄和連氏跟著回去的,畢竟他們都六十幾歲的老人了，不好再來回奔波。

　　顧永良從來沒有自己單獨出過這么遠的門，路途遙遠，危險性大增,他們對此心里還是有些不放心，就算有下人在一起也一樣。

　　最好找同鄉(xiāng)的人一起回,這樣也好有個照應(yīng)。不知道何謙竹家里的何虛年明年回不回鄉(xiāng)科考？

　　顧青云是做此打算的,只是還沒來得及和兒子說。

　　“你問過你陳橋表叔嗎？他后年是否回鄉(xiāng)科考？”顧青云微微低頭看他，鼻端突然卻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這是他們常吃的王記燒雞味。

　　“我聽表叔的意思，他還在猶豫,機會難得，他想在這里再學(xué)習(xí)幾年，不過又想回家�！鳖櫽懒吉q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爹，我看表叔是因為囊中羞澀才想著回家的。”

　　顧青云點點頭，先讓方行去買燒雞這才答道：“你表叔自尊心強，不想接受咱們家太多幫助，你平時和他相處注意一點就行。”

　　話說自從陳橋到京城后，除了先前報名那段時間住在他們家外，其他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國子監(jiān)住，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來顧家，每次來都會買一些小禮物送給小魚兒和小丫，顧青云說了幾次他才不再買東西，但表現(xiàn)得有些拘謹。

　　其實顧青云能明白陳橋的想法，只不過上次他到過陳家知道舅家并不富裕，從湘省到這里就算是蹭車也花費較多，自己再破費的話他會不好意思，想資助他嘛，他又不肯。

　　最后沒辦法，想到國子監(jiān)的課余時間還是比較多的，顧青云就給他找了個錢多點的私塾去坐堂，算是讓他自食其力。

　　“爹，我明白該如何做的�！鳖櫽懒颊ＵＱ�，又問道，“爹，您還沒說到底同不同意我回鄉(xiāng)呢？”語氣還流露出一絲撒嬌的味道。

　　“看情況，如果你能在接下來的一年內(nèi)通過我的考核，我就說服你太外公他們讓你回鄉(xiāng)�！鳖櫱嘣撇粸樗鶆�，提出一個要求。

　　“好，我肯定能通過考核的。”顧永良腰挺得更直了，很是自信。

　　顧青云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于是從第二天開始，顧青云針對顧永良學(xué)習(x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開始給他加強訓(xùn)練。算學(xué)、雜文、律法、經(jīng)義等方面都沒有多大問題，這些他還可以在國子監(jiān)學(xué)習(xí)，但策論這種知識就需要更多的訓(xùn)練了，需要更廣的知識面和解決問題的思路與辦法。

　　顧青云每旬休息一天，凡是休息日總會出兩道策論題考他，平時有靈感，就會隨機出一道，再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讓顧永良上交答案，然后他再批改。

　　八月二十日，這天又是一個休沐日，顧青云早早起來和簡薇一起去給方仁霄和連氏請安，而后一邊端坐在堂屋等著孩子們來見他們，一邊看書。

　　不出意外，顧景還是第一個到達的，她如今自己一個人住在右?guī)�房，顧永良兄弟早就到前院居住了�?br />
　　“小丫，吃過早飯了？”顧青云問她，一般情況下，他比其他人起得更早，所以早膳用得更早，有時一家人就沒在一起吃。

　　至于方仁霄和連氏，想要過來一起吃的話就會早早遞話過來，到時大家再聚在一起便是了。

　　顧景點點頭，臉色紅潤，笑道：“爹爹，娘親，我吃過了，吃了兩碗小米粥。”

　　簡薇滿意一笑，把顧景摟在懷里揉搓一會兒，兩人說起了小話。

　　“你哥哥們呢？”簡薇問她。

　　“我聽說大哥還在睡，二哥在拉弓射箭�！鳖櫨皾饷艿慕廾珦溟W一下，眼里閃著狡黠。

　　“我早就說過不許小石頭晚上出去，你看，這都辰時了還不起來，肯定是昨晚上喝了酒，被外公知道了肯定又說你寵壞他�！焙嗈币宦�，眉頭皺起，忍不住把矛頭指向顧青云。

　　她一向是不同意兒子這么小就喝酒的。

　　寵壞他？天地良心，到底是誰比較寵他？老是把帽子往自己頭上扣，不過算了，誰讓他是自己的長輩呢，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顧青云心里在吐槽，手里卻漫不經(jīng)心地翻閱著一本孔繁忠新出的書籍，笑道：“小石頭又不是十歲，他都十五歲了，和以前皇家書院的同窗出去玩有什么要緊？堵不如通，有三元和方行在旁邊跟著，你還不放心？況且他又沒喝多少，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讓他喝就是，讓他自己注意，咱們又不能跟在他身后一輩子看管著�！弊蛲硎穷櫽懒嫉暮门笥岩�回老家的餞行宴，這種場合，半大的小子沒有大人在一旁約束，肯定會喝酒的，他同意兒子出去時就預(yù)料到這種情況了。

　　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年少輕狂，自己偷喝一下酒是可以原諒的，只要不經(jīng)常喝就行。難不成現(xiàn)在不讓他自己去交際，去喝酒，等他入仕后又指望他一下子能和其他同僚上官下級相處得好，做到千杯不醉？平時不鍛煉哪能指望關(guān)鍵時刻做得好？

　　“算了，我說不過你。”簡薇有些困惑，不知為何夫君最近倒是對小石頭的管教放松了些。

　　顧青云似乎知道她的困惑，朝她眨眨眼，笑道：“晚上我再跟你詳說。”

　　簡薇看到他的動作，不知為何想起了昨晚，臉頓時一熱，隨即又自嘲，這都老夫老妻了怎么還像剛成親那會？被女兒看到了可不好。

　　“來，小丫，你幫爹爹磨墨，爹爹想寫點東西。”顧青云突然有了個想法，轉(zhuǎn)而對顧景示意。

　　顧景一聽，頗為興奮地點點頭。

　　等顧青云看完幾頁書，凝神思考一會后，那邊顧景已經(jīng)把墨磨好了。

　　顧青云提筆在白紙上寫下百字左右的策論題，笑道：“你幫我?guī)Ыo你大哥，讓他今天晚膳之前把這道題做出�！彼�現(xiàn)在算是教兩個學(xué)生，每次給小石頭的題目都會給陳橋一份，然后再讓小石頭把陳橋的答案帶回來改。

　　主要是陳橋是他的表哥，如果是表弟的話，顧青云就可以把他拉到自己前面直接點評了，答不好的話還可以訓(xùn)斥或懲罰。現(xiàn)在既然是表兄弟關(guān)系，顧青云只能通過這種間接的方式來做。

　　有時候顧青云覺得，如果自己為長，是表哥的話，或從小在一起長大，很熟悉的話，陳橋估計在他面前更放得開吧，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拘束。

　　“好�！鳖櫨班嵵攸c頭。如果是在講究一點的人家，八歲的顧景不該和十五歲的大哥有更親密的接觸，只顧家不大講究這些，反正簡薇管家嚴格，家里不該傳的消息傳不到外面去。

　　再者，如今民風(fēng)開放，親兄妹之間不像前朝那么嚴格。開明一點的家長都想讓自家的孩子關(guān)系再密切點，尤其是家中女兒和兒子之間的關(guān)系，以后女兒出嫁了，和兄弟關(guān)系好的話，肯定是不同的，更有底氣，這是人之常情。

　　這時，顧永辰從門口大步走進來了，只見他鬢角微濕，臉上帶著紅暈，看得出是剛運動完畢，洗了澡過來的。

　　“爹，娘，我還沒用早膳，我想吃蒸餃，要三籠，今天不想喝粥�！眲傄贿M門，見禮后他就馬上嚷道，嗓門極大，中氣十足。

　　簡薇頓時笑了起來，趕緊說道：“放心，娘早就讓廚房準備了。”接著又拉著他的手關(guān)切地問起他的衣食住行。相比常見面的顧永良和顧景，如今身為皇家書院住宿生的顧永辰顯然更得簡薇關(guān)心。

　　三籠？一旁的顧青云挑剔地看了看他的身材，見他的身材適中，終于恢復(fù)到一般人水平，就不再說什么。

　　“這是什么？”顧永辰眼尖地看到桌面上正在等待晾干的紙張，忙走過來看了下，眼睛頓時一亮，朝顧青云叫道，“爹，這是策論題，我也想做。”

　　顧青云猶豫了一會，小魚兒現(xiàn)在還沒學(xué)到這個內(nèi)容，不過算了，讓他試試也好，就點頭道：“小丫，你幫爹爹抄一份給你二哥。”

　　顧景點點頭，挽起衣袖，拿起一支小點的毛筆就開始抄起來。

　　對于三個孩子寫字方面的要求，顧青云都是嚴格對待，孩子們都是從四歲就開始描紅，等手骨長大一點就正式練習(xí)寫字。三人中，就算是年紀最小的顧景寫字都不錯，尤其是她能沉得住心練習(xí)，比同齡人要好得多。顧永辰要不是有顧景在后面追趕，以他如今還跳脫的性子，肯定寫得沒有現(xiàn)在好看。

　　“你大哥起床了？”顧青云問他。

　　顧永辰把口中的餃子吞下，猶豫了一瞬，隨即搖頭道：“大哥昨晚上太累了，今天早晨起不來，爹，他是不是不舒服��？下個月我同窗生辰，我能不能也晚點回來？”

　　“你不行，要早去早回。”顧青云挑挑眉，否決了。

　　于是，等顧永辰吃完飯后，早晨的事算是告一段落，顧青云和簡薇他們才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八月二十五日，和顧永辰一樣，今天是顧景去參加皇家女子書院考試的日子。

　　一大早的，簡薇和方仁霄夫婦就爬起來了，但為讓顧景多睡一會，就沒叫醒她，硬生生地坐在堂屋里等著。

　　顧青云不好請假，還是照常去戶部上值。如今在教新來的黎主事怎么做報表等事務(wù)，大概是顧青云的表現(xiàn)和之前不同，黎主事察覺到了。

　　“大人，您是不是有事？有事您先忙，下官自己慢慢琢磨�！�

　　顧青云低頭看他，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正滿懷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就搖搖頭道：“無事，繼續(xù)講。”他趕緊把心思收回來，不再擔憂顧景的考試，把全部的注意力轉(zhuǎn)到這邊來。

　　以后云南司指望郝主事賣力干活是不可能的事，他算是官場的老油子，一門心思就想去走關(guān)系升官，本職工作得過且過。幸好他們這里來了黎主事，他和當初的自己一樣，是官場的新丁，干活很賣力，所以顧青云才那么耐心地教他怎么干活，歸根結(jié)底，這還是為了自己能輕松下來。

　　等中午用膳時，顧青云見到顧三元，趕緊問他：“小丫是否考完試了？”

　　“我從家里出來時阿嬸他們還未回來，估摸著還在考，聽說這次有很多人家去報名考試，所以需要的時間就長一點。”顧三元把手中三層的雞翅木食盒放在桌子上，再把飯菜拿出來一一擺放好，催促道，“叔，小丫那么聰明，肯定能考過的，您先吃飯，省得飯菜涼了。”

　　顧青云點點頭，其實心里還是有些擔憂，畢竟這是小丫第一次去參加考試，她不像小石頭和小魚兒，兩人從小到大就被他考考考，早就習(xí)慣考試的氛圍了。

　　相對于男孩，皇家女子書院的考核更看中家庭背景，不一定以能力取勝。顧青云想到所需考核的內(nèi)容包括禮儀、識字、特長、談吐等方面，彈性太大了。

　　唉，難怪老人常說生孩子容易養(yǎng)孩子難，老是為他們擔心，總會想到他們。

　　顧青云再次覺得自己的職位太低了，可讓他汲汲營營去追求這個又不符合他的性格。事實上，現(xiàn)在這個職位上的勾心斗角就已經(jīng)夠讓他厭煩了，自己還只是個副職呢。

　　晚上回家后，聽著顧景興致勃勃地給自己描述考試的情形，顧青云又見小家伙臉上并無焦慮的神色，心下微松。

　　簡薇也不知道是否能上，不過他們?yōu)榱瞬黄茐念櫨暗暮眯那榫蜎]有討論這些，一切等結(jié)果出來再說。

　　不過話說回來，顧青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很喜歡考試的氛圍，聽她的描述是考前等待的時候很緊張，等入場后就不緊張了。

　　這種考試型選手……顧青云默然。

　　在著急等待幾天后，顧家終于收到通知，顧景的考試過了！

　　全家頓時大喜，辦了一桌豐盛的晚膳，大大慶祝了一番。

　　之后，顧景就開始過正式上學(xué)的日子，方仁霄和連氏又找到了新的樂趣，有空時總會去接送她上下學(xué)。而他們有空的時間實在是太多了……

　　時間繼續(xù)不緊不慢地流逝，顧青云抓緊時間訓(xùn)練小石頭，相當于讓他在家上補習(xí)提高班，他和方仁霄一起出馬，不斷出題讓他做，題型各種各樣的都有，讓他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簡薇和連氏看他瘦了，心疼得厲害，天天給他燉補品，吃得小石頭嗷嗷叫，鼻血都差點流出來了，讓方仁霄罵了一頓才消停下來。

　　除此之外，顧青云每兩個月還會讓小石頭請假回來，再模擬考場的環(huán)境讓他自己在一個號房里待上九天做題，自己煮東西吃。

　　謝長亭有次來找顧青云時就發(fā)現(xiàn)這一幕，大吃一驚，直呼他狠心，這是親爹嗎？

　　顧青云暗暗翻翻白眼，趕緊把他拉走，不能影響小石頭，怒道：“不是親爹的話，我還會放幾條蛇或者幾只蟑螂和老鼠進去陪他一起睡�！�

　　“原來你們考試這么可怕！”謝長亭是知道科考辛苦，但他不走這條路，周圍的狐朋狗友或者親朋好友也是如此，就不大關(guān)注這方面的內(nèi)容，所以這還真是第一次直面科考的難度。

　　“難怪你們這些文官這么難纏，心眼子又多，特別是那么御史，動不動就找咱們這些人開刀，曾經(jīng)吃過苦，為了政績，想往上爬啊�！敝x長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都是在科考中精神出了問題，這是在報復(fù)我們呢。”

　　顧青云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知道最近他的好友被譚子禮參了一本，如今那家人正忙得焦頭爛額。

　　“這句話你敢說出去試試？”顧青云斜睨了他一眼。

　　謝長亭頓時不敢再說了，文人的筆桿子可是很厲害的，他已經(jīng)見識過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第三年的春天，又是一年鄉(xiāng)試年，三月份春暖花開之際，顧永良要離開京城回鄉(xiāng)待考了。唯一的好消息是，這次回鄉(xiāng)有陳橋陪伴，他跟著顧永良吃了一年多的小灶后，自覺學(xué)問大漲，心中有些蠢蠢欲動，最終還是下定決心一起回鄉(xiāng)參加科考。

　　對此，顧青云當然很高興，就算他們只有一段路是相同的，陳橋還是能幫忙照料一下兒子。

　　這是小石頭第一次沒有在家人的陪伴下出遠門，顧青云一向主張找各種各樣的機會鍛煉孩子，可這么遠的路程還真讓他暗暗擔心。

　　古代這坑爹的交通和通訊方式！

　　這天休沐日，顧青云在家一個上午都面對簡薇念叨小石頭“現(xiàn)在到哪了，吃得好不好”的問題，煩悶之下，就邀請她出去給佛祖上一炷香。

　　簡薇卻拒絕了，頗為郁悶地說道：“外婆這個月已經(jīng)去過好幾次了，我也跟著去，不好去得太頻繁，免得佛祖怪罪。”

　　顧青云頓時想笑，又心有戚戚，最后他還是帶著顧三元走出家門，準備去教堂。

　　再次向湯姆神父請教完自己的疑惑后，顧青云笑道：“我已學(xué)習(xí)幾年，你認為我拉丁語的水平如何？”

　　聽到他的贊揚后，顧青云再次請求：“那你覺得我現(xiàn)在就開始學(xué)西班牙語或法語，可以嗎？”心里頗為高興，畢竟他上輩子都沒察覺出自己有學(xué)習(xí)語言的天賦，沒想到在古代倒是有了，只覺得越學(xué)越想學(xué)。

　　還有，他要準備著手翻譯《測量學(xué)》了，他的話本即將完結(jié)。

　　“當然可以，顧，你的耐性和學(xué)習(xí)能力讓我驚訝，我和我的朋友們都很喜歡你，只是你看，我們都來夏朝這么久了，教堂還不能發(fā)展起來，顧，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湯姆神父很是期待地看著他。

　　顧青云一囧，這外來的宗教想在本土傳教？單單是他們的教義就不符合本土人的思想，這讓他怎么說才好？而這些問題他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有去改。

　　再說了，本土的人最信的還是自己的祖宗，神佛可以不拜，祖宗是一定要記得的。

　　等他把實際的問題說完后，看著湯姆神父沮喪的神情，顧青云輕輕一嘆。他想起了平行時空的明末清初時期，不知道那個時空的外來宗教發(fā)展得如何，但他隱約有印象，似乎比現(xiàn)在還要好。

　　事實上，神父他們在走上層路線，想通過上層來推行，可要不是他們在算學(xué)、天文和水利方面比夏朝先進一些，顧青云敢保證沒有多少夏朝士紳名流會對他們感興趣。

　　等顧青云從教堂離開后，又一群氣質(zhì)卓然的人到來，其中為首一人看著顧青云的背影，問道：“神父，這是何人？他是否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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