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二部倒數第二章
駱林醒來的時候,覺得頭很痛。他想抬手去揉一揉太陽**,卻發現右手被人緊緊攥著。
一片黑暗里,駱林看不見是誰在他身邊。正當他想側過頭的時候,卻聽見耳邊有人鼻音濃重地對他說:“醒了?有沒有覺得哪里難受?”
那聲音很好認,是何式微沒錯。駱林說了一句沒事,出口的聲音卻沙啞得好似被砂紙磨過,連帶著還有些疼。何式微松了他的手,急忙說:“我去給你倒水。”
說是要倒水,這么一片漆黑里,說不定會撞上什么東西。駱林對何式微道:“先把燈……”
何式微的聲音已然遠了,似乎站在門邊:“燈?燈怎么了?”
駱林沒再說話。何式微的腳步聲又回來了,在他身邊問他:“駱林?”
……在何式微的眼里,躺在床上的駱林皺著眉頭把手舉起來,再空中張開手指,左右晃了晃。他原本還以為駱林是嫌棄中午的陽光晃眼,再仔細看看,駱林根本就沒把焦距對準在手上。
他手里的水杯“啪”地掉在了地上。
而駱林把手放下來,喉結起伏了一下,再次開了口。
他用平靜的聲調對何式微說:“何大哥,麻煩你去叫一下醫生。我好像,看不見東西了。”
……
“你說……駱林失明了?”聽了這個消息,崔是念整個人的表情都是懵的。他的嘴巴微微張開了些,左右看看,眼神落在剛剛還在修整的衣料上,雙手慢慢的攥成拳頭。他面前的袁帥不動聲色的將他按在椅子上,雙手扶著他的肩。
“……誰……哪里來的消息?怎么會突然……他人呢?我得去看他……”崔是念這么說著,眼睛都隱隱地發紅了,看來是想要站起來。袁帥把他的肩膀又按下去,沉聲對他說:“你著急也沒用。他一直在醫院里,醫生說了,是看不見東西,不一定是永久性的失明。我也是剛剛知道的,何式微打電話給我讓我告訴你,駱林會退賽。”
“比賽也……駱林怎么會同意退賽,他那么努力的一個人,好不容易走到這步了……”
袁帥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他看不見怎么走秀?何式微決定讓駱林暫時留院治療,中止一切和LGM有關的活動。電話里何式微的情緒也不穩定,你還是……別貿貿然跑過去,給他們添麻煩了吧。”
“我不是……”崔是念低下頭去,沒補完這出口的話。良久他回過頭去看那半完工的設計,看見滿眼昭彰的紅色和渲染開的黑色。那種傲慢的對比,現在也顯得孤獨起來。
袁帥彎下腰,從后慢慢地摟住崔是念的肩膀。他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駱林肯定也知道你的心意。這一次的衣服,你做不完也沒關系……你已經很努力了。”
崔是念沒說話,只抬起手,用袖子在臉上胡亂地擦了一下。袁帥原本預想著見他難過又消沉的表情,崔是念卻是將袁帥放在肩上的手撥開了,站起來走回工作臺前。袁帥跟上去,看見崔是念的正臉。雖然紅著眼睛,崔是念竟然是咬著牙,下定決心的樣子。
“你這幅樣子是要干什么……”袁帥無奈的看著崔是念。后者沒有回答,眼睛只看著那桌上的衣料,揚起手將那刺目的紅色在空中抖開,好似在這方寸之間鋪開了跳動的火焰。右手拿起粉標,崔是念用力地在這衣料上劃出一道道切割般地硬直線。袁帥皺著眉,正準備劈手奪下粉標,卻最終沒有行動。
他的眼里,那些看似尖銳而雜亂無章的線條,正在勾勒出某種復雜卻含有深意的輪廓。他瞇起眼睛,開始想象那線條裁開后的廓形——崔是念卻忽然停手,將粉標拍在桌上,拿起一旁的黑色膠帶,“撕拉”一聲扯開,再用牙齒咬斷。他用了死力,將這膠帶按在紅色的布面上。然后是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袁帥慢慢地把眼睛睜大了,看著崔是念重復著這步驟。末了一卷膠帶用完,黑色的線條已經如藤蔓般包裹覆蓋在紅色上——說是藤蔓或許不準確,因為膠帶構成的線條均是平直,沒有回轉,反而畫出了交錯地尖銳棱角。崔是念此時放緩了手中的動作,將最蓋在最下面的幾條膠帶仔細揭起,帶下來一整面黑色的網。他彎下腰將這網在地上鋪平整了,再直起身來。
他先前做著一氣的動作都沒有停頓,現在慢慢地呼出一口氣,胸膛一起一伏。
袁帥定定地看著崔是念,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問句:“你要用皮料?”
崔是念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袁帥搖了搖頭:“是好想法,但是駱林要退賽,你這衣服做出來了,他也不會穿。”
崔是念沒理他,吸了吸鼻子,伸手又去摸桌上的剪刀。袁帥走到他身邊:
“我說你也……”
崔是念拿著一把剪子轉過身來,悶聲不吭地,一副拼命的樣子。袁帥還想再勸,門鈴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崔是念和袁帥兩個人相對著看了看,崔是念把頭低下了:“……我去開門。”
……待到崔是念把門打開了,第一眼看見門外站了一個高大而面容嚴肅的白人男人。男人皺著眉頭,用蹩腳的中文發音問他:
“Nin"
崔是念先是一愣,而后點點頭。
那白人男人轉過身去,用英語對身后的人輕聲道:“沒錯,是這里。”
然后崔是念看著站在男人身后的駱林站出來,臉上還帶著笑:“崔先生?是我……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崔是念也顧不得問駱林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他看著駱林對著自己笑,眼睛所對的地方卻和自己站的地方有了偏差,忽然就覺得鼻酸:“你說,我一定幫”。
駱林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您能不能暫時……讓我在你這里住兩天?等我的走秀結束了就好。”
……
在駱林意識到自己無法視物的同時,他便知道何式微不會再讓自己繼續比賽。他也明白自自己落水之后何式微一直精神緊張,所以這“失明”的狀況,幾乎可以把何式微的心理放線摧垮。駱林本人還能鎮定著讓何式微去找醫生,何式微卻是整個人都失去了冷靜。
其實仔細想想,視力上的問題其實前些日子就露出些端倪。腦震蕩后還沒幾天又墜到冰湖里,誰的身體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護士來了又走了,然后他被人領著去做檢查,再到回答醫生各種各樣的問題。來來回回幾遍之后他坐回到在病床上,聽得見何式微站在病房外語氣焦躁地和醫生交談,為他安排日后的治療。之后有似乎是LGM的人員走來和何式微說話,何式微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對那人道:“對,駱林是要退出……我已經和羅翰說過了。你還想讓他怎么繼續下去他現在這樣……我確定,他要退出。”
——床上的駱林低著頭,雙手交握著。那“退出”兩個字敲在他心上,震得他渾身都疼。
看不見東西,他不是不害怕。甚至說未來的事情他都不敢去想——如果日后真成了瞎子,生計也好什么也好,似乎都毫無希望。然而他能把那些更遠的恐懼強壓著放在一邊,眼前這看似無可避免的“退出”,卻意外地——令他無法接受。
他向來都很知足。只要努力了,走一步便算一步。如果結果不盡如人意,那么他總會想那是天命——下一次再爭取就好了。沒有什么值得懊惱的。
他總想著人生本來就很艱難,他所經歷的已經彌足幸運。就算到現在這一步,看不開也只能是徒增煩惱——
然而他就算是清楚明白這一點,卻并不想接受。
……沒有下一次了。
像LGM這樣的機會,沒有下一次了。
在這里遇到的人,經歷過的事情,付出的努力,沒有任何一項可以被復制。他一聲不吭地一步步走過來,回頭看看,離當初的那個自己已經很遠。
他只會感慨,卻從來沒有后悔過。
只差這最后一步——證明自己的最后一步,卻沒有辦法達到了嗎?就這么放棄,接受現實,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嗎?
然后回到上海,安心養傷,度過或長久或短暫的恢復期或者永遠地和黑暗作伴——然后在別人提起這些日子的故事時,遺憾地搖搖頭,無話可說?
……他拒絕。
耳朵在嗡嗡的作響。走廊上何式微的聲音漸遠了。駱林還是維持著坐姿,雙手卻從旁探出去,摸索著去找手機——手機上他為少有的幾個相熟的人存了快捷撥號,其中便有波特維的。現在能夠把他從醫院里領出去,并且自己也能夠放心依靠的,大概只有這么一個人。
他憑著過去的記憶為手機解了鎖,遲疑地按下數字鍵盤——卻沒有反應。他重復了幾次,終于意識到醫院里的手機信號被屏蔽了。電話打不出去,能夠在這病房周圍來往的人不是LGM的工作人員就是醫生護士,誰又會愿意帶他走?
駱林還緊緊的攥著手機,卻忍不住低下頭露出絕望的神情來。何式微早先說的話他還記著,似乎是明天凌晨的機票回國。
……難道只能這樣了嗎?
就在這時,駱林聽見了病房門口傳來的腳步聲——不是何式微,他的腳步沒有這么輕。也不是醫生護士,因為他們總會先在門口駐足,敲敲門框再出聲問候。或者是LGM的人嗎……那為什么還沒有開口道明來意呢?
那腳步聲在離自己床邊的兩三步外停住了。駱林忽然想起,那會是醫院的護工么?自己先前住院時總會有緬甸裔的護工在床前往復照顧,雖然對方英語并不流利,卻十分容易相處。如果現在自己面前是這樣的人,是不是可以開口尋求幫助呢?
“請問……”駱林抬起頭,對著聲音先前的來處開口了:“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
……
從醫院出來時,駱林因為迎面吹來的冷風而打了個寒戰。他身邊的那個人為他從后裹好了圍巾。
之前的十幾分鐘里,這個陌生人為他換好衣服,握著他的手,領著他避開旁人從消防通道里走下來。那個人一直都沒有說話,而駱林只是重復著道謝。那人一直將他領出了醫院的后門,似乎是停車場一類的地方。
在那里駱林撥通了波特維的手機,叫對方來接自己。電話結束之后駱林發現之前領著自己的那個人竟然還沒有走,似乎是站在原地——他聽得見那人的鞋底與磚石地摩擦發出的細小聲音。那是遲疑著要不要離開,對接下來的動作猶豫不決的聲音。
駱林想了想,伸出手來做了握手的動作。幾秒鐘之后那人握住了他的手——駱林笑了,對他說:
“myfriend.”
他把那雙手向身前拉過來,很輕的擁抱了一下。
“Goodbye.”
……
波特維是在十五分鐘后到的。這個男人走路很快,總會帶起一陣風。駱林早早地轉過身來,對著他微笑。
“你的眼睛……”
“不用問了,”駱林平靜地打斷他:“我也不知道會怎樣。”
波特維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拉住了駱林的手腕,領著他往前走:“你現在是去哪兒?”
“一個朋友的工作室,在蘇活區。”
“你老板知道你溜走了一丁會很生氣。但是你……怎么從醫院里出來的?”
駱林的腳步頓了一下,語氣卻還是如常的樣子:
“遇到了一個老朋友。”
波特維沒有再問。下一個街口,他扶著駱林上了計程車。
……段非的右手虎口上有一道疤。白色的,不明顯卻很長,微微地突起。那道疤的歷史很長,據說是段非七八歲時被瓷碗割破的。等到了段非長大了,疤痕也跟著長。段非總是不自覺地會拿左手拇指去碰那疤痕,久而久之,疤痕上還覆了一層薄繭。
當那個人用右手去牽駱林下樓時,駱林便知道了來人是誰。他先是驚訝,后來想想,能夠正當出入病房,又這么慷慨相助的,也就是這個人了。
他先是想笑,沒笑出來,慢慢地竟然還感覺到有點難過。他想開口叫一句段非,能說的只是一句謝謝。
他沒有能夠敘舊的時間,也沒有理由。
最后他給了段非一個擁抱。段非抱上去,是冷的。
……
后來駱林的計程車到了蘇活區,也找到了崔是念的工作室。
醫院里的人則發現駱林不見了——一天里先是阿爾弗雷德失蹤,再到駱林消失,LGM上下亂成一團。何式微原本按捺著火氣大力地在手機上按下某個號碼,卻最終沒有撥出。
他看著駱林的病房。他把手機慢慢地放了下來。
段非帶著他那頂LGM的帽子,抱臂站在醫院走廊的拐角處。他的臉有一半埋在陰影里。他沒有什么表情,只是看著周圍的人面色焦急的往復跑動。
之前有一段時間他時常覺得胸口疼的難受,一陣陣地扎得疼。他只能強忍著,有的時候都要哭出來。
只不過后來習慣了,也就好了。
他低下頭來看自己的手——駱林的手那么溫暖,又那么柔軟。他今天很幸運,能夠再一次握到。
他笑了。
不知為何他最近的體力每況愈下——前些天他又生病,讓他今天啞著嗓子沒法說話。不過這倒是給了駱林一個錯認自己的機會——被當成陌生人,原來還有別樣的好處。
五分鐘握手的時間。一個擁抱。面對面距離的微笑。
他覺得自己很幸福,該滿足了。
至于為什么他還是難過,他也不知道。
……
同一日。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必須正視你無法走臺的現實。”
何式微的聲音沒什么起伏。
駱林的眼睛是睜開的,面對著何式微的方向表情平靜地開口:“就算看不見,我也想走走看。我會努力練習,應該沒有問題。”
何式微瞇了瞇眼睛,只是駱林無法看見他的表情。站在駱林身邊的崔是念似乎是感覺到了些壓力,表情開始變得有些不安。
“走臺需要的不是‘應該沒有問題’,而是‘必須沒有問題’。眼睛看不見沒有了參照物根本就不可能走直線,以T臺的長度,唯一的結果只會是你走偏了從臺上掉下來。”何式微的聲音變得冷硬起來。
“那就讓我掉下來吧。我會承擔起一切后果。”駱林的語氣平和,讓人一時都要察覺不到他子句中的不留余地。
“駱林,我不想這么對你說話,”何式微閉上眼睛又睜開:“想從臺上摔下來受傷是你的自由,但對于我來說,既然已經知道讓你上臺的唯一結果就是讓你帶來一場以失誤結尾的,完全不專業的走秀,我不會允許你的個人舉動影響到我們公司在業界的名聲。我欣賞你的精神。但我拒絕接受你上臺的申請。”
駱林的臉上沒有表情。或許是因為眼睛失去焦點的緣故,他的眼神看起來沒有任何溫度。
他在思考。思考怎樣回應何式微,怎樣能打消對方的懷疑。
……這是在崔是念的工作室里。一張桌子,三個人。崔是念和駱林坐在一頭,何式微坐在另一頭。對峙的氛圍再明顯不過。
駱林雖然看不見,卻能體會到空氣中氛圍的細微改變。何式微的耐心正在沉默里一點一點的消磨光——對于何式微的主動上門,駱林已是十分吃驚他并未對自己發火。只是再這么沉默下去,何式微忍到了極限甩手離開,駱林就算再堅持,也不會有用。
駱林也知道自己逃離醫院不過是為了爭取時間,讓何式微正視他要求的手段。但是這個手段,時效也很短。
駱林的手已經在桌子底下握成了拳。
那個瞬間他已經察覺到了何式微的開口——他幾乎已經要聽見從何式微嘴里說出來的第一個字節。打斷那個字節的是何式微的手機鈴聲。
手機鈴聲是李斯特的“鐘”。何式微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有那么十幾秒是在聽任鋼琴曲進行演奏,然后他按下接聽鍵。
揚聲器沒有開,但是呼叫方的聲音能隱隱地聽見些許。何式微對著聽筒回復了一句“對于這件事我已經做好決定了”,但是對方卻沒有停止說服的過程。
五分鐘或者六分鐘的通話時間。何式微一直都沒再開口回應,直到了通話的最后才說了一句:“那就隨你們便吧。”
對方的說話聲還在繼續,何式微已經把手機從耳邊放下來,按下掛斷。
有那么幾秒鐘他只是坐在那里看著駱林的臉。然后他站起來,對著駱林說:
“你想上臺就上吧。晚上張奕杉會過來,詳細的你聽他和你講。”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便要走,臨到門口了,沒有轉身,留下一句:
“……祝你好運。”
“謝謝。”
門被關上了。
崔是念扭過頭問駱林:
“何式微——一直都是這么不近人情嗎?上次他明明……”
“他公事公辦而已,”駱林的肩膀放松下來,后背靠到椅子的靠墊上去:“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
……
距離最終走秀24小時。
“本來你是真的不可能上場的——普通人的兩腿長有差距,所以就算訓練過步幅,還是會走偏的。我想過給你設個參照物,但是按照原來的T臺設置那根本不可能。不過在你出走那會兒LGM把這一次終秀的T臺設計發布出來了,我想了想,給你設參照物的可能性還是有的。那個,崔……老師,你過來一下吧,駱林看不見,我就畫圖給你看吧。”
張奕杉風塵仆仆地來了,現在嘴里叼了根鉛筆,趴在地上給崔是念和駱林畫講解圖。
“一般我們看到的T臺不都是只有一個舞臺,觀眾坐在走道的兩邊么——這回要搭的是十字臺,但是這個十字臺不是在一個平面上的……啊你們沒看過現場真的好難說明白,煩死了這么說吧……”
羅翰這回搭建了一個巨大的舞臺來作為終秀的舉辦地。在一個倉庫般挑高的空間里,他設計了四條處在不同高度——不同平面的T臺走道。這四條走道均高于地面,俯視看呈十字,實際上卻并不互相交錯:每一條走道的末尾,即十字的交叉點,都連接上了螺旋式的樓梯。樓梯與四條走道都相通,從最高處的走道一直連接至地面。被十字分割出的區域則是觀眾席,觀眾席采用了體育館的階梯式設計。
“我不明白……為什么T臺要設計成這樣?這樣模特要怎么候場,怎么走到走道上去?”崔是念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張奕杉繼續在解說圖上比劃:
“這個十字的四個頂上分別連著四臺透明設計的電梯。模特的候場室在地下,電梯會從地下把模特傳上來,電梯開門之后就是同樣透明設計的走道——因為走道是高空搭建的,所以雖然有側面支撐但是沒有托臺,估計是為了減少重量吧,走道很窄……走臺的時候,每個模特都會被分配到不同高度的走道,要求是模特走完走道之后到了樓梯那里要順著樓梯下來,向下一直到地面,面對著觀眾席再繞行展示一遍服裝。這樣一來,距離某條走道比較遠的觀眾也能近距離地看到模特了……媽的當時我聽新聞發布會就聽得云里霧里的,干嘛這么麻煩,但是后來羅翰一說為什么這個設計我就明白了……”
張奕杉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按著走臺的順序,如果最高處的那條走道模特走完了,觀眾的目光會自動轉移到第二條稍低一點走道上去,第一條走道的燈光則會拉暗。按照次序都走一遍的那個時間,就給第一條走道在下一個人使用前空出了時間——羅翰說了,空出的那些時間,模特和設計師可以自行在走道上增加裝飾,來配合服裝設計的氛圍。這樣每一個設計都會有相符合的環境來配合了。我想了想其實要達到這個目的的話別的舞臺設計也行,不過舞臺實際上看也特別漂亮,所以我就不批評老爺子的設計了……”
“那,”崔是念開口發問道:“你說的給駱林設參照物的事情……”
“還不明白嗎?如果我們有時間改造走道的話,就能在舞臺上裝一些看似是裝飾,實際是參照物的東西……他看是看不見,總感覺得到東西吧?你看這個——”張奕杉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手掌大的玩意來。
崔是念仔細的看了看:“這個,不就是路邊的那個……”
“小型的盲道貼。我試過了,這個東西貼起來很方便,清理也不花時間。只不過這個參照物是準備好了,駱林還得適應才行……”張奕杉說了一長串的話,嗓子已經變得有些啞。
“走道的長度已經確定了嗎?”駱林此時突然開口。
張奕杉點點頭,報了個數字出來。
駱林皺了皺眉:“……太長了。要練習的話沒有那么大的空間。奕杉,你已經買好盲道貼了嗎?”
張奕杉指了指身后帶來的兩個紙箱:“買了能夠貼一英里的……那邊的人說不零賣……”
“今天晚上那個舞臺對模特開放么?”
“開放是開放的,因為設計師也要安排走道設計就是了,不過現在去應該有不少人就對了,練習的話……”
“再晚點總歸是沒人了。麻煩你等一下帶著盲道貼開車載我過去可以嗎?”
張奕杉怔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沒問題。”
說著張奕杉便要轉身去搬紙箱,崔是念卻叫住他:
“可以的話……能留一箱下來嗎?”
張奕杉回過頭來看他。
“我覺得可以把這些東西改動一下,會更符合明天走秀的主題……”
張奕杉做恍然大悟狀:“我明白了,那我先帶一箱過去,另外一箱你們明天順便一起帶過去吧。”
崔是念伸手接過箱子,他身后卻有人劈手把箱子奪了過去。崔是念“哎”了一聲,轉過身去。
袁帥如往常一樣黑著一張臉:“衣服還沒縫完你就有閑心做別的?是誰跟我說要重新用皮料趕一件上衣出來的?”
“我……”
“去把你的衣服做好。這種小事我來做就可以了。”袁帥轉身扛著箱子走了。
駱林聽著張奕杉感慨了一句“這個人還蠻帥氣的嘛“,也跟著笑了笑。
崔是念不知為何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燒,半晌才咳嗽兩聲對著駱林道:
“我……會努力給你做一件最好的衣服出來的。駱林,加油啊。”
駱林臉上是一貫的溫柔表情:“謝謝。”
……
距離最終走秀15個小時。
“人總算是走光了,那我就把盲道貼貼起來吧。”張奕杉和駱林站在最終走秀的會場里,前者開始給帶來的紙箱拆封。
“人多的時候沒覺得,但是這里……真的很大呢。”駱林站在底層的地面上,神情有些微微感慨。
“嗯?你不是……”
“回聲。”駱林點點自己的耳朵,“我們開始吧。抱歉,今天麻煩了你這么多。”
張奕杉毫不介意地笑了:“小事一樁。或者說,能為小駱駱辦事我求之不得呢……”
駱林遲疑了一下:“不過相川那邊……”
“不會有問題的。他拉我過去,本來就沒想著讓我干活。”張奕杉的聲音瞬間冷下來,“不說了。開始練習吧。”
“……恩。”
……
距離最終走秀10個小時。
“駱……林?為什么你一大早就……”
駱林站在會場的最中央,正仰著頭喝水。聞言側過頭去——那是波特維的聲音。“波特維?早安。”
面對著駱林的笑容,波特維卻沒法笑著回應一句。他皺著眉頭向駱林疾步走過去:“你的腳……”
“我的腳怎么了?”
“為什么你的腳會腫成這樣?”波特維的聲音里滿是不忍。駱林正赤著腳,褲腳挽起,露出纖瘦的腳踝和與之對比的腫脹足弓來。
“嗯?沒事。剛剛在練習走盲道而已。對我來說,這也是必須掌握的實用技術吧。”駱林的語氣聽起來竟然很輕松,倒有了點打趣的意思。
“駱林……難道你真的……”
“……我是真的要上臺。好了,就這樣吧。我也有點困了……也許應該在走秀之前稍微睡一覺。奕杉?”駱林回過頭去,他身后的張奕杉正貼著墻,正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怎么了?”
“我們回去吧。我想稍微休息一下,你也一起補個覺吧。”駱林說完又轉向波特維,笑了:“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張奕杉走過來要牽著駱林回去,波特維卻趕在他之前拉起了駱林的手。面對著張奕杉詫異的表情,波特維辯解道:“我只是想送他到門邊。”
到了門邊,波特維不知為何將駱林的肩膀轉過來,面對著自己。
駱林的眼睛沒能和他的臉對上焦點。波特維閉上眼,低下頭抵上駱林的額頭:
“.safe.”
“…Ipromise.”
駱林對著他笑。
張奕杉走上來,拉著駱林離開。
……
距離最終走秀7個小時。
“……喂。”
崔是念揉揉眼睛。陽光很刺眼,但是他疲憊得還是想睡。誰在說話。
“到床上去睡吧。衣服我來收尾。”
“袁……帥?我還沒……”
身體沉得動不了。所以有人輕松地抱起了自己,向臥室走過去。崔是念被人笨拙又小心地放在了大床上,那人又走到了窗前,拉上了厚重的窗簾以阻隔刺眼的陽光。
好舒服。但是自己的設計……那是自己的……
“別擔心了。我都按著你的意思做。是你的衣服。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搶你的。”
一雙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動作很輕。
“睡吧……乖。”
明明不應該這么睡過去的……聲音卻意外的令人安心。崔是念翻了個身,陷入到了夢境里去。
……
距離最終走秀3個小時。
“駱林,我們該走了。袁帥已經把衣服帶過來了。準備好了嗎?”張奕杉端著咖啡,強打著精神來叫駱林出門。
令他驚訝的是,在他的眼前,駱林正衣著整潔利落的站在窗邊,沒有絲毫疲態。午后的陽光落滿駱林的肩膀,讓他白色襯衫的衣領也染上了金色——這白衣黑褲,就如張奕杉初見他時的衣著。但當初那個笨拙拘謹的男人,卻已經不見蹤影。
駱林說:
“我準備好了。”
……波瀾不驚。
……
距離最終走秀30分鐘。
候場室里的對講器聲音此起彼伏。
——音樂到位。
——音響檢查完畢。
——四號機,四號機,軌道排查。請快一點完成四號機的軌道排查。
——皮埃爾的助理請速至西斯處。任意一名皮埃爾的助理請速至西斯處。
——一號走道,一號走道,最后一遍檢查完畢。
——……
駱林站在候場的隊伍里。他看不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能感受到布料的包裹。
……沉甸甸的。
來往的人群相互走動,喊叫。有人在喊著補妝,有人在對著助理發火。這空間實在有些悶熱。
駱林習慣性的想去撥自己的劉海,抬起手來,卻啞然失笑。
……
距離最終走秀5秒鐘。
對講機:
“薩沙準備完畢。3,2,1Go!”
——展露在觀眾面前的,是在黑暗里,驀然亮起銀色燈光的電梯塔。
透明的電梯門打開。
一排銀色的煙火沿著最高處的走道延伸開來。透明的走道在黑暗里宛若無物。
最先映入觀眾眼簾的,是一根白骨制成的手杖。
LGM主題周最終選秀,正式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Ok,第二部于是還有一章就寫完了。
最后一章大概會很長,因為這會是我唯一一次,把所有人的服裝,舞臺設計,都仔細的講述一遍。
大概還會是有偏心什么的,但是每個人都會很驚艷的出現(大概吧),畢竟是最后的舞臺了。
至于我的私生活,我想以后還是不要再提了。算了不說這個話題了……
跟著下一章出現的還有各種預告和通知,大概光作者的話就有五百字吧。
因為第三部的結局是幾萬字一次貼上來,之前肯定會有很長的空窗期。所以如果大家有想看的番外,也請在這里告訴我。可以選定人物,我會幫他配好CP弄上來(不過請不要指名駱林何式微段非,因為他們的故事在結局里;波特維和里弗斯也算了,因為第三部有他們的正式番外),或者是講講過去的經歷之類的。類似于陳慎這種配角最歡迎指名,因為在正篇里他再也大篇幅不會出場了。=
就這樣,大家夏日快樂!祝萬事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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