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去。”

        女童的聲音輕輕柔柔，就像是雨后花苞初綻，細小的似乎要聽不到似的。

        一旁站著的梅兒和雪兒眼里已經涌出淚光，她們無法相信自己剛剛從主子嘴里聽到了什么消息，只能盡量捂著嘴，努力讓自己不要大哭出來。

        錦昭昭此時像是打定決心似的，小小的身子踉蹌著從座位上站起來，然后又慢慢走到了大殿中央。她揚起臉，不過是個稚嫩的小童，連頭上梳的發髻都是女孩們最流行的款式。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孩，她一字一句的說。

        “我，愿，意，去。”

        全場鴉雀無聲。

        錦昭昭身上穿戴的也沒有過多名貴的珠寶，更沒有擦拭任何香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剛剛還熱鬧不已的大殿中央。

        明明看起來是那么不起眼的一個小孩，現在在眾人眼里就像是身披彩霞，從天而降的小仙女。

        “這孩子實在是太懂事了，看著讓人心疼。”

        “豈止是心疼！心里簡直是揪著難受！”

        “老臣，家中也有一個年紀相近的孫女，但，若是這事真發生在老臣身上，可能，也做不到如同殿下這般決斷！”

        所有的人都發自內心的說著贊美和欽佩的話語，就算有些人不是真心的，但此時也的確是一副笑臉迎上去，不斷的夸贊這個年紀尚小的孩子到底做的有多好，不斷的說著，只是因為她輕輕的一個點頭，一句愿意，這個國家將獲得多么光明又偉大的前途。

        只有坐在最上面的皇帝心里不是滋味，他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道謝，開口時不知怎么，語氣中就帶了些怒意：“放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痛快什么，只是覺得心里悶得慌，又不愿意讓錦昭昭去北國，又覺得錦昭昭去北國應該也不會怎樣。

        明明平時是殺伐果決的君主，如今竟然因為錦昭昭究竟要不要去和親而大亂陣腳，或者說，他不想連她這一點的牽盼也丟失掉。

        錦昭昭在底下抬頭，單純的眼神看了看墨成林，又看了看北國王子，隨著大人們的樣子做了個不算太標準的禮。

        “父皇不必多慮，兒臣愿意為大臨的繁榮穩定出一份力量！兒臣雖是女子，無法像父輩們一樣上戰場拼殺，也無法向兄長們一樣在朝堂上論事，但是今日有這樣的機會擺在兒臣面前，兒臣可以去，也應該去。”

        這段話把墨成林都說的啞口無言。

        他有什么辦法去反駁這個女孩呢？

        他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反駁，聽著女孩振振有詞的說法，甚至覺得這女孩的思想覺悟挺高。

        “你。”

        “你究竟知不知道和親是什么意思？”

        兩個男人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只是墨成林的話還沒有開頭就被坐在下位的墨云恪搶了。

        墨云恪有些維持不住臉上一貫云淡風輕的笑，此時耷拉著嘴角，眼神銳利的看向面前站著的孩子，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當真知道，和親要做什么嗎？”

        要成為別人的妻子，要伺候這位北國王子一輩子，要在勾心斗角的后宮中活下去，要為兩國關系友好在后宮中消耗自己所有的年華，直到生命結束。

        要躲避無數的追殺危險，還要去算計別人，用別人的血肉和骨頭，一點一點堆出自己身前的路。

        這樣殘忍而黑暗的生活，錦昭昭真的明白了嗎？

        可明明如此嚴肅的時刻，錦昭昭的語氣聽起來反倒是非常輕快：“知道，要成親，要去北國，要以后見不到這大臨朝的所有人。”

        這孩子真的什么都不懂嗎？

        熹貴妃在遠處聽著，眼神都暗了幾分。

        在她印象中，錦昭昭是個足智多謀的孩子，雖然年齡小，可卻很懂事，甚至懂事的讓人心疼。

        要說這般聰明的孩子不明白一個和親公主日后的悲慘生活，即便是熹貴妃都不會相信。

        墨云恪自然是也不相信的，但他不希望錦昭昭離開，于是還在做最后的掙扎和勸說：“所以，一輩子見不到皇上，一輩子回不來大臨，一輩子見不到我，還有你的朋友們，你也愿意嗎？”

        墨云恪這話說的沉重且悲傷，之前那幾個想要開口勸說的老臣都有些面紅，紛紛低下頭去。

        他們要用一個小女孩未來一輩子的時間，換得兩朝的和平安穩，雖然聽起來光明正大，冠冕堂皇，但誰的心不是肉做的呢？

        站在大殿中央的錦昭昭卻說：“我心意已決。”

        這個小孩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認真且誠懇，她說：“皇上待我如女兒般寵愛，更是封我為公主，所以我應該去做公主該做的事。就像您，就像陛下，大家都在做自己該做的事。不管愿不愿意，這就是我的責任。”

        “你還小！”

        “再小，也是公主。”

        “可你還是朕的孩子！”雄厚的男聲一開口，兩人的爭論到了頭。

        錦昭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墨成林開口倒是不出自己的意料，畢竟自己雖然名義上是他國質子，可終究是那個女人生的。

        他怎么可能不著急？

        北國王子看著這幾人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眼神不留痕跡的避開，重新回到皇帝身上。

        “陛下，既然公主已經愿意，那這件事情豈不是可以定論了嗎？”他還是笑著，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潤公子的模樣，“想來我和公主殿下也算聊得投機，日后定然不會薄待。”

        墨成林沒有說話，只是將眼神冷冷的鎖向他。

        可北國王子選擇無視，一個人在旁邊說了許多關于解藥的事情，他聲音沒有太大，只有靠近皇上的人能夠聽見。

        在最后又加了一句：“陛下莫不是覺得，兩國永結同好的心愿比不上公主和親吧？”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此時墨成林的臉已經黑了，他真是氣的牙癢癢。

        他不可能真的把自家九弟的性命置若罔聞。

        畢竟如果他現在選擇墨云恪，錦昭昭雖然會被送去和親，但好歹小命還在，日后還有一線希望。但如果選擇錦昭昭，那墨云恪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大殿上的人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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